小堇||父亲的电话
父亲的电话
文/小堇 图/网络
昨天下午正在学校大礼堂观看《长津湖》,突然接到父亲的电话。礼堂里信号不好,怕他有急事,我跑出去接听。他说,没别的事儿,就是想告诉你,今天是你娘七周年的忌日。
悲伤突然涌上心头。是的,已是深秋。母亲就是在七年前的深秋离开的。
隐约记得母亲是农历的九月十九过世的,但是不敢很确定,因为更习惯记阳历的日子。只记得当初父亲还自我安慰地说,你母亲走得日子好,说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成佛的日子,她得了大道,犹如一次重生,所以也算是她的生日。你母亲这是跟着菩萨去了。
昨天早晨醒来,突然想起母亲,想要查一查原来写的关于母亲的文章,确认一下母亲离世的阴历日期,可是后来一忙就忘记了。但是父亲记得。
我不知道母亲跟着观音菩萨过得好不好。母亲刚刚过世的时候,父亲去济宁拜会一位仙人,据说她会观香,就是把香点着,根据香燃烧的情况判定吉凶和一个人的今生来世。当时她观香后,就对父亲说,母亲跟着菩萨走了,做了菩萨座前的一个侍女。那天父亲从仙人那里回来,神情一改先前的悲伤,脸上竟然透出些许喜色来。
大约真的不孝吧,最近想起母亲的时候竟然少了,而且每次想起,也并没有先前的锥心蚀骨的悲哀,甚至还会微笑起来。比如,前些日子,在商店看到一条很漂亮的围巾,就想,我母亲戴上肯定好看,过两天天冷了买给她;炖了好吃的红烧肉,包了皮薄陷大的荠菜猪肉的饺子,就想这都是母亲喜欢的,打个电话给她;院墙外的桂花飘香了,也不知道母亲今年是不是想着给我摘一些,让我留着做桂花酱,煮桂花糯米藕,或者泡桂花茶;街上有卖柿子的了,母亲又该打电话喊我回家摘柿子了......不过一愣神,才发觉母亲已经不在了。愣一会儿,兀自笑笑。
前几天翻看相册,看到和母亲的合影,又忍不住微笑起来。母亲不上相,因为一拍照,她就紧张,就想把最好看的自己拍出来,以至于笑起来都是僵硬的。我挽着她的胳膊,抱着她的肩膀,甚至从后面把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依然不能完全放松,所以有时候一说又要拍照了,明明心里很想,却还是极力推脱,说不照不照,照出来难看死了。在鸟巢前的那张照片,她背着一只胳膊,僵硬地笑着面对镜头。八九年前,手机的像素还很低,又是晚上,鸟巢虽然灯火通明,可透到外面的光并不明亮,所以,母亲的脸看起来有些模糊。那一天,我和小弟带着她从解放军307医院出来,坐地铁直奔鸟巢,然后从鸟巢又去了天安门广场。我们决定不管检查结果第二天出来后如何,先假装什么都很好的样子,带母亲去转转传说中的鸟巢、水立方,还有她第一次来北京就去的天安门。多年以来,对母亲而言,天安门就等于北京。那一天,母亲兴致勃勃,虽然从丰台区的307到鸟巢再到天安门,然后再回到307附近的宾馆,路途相当远,且地铁拥挤,很多时候没有座位,但是母亲没叫一声累。
有些问题,不会因为担心有所改变,所以,就不要去为注定的结果提前焦虑吧。多年生病,已经让母亲深谙此道。其实,更应该说,她不想让我们为她担忧。因为,她才是生病的那个人,才是要承受疾病带来的所有后果的那个人。
那天挖荠菜,尤其想起母亲。我说荠菜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吃起来太麻烦了。一棵一棵挖还好,一棵一棵择太费工夫了,所以不是荠菜的铁粉,我都舍不得将荠菜送给她。一起挖荠菜的同学说,她挖了也不捣鼓,直接给她母亲送去,等母亲做好了,直接吃就是了。我就想,我也给我母亲送去,不过送的是饺子或者包子,可以让我母亲直接吃。只是,我母亲知道我喜欢荠菜,在荠菜长得正好的季节,她出门总要带个小铲子,拿个塑料袋,走着路,只要发现路边有荠菜,就立马弯下腰去挖,然后择好洗净烫好,再打电话给我,说回家来拿荠菜吧。我嘱咐她,如果再看到荠菜,只需打电话告诉我,我自己挖就行。她就笑,说,你那么忙,哪有时间捣鼓这个?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收拾好了你来拿就行。有一次母亲来我家,带来的就是她收拾好的两个荠菜团,说,你老是没时间回家拿,我给你送来了。
如今,正是深秋的荠菜鲜嫩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母亲打电话告诉我,哪哪哪荠菜多,我又挖了!哪哪哪荠菜好,你要是有空,愿意来挖就来;你再包荠菜饺子,不要总是放肉,素馅儿的也好吃......如今,母亲,饺子包好了,肉馅儿的素馅儿的都有,你想吃哪一种?我现在到处寻找荠菜,可是总也找不到荠菜的踪迹。我想挖很多很多,储存在冰箱里,就像储藏了一个春天。
不知道菩萨座前有没有荠菜,如果有,母亲应该会告诉我了吧?或者趁菩萨不注意,偷偷挖一些,藏起来等着给我。也或者,这一世的生活,已是母亲的前尘往事,而这些往事,也被尘封了吧。
我还在这一世,在这一世里被母亲的爱温暖着,就像一棵阳光下的荠菜。
阳光从来不去想它给了荠菜多少温暖,但是荠菜知道。
我也知道,父亲给我打这个电话,是因为他想母亲了。
作者简介:小堇,原名李晶。聊城一中语文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