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手推车
童年的记忆里,时常会有一幅画面闪现在脑海:冬日暖阳,爷爷推着手推车,带我和哥哥去拾柴。我和哥哥分别躺在手推车两边,一会儿望望天上悠悠的白云,一会儿看看爷爷脚下迅速后退的大地,一会儿我手抓他手,一会儿小手相牵。那时候,天那么蓝,地那么阔,笑那么甜。
爷爷高高的个子,长方脸,戴着一顶旧毡帽,下巴上留着一捋花白的胡须,腰间扎一条布腰带,肩膀上搭着车把绳子,一副健壮的身体,走起路来铿锵有力。这是爷爷给我的最深印象。
随着爷爷的脚步,我们来到一片对小孩子来说极其遥远的野地里,我和哥哥就如野马一样,在空旷的野地里东跑跑,西看看。那时候,只觉得那么大的世界里只有我们仨。爷爷拿着洋镐掘地枣棵的背影,那么高大、有力。
爷爷是个既勤快又手巧的人,农活样样好。麦子场里能把麦子扬成一弯月亮,颠簸箕把粮食颠得干干净净,一粒粒尘土都飞走。而农闲时,他居然还会纳鞋底,做线穗子。冬天没活儿,爷爷会拿着鞋底或者线穗子,带着我去串门。边拉家常,边做手中的活儿。我像是爷爷的跟屁虫儿,总是不离左右。去姑姑家,爷爷会用手推车载上我和妹妹。在村东的桥头上,爷爷累了,就倚在桥头做线穗子或者纳鞋底。我和妹妹在桥上恣意玩耍。只有一里多地的路,我们走走停停,停停走走:逮一只蝴蝶,掐一朵小花,追一只小蜜蜂,只觉得那日子快乐无限,却不知道那时候爷爷已得了病。再后来,爷爷就没有了力气推车,再也没推我们。
爷爷得病后,仍然坚持干活。父母不让他下地,他就偷偷去屋后边的菜地拔草。爷爷总是带着一只脚床子,倚在后背上,每次我回家看不到爷爷,就去菜地找他。爷爷侍弄得菜地整整齐齐,没有一棵杂草。每年的萝卜、大葱、白菜都会储藏在地窖里。冬天,拿一个红红的萝卜上来,咬一口,又凉又脆又甜,至今难忘。
每到冬天,爷爷都会穿上他那件羊皮大袄。那件皮袄真暖和,就像火炉一样。我很小的时候,天冷了,爷爷就会把我放在他的皮袄里揣着。直到他揣不动了,我也就长大了。
爷爷得病一年之后的正月初三,一个大雪纷飞的早上,离开了人世。那一刻我忽然觉得,那个疼我的人走了。爷爷的走,我觉得仿佛失去了一个好伙伴,心里有说不出的痛。
爷爷走了,留下了他那辆手推车。父亲用它推过麦子,母亲用它推水买面,我用它在假期里去砍柴。尽管我推起来歪歪扭扭,但我还是将砍的柴草推回了家。
时代的车轮在飞速前进,那辆手推车早已完成了历史使命,在我们的生活里淡去了它的身影。但是,我依然不能忘却,那是爷爷的手推车,我是在爷爷的手推车上长大的。
后来我懂事了,父母才告诉我,爷爷其实是我的大爷爷,不是亲爷爷。因为他的儿子在二十岁上得天花没了,为了不让他日子寂寞难熬,爷爷和奶奶让父亲就早早跟了他一起生活。我们兄妹生活在大爷爷身边,就认定了那是一辈子的亲爷爷。
作者:高洪珍,滨州市滨城区秦皇台乡小学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