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达华 编辑/李霁琛昨晚,《说唱新世代》总决赛结束。懒惰拿到了冠军,这个出身贫苦的00后北京男孩,看来将永远告别烤鱿鱼行业了。很多节目在尘埃落定前都会出现最后的喧闹,但《说唱新世代》不同,没有多少人为结果争辩,喜欢懒惰的人多少也挺欣赏陈近南,圣代的粉丝也基本不会讨厌Feezy。冠军挺重要的,但大家最在乎的从来都不是冠军本身。这节目从舞台到弹幕从来都没什么撕逼,选手们一团和气,观众们也其乐融融,大家玩着梗听着歌,嘻嘻哈哈哭哭啼啼,直到曲终人散。从开播到结束,这节目的话题度都并不高,节目组总说自己穷,一点不假,住不起大房子拉不来大赞助,热搜就更买不起了。再买不起热搜,到了总决赛,这节目还是上了热搜,有同好欣慰感慨,《说唱新世代》终究是火了。火不火这件事挺难定义的,但在我看来,这档节目当然算是成功了。成功之处在于,它做到了他想做到的事情。它当然是《说唱新世代》,他是谁呢?严敏。他是《说唱新世代》的总导演,也是《极限挑战》一到四季的总导演。综艺导演里,严敏是少有的几个能被观众们叫上名字的人。《说唱新世代》第一期播出的时候,弹幕上齐刷刷地出现了严敏的名字,这似乎代表着某种来自观众的致敬。一个藏在幕后的人,能被观众群体熟知并喜爱,当然有其道理。综艺导演也是导演,我们讨论电影导演的时候,常会讲“作者性”,在我看来,严敏就是综艺导演里少有的作者导演。“作者性”体现在思考上。就拿《说唱新世代》来说,这档节目出现的时机其实并不算特别好。说唱真正出圈大火,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这两年和说唱相关的节目出了一档又一档,已经有再而衰三而竭的势头。当“高考不行就去搞说唱”变成烂梗的时候,如何让更多人改变对说唱的偏见,成了节目组试图去做的事情。严敏开始思考了。他给节目定了调子。在采访中他说:“希望让更多观众了解到,说唱不只是大金链子,不只是说唱对线,它的内容可以是多元的、多视角的,甚至是可以被多重解读的。”严敏在很多采访中都提到,他很喜欢《我的团长我的团》,剧中段奕宏饰演的男主龙文章常说一句话:“我想让事情成为它本来的样子。”严敏做节目,也希望能找到“事情本来的样子”。他说,说唱的本质是发声,是弱势族群的发声,是被忽略、被忽视,或者说被看不见的那些人群的发声。于是,我们在《说唱新世代》里看到了出身底层的穷孩子懒惰,看到了用歌曲为被禁锢在豫章书院里的孩子发声的圣代,看到了唱着《来自世界的恶意》的陈近南。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突然想到了宋岳庭的《Life's a struggle》,比起“Bitch都来我的家里住”,这些各种各样的发声,似乎才是真正的real。严敏说他想找诗人来参加节目,看着一期又一期节目,我们相信这不是虚言。一次又一次让人respect的发声,让很多不了解说唱的观众知道,说唱也可以很严肃很现实批判。当然,如果只是严肃,严敏不会成为严敏。如果只有态度,《说唱新世代》也很难出圈。节目第一期,严敏就引入了“求生”的设定。选手被告知接下来他们的生活水平、住宿条件、录歌环境、淘汰与否都要靠手里拿着的“哔特币”。在这里每生活一天,都要消耗一枚哔特币,想要好的音乐资源也要支付不同数量的哔特币。这些哔特币都是从一场场比赛和挑战里打下来,靠实力获得的。币多的才能活下来、活的舒服。而哔特币用完之时,则是选手淘汰之日。这样的设定,拉满了节目效果。几期节目下来,选手们“欢乐喜剧人”的天赋就彰显了出来,梗多了,观众看着乐呵,严肃说唱所带有的些许说教感也就被消解掉了。同时,节目架构的成功建立让每个选手的特点都在架构之下能够得到充分的彰显,所谓人设,不是设出来的,而是逐渐形成的,形成人设的同时,观众看到的是一个个故事,而这些故事,组成了选手们的群像。“求生”模式,是严敏惯用的套路,但他从来都没有让自己的套路成为固定的模式。在《说唱新世代》播出的同时,还有档由他担任导演的综艺播出,叫做《德云斗笑社》。节目找来了郭德纲和他的几位徒弟,以“游戏加相声”的模式呈现,几期下来,评分不低,很多观众评论,游戏比相声好笑多了。相声好笑不好笑,是德云社的问题,游戏好玩不好玩,则是严敏的问题。同样是“求生”模式,他迅速找到了《德云斗笑社》这个节目和之前《极限挑战》能做出差异的地方。节目有一条重要信息,常出现在屏幕上:“本节目规则最终解释权,归郭老师所有。”这话里,其实就体现了严敏的想法。第一,做相声相关的综艺,得尊重相声,尊重相声这门艺术,也尊重相声行当里的规矩。第二,节目能否做出亮点,不在于游戏有多好玩,而在于能否把师徒之间的关系玩好,能否把师兄弟之间的关系玩出彩。说白了,严敏是希望节目能跳脱出模式,能有人味儿。就像他坚持极限男人帮不能换人一样,他认为再好的模式,也得有人作为依托,而《德云斗笑社》这样的节目,核心当然是一个个自己带梗的相声演员。很显然,这个节目满足了诸多德云女孩德云男孩对相声团综的想象。岳云鹏等几个师兄弟玩起游戏来还真有梗,郭德纲也很好地掌控了节目的内核,让涉及相声的部分做到了足够专业和严格。严敏所做的,是掌控,而不是微操,他不是美工,而是设计师。学戏剧出身的严敏,曾说自己上学时写剧本善于搭框架而不善于写对白,所以点子多,能够想出各种各样的游戏规则。说白了,其实国内大多数综艺都是从欧美日韩的综艺里吸收养分,以“拿来主义”的态度设计游戏找大明星来玩,严敏的节目之所以不同,就在于对于游戏规则的思考。不把游戏当游戏,是严敏做节目的特点。做《极限挑战》的时候,他就希望能把节目做成一场场社会实验。所谓“社会实验”,是严敏想要在综艺节目探索到某种真实。举个例子吧,《极限挑战》第四季的时候,有一个著名的“六问”。这一期是高考专题,男人帮走进学校,让高三学子们在操场上齐刷刷站成一排。接着,向他们依次抛出六个问题,是,便前进六步;否,则原地不动。第一问,你的父母都接受过大学以上教育吗?十几个孩子信步而出,脸上藏不住的是欣喜。第二问,你的父母是否为你请过一对一家教?又是十几个孩子从起点鱼贯而出,而已经站在第二排的孩子又有几人迈步向前,进入第三排。第三问,你的父母是否让你持续学习功课外的一门特长且目前还保持一定水准?一个戴着眼镜的小姑娘看着有的同学已是连进三排,而自己却连第一步都迟迟难以迈出,看上去有点落寞。第四问,你的父母是否让你拥有过一次出国旅行?值得玩味的是,这次前进的,没有一个是三问后还站在起点的孩子。第五问,你的父母是否承诺过你出国留学?看着身边最后几个同学也松了口气似的大步向前,那位穿着绿色卫衣的男同学面露难色,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第六问,从小到大你是不是父母心中的骄傲,他们是否一直在亲朋面前夸奖你?难以想象的是,这一问后,还是有四位同学留在了起点,从开始到结束,他们一步没有动,看着身旁的同学一个个跃步前行,他们能做的,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此时,再让站在前面的学生转身看自己后面。回首发现,竟已是如此差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之所以能够站在前面,和自身的努力并没有多大关系。超越同龄人的起点,是父母为他们创造的优势。接着,节目组让孩子们准备赛跑,奔向终点,只有前二十名才可以得到奖品。站在前面的同学是会离终点近一点,但站在后面的同学又未必不会努力迎头赶上。果不其然,最先抵达的20人里,出现了几位之前站在后面的同学。节目用一个简单的游戏,展现了赤裸裸的残酷现实,同时给出了最正的态度。看了那期节目,我瞬间就明白,《极限挑战》高在哪里,严敏高在哪里。综艺之外,严敏也是个有态度的人。有网友发微博cue严敏,说到节目里歌词被阉割的事情,严敏回复:“希望等你长大了,我们就可以播原歌词了。”他还说:“吐槽的话请明确吐槽的对象,否则吐槽并不会让世界更好,我们的坚持也没有了意义。”有人说严敏是个反抗者,他不甘心只是娱乐,而是希望有所表达。他像是在用自己的所作所为,挑战既定的规则。我们不可否认的是,他同时也是最会玩转那些规则的人之一。识时务而又不愿意随大流,才是他的底色。在娱乐至死的年代,严敏是个用娱乐的方式给精神找条活路的人。也许,真正的大娱乐家,骨子里往往并不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