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乡村记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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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梅明 & 图 | 网络

我的家乡蔡家榨位于黄陂东部,算是黄陂的一个边陲小镇,这里离黄陂县城有20多公里,离市区汉口50公里左右。我出生在蔡家榨一个穷乡僻壤差不多是个山沟沟的小村庄,有40来户人家,300人左右,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八年,直到高中毕业才彻底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
出生于70年代中期的我,刚记事的时候已是大集体生产队的尾期,有关这方面的信息知道得不多,常听大人们说,那时的田地都属于生产队,平时做事都按工分记,一个家庭劳动力的多少,决定了该家庭在年底能分到多少物资。
其时,男劳动力的工分一般是九到十分,女劳动力一般七分,未成年和年龄大些的老人,大概是三到五分。总之,工分是当时维系一家人生计的根本。
80年代初,农村施行分田到户,也就是大家常说的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农民才真正意义上有了自己的田地。我家有六口人,当时分得田地各六亩,每年的暑假时间里,7月中旬到8月初是一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俗称“双抢”。
记忆中,我帮家里做的第一件农活是拾稻穗,因为还小,只能做点简单的事情。戴个小草帽,挎个小竹篮,挽起裤腿,打着赤脚,在自家稻田里寻找遗落的稻穗。拾稻穗异常考验耐心,不能走马观花,要瞧仔细,像寻宝似的,才有好收获。
这个活很适合小孩子做,因为要一会弯腰一会直腰,反反复复,而小孩子的长处是矮小、灵活。为了捡到更多的稻穗,我们那时也是拼了,哪怕谷粒上尖尖的稻芒时常扎进稚嫩的小手,哪怕毒辣的阳光长时炙烤着面庞。
可收获终究不理想。通常,拾完整块稻田,也只有几斤,付出的代价却是裤脚到处是泥,小脸也晒得通红。但很有成就感,觉得自己终于不是家里吃闲饭的人,更重要的是,可获得父母的奖赏——一根五分钱的冰棒,或是一瓶一毛五的汽水。这,或许才是我们拾稻穗的最大动力。
再大点的时候,我开始在农忙时割稻谷。割稻谷的头天晚上,满院都是霍霍声,原来是父亲在磨镰刀——磨刀不误砍柴工,通常是磨了又磨,试了又试,直到镰口锃亮薄滑,几可吹毛断发。
割谷之前,父母通常要听天气预报,若天气晴好,第二天天还未亮,大概四五点的样子,或者更早,我们便全家出动,奔赴田间。此时,村庄开始活跃起来,脚步声伴着阵阵交谈声,鸡鸣声混着犬吠声,此起彼伏。
收割稻谷分为割、捆、挑、打、扬、晒。割稻谷时,人们低着头弯着腰,一手抓住稻谷,一手紧握镰刀,来回采割。稻穗平铺在田间,经烈阳暴晒后,再一捆捆地捆起来,成为一个个的草头。我们那是丘陵地带,且田边都是小路,只能用冲担挑,俗称“挑草头”。
打稻谷是先把稻谷铺在稻场上,然后在拖拉机后面用绳子系一个大圆石磙不停碾压;或人牵牛,牛拉圆石磙转圈,不停碾压。稻谷脱落后,人们将稻草用U型叉翻到一边,留待空闲的时候用来挽成稻草把子,可以烧火做饭,或是将稻草捆起来,留到冬天没有青草时用来喂牛。
稻谷被聚拢成堆,然后手工扬谷,有风的时候扬得干净一些。晒干后的稻谷用麻袋装起来,以后就可以挑到大队去把稻谷夹成米,俗称“夹谷”,经过这么多工序,稻谷才变成新鲜的大米。
收稻谷打稻谷这阶段最怕下雨,特别是雷阵雨,盛夏的天气翻脸比翻书还快,刚刚还是晴好天气,不到一顿饭的功夫就乌云密布,雷声鸣鸣,天气预报往往只能是“预报”了,只得赶紧堆放在一起。
那时,农村一年的收成基本都来自于一年两季的稻谷,而且还要上交一部分给国家,俗称“还粮”,余下的的粮食,留够自家口粮后,其余的卖掉换成钱。
在那个靠天吃饭的年代,遇到风调雨顺日子还要好过一些,如果碰到旱涝,一年的辛劳差不多白干了,得借谷或借米才能生活!辛辛苦苦赚到手的,就那么可怜的一点钞票,尽管如此,这点钱还舍不得花,还要购买生活必须品、化肥农药以及供孩子上学,勉强维持生计。
说实话,割稻谷的农活,我干得很差劲,割得慢,很吃力,于是,每到太阳升起的时候,母亲就让我回家煮早饭,说是做早饭,其实就是把一锅已经放好水和米的饭给煮熟。那时乡下都用土灶,一般先淘砂,通常得淘个两三遍才能淘干净。然后在大锅里煮,煮沸后,米也熟了,用漏勺把一部分米捞出来,留着中午蒸饭。
剩下的一部分继续煮,直到煮软了,便成了粥。因为这粥熬的时间久,再加上那时村里的井水纯正,煮出来的米特别香。刚开始的时候,我经常把稀饭煮得快成干饭,后来慢慢有了经验,知道了米水比例。记得有一次,我把竹叶菜梗烧得黑不溜湫的,等他们回家吃饭的时候还以为我烧的是泥鳅呢!
割稻谷的事情说完了,再说栽秧,栽秧前就是犁田打耙。这个时候少不得牛的,那时的牛也是“双抢”时最重要的力量。父亲一手拿着牛鞭一手扶着犁,驱……吁……声此起彼伏,一举一动显得非常老练。
在我看来,犁田是一项技术非常强的农活,人、牛、犁和谐地融为一体,配合得好,牛和人才不至于那么累。如果是生手,人往往怪罪牛,把气出在牛身上,对着牛用鞭子乱抽。那时的牛和人一样,也非常勤劳。我想,如果这辈子呆在农村的话,这富有技术含量的农活必须得学会。
这些做好了就是栽秧,先是在秧田里,母亲非常麻利地把秧苗扯起来,扯得又快又均匀,两手扯满了就捆在一起,没多长时间,母亲身前成片的秧苗不断消失,身后的秧头不断堆起。然后,父亲把秧头挑到要插秧的田里。
栽秧是双抢时最耗时间也最辛苦的活,我们兄妹几个一字排开,速度最快的姐通常是带头栽田最里边的。头顶太阳晒,脚下热水蒸,新翻耕的稻田里,撒了稻草灰,施了化肥,太阳一晒,热气直往上冒,让人觉得田里就像个大蒸笼,带着咸味的汗水时常流到眼睛里,那感觉五味杂陈!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诗把此情此景展现得淋漓尽致。就算戴草帽戴斗笠遮阴,也起不了多大作用,腰弯着,背脊全露在太阳底下。全身也湿透了,衣服都能拧出水,汗湿衣紧贴在身上火辣辣的,甚是难受。还时常受到苍蝇和小飞蛾的骚扰。
特别是午后的太阳甚是毒辣,像火苗在田里翻滚,田里的小鱼泥鳅早就烫死了,但我们不能停止栽秧,并且还要尽快完成。栽秧很容易损坏手脚,田里的泥巴和水都溶解了肥料,具有很强的腐蚀性。另外,手跟泥土摩擦久了,指甲连着皮的缝隙被磨破,每栽一棵秧都疼痛。为此,我学会了左手栽秧,这样左右轮换就好多了。
还有,脚下经常受到蚂蝗的光顾,有些是咬得痛的立马知道,有些是咬了没感觉,一不留神蚂蝗吸饱脚上的血。每次碰到蚂蝗,我都咬牙切齿,非要把蚂蝗肚里的血给挤出来,然后扯成两半放在田埂边让太阳晒死才解心头之恨。脚上咬得千疮百孔,往往是栽秧结束后很久才能自然好。
如果田比较大,栽秧的人又很少,犹如掉进了河中央,周围白汪汪一片,似乎望不到尽头。那也没法,得一棵棵,一排排地栽完。如此弯腰,一天下来往往头脑发胀,两眼皮肿肿的,从田里起来腰都直不起来。农村的艰苦没经历过的人是体会不到的,如此繁重的劳动,如此大的劳动强度,现在每每回想起来,后背都一阵阵发凉,让人后怕。
其实,那时的农村要忙的还有好多事,春耕备播铲田坎、做田埂、播种育秧,旱地上的平土整畦、种菜施肥、锄草间苗、培土整枝,割小麦油菜,扯摘花生棉花,打黄豆芝麻等数不胜数。我们这些小家伙能做的,只是极小的一部分,绝大部分都是父母辛勤劳作。
而农村购置的农具,如犁、耙、镐、锹、锄头、扁担,以及一些不知叫啥名称的工具让人眼花缭乱,这些得一个大空房间才放得完。印象最深的是,我们老师戏称其中的几件农具为7189部队,如果不好好读书的话,将来就是这个部队光荣的一员……
本文作者梅明授权印象黄陂发布
关于作者 梅明,武汉黄陂蔡榨人,出生于70年代中期。在外谋生20余年,现定居浙江温州,常年往返在温州至武汉这条交通线上,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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