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化外国人可靠吗?一个美国版“鬼子来了”的故事(9000字长文)
本文是“燃烧的岛群”自媒体第180篇原创文章。
1941年12月7日,日军成功偷袭了珍珠港,在两个波次的空袭中,只有29架舰载机未能返回母舰,他们中的大部分被当场击落在瓦胡岛上空,但也有一名鬼子的经历堪称奇葩。网络上曾经无数次翻炒过这个故事,但在翻阅对比了大量中英文原始资料后,本文将尽可能完整真实地反映全部真相。全文共9101字,配图37幅,阅读需要20分钟。
图1. 安倍晋三访问珍珠港时,向饭田房太坠机处摆放花圈
在第二攻击波中,共有赤城、加贺、苍龙、飞龙号上的36架零战奉命担任直掩机(其中有一架起飞后因发动机故障提前返航,实际参战35架),6架未能返航,其中包括苍龙号上的战斗机分队长饭田房太大尉,他在飞机中弹无法返航后驾机冲向美军机库,得到地面美军目击证实,美国人后来在饭田坠机处立了个纪念碑,安倍晋三近年访问珍珠港时还去“参拜”了这座碑,饭田驾机撞击机库一幕也被电影《珍珠港》收录。
图2. 飞龙号航空队的零战飞行员:西开地重德一飞曹
本文的主角也是第二攻击波中的一名零式战斗机飞行员——来自飞龙号航空队的西开地重德(Shigenori Nishikaichi)一飞曹。西开地重德1919年出生在日本四国岛西部的爱媛县波止滨,也就是现在的今治市。他从海军飞行学校毕业后逐步升至一等飞行兵曹(相当于其他国家的士官),在讲究官兵有别的日本海航中这已经是飞行员的最高军衔,日本海航第一王牌,号称击落80多架飞机的西泽广义到阵亡时也只是个一等飞行兵曹。
图3. 西泽广义一飞曹,他的85架宣称战绩可能是太平洋战场上的最高纪录
当天早上7时15分,西开地等9名战斗机飞行员驾机离开飞龙号(其中有一架中途返回),经过近2个小时飞行,第二攻击波于8时50分抵达珍珠港上空。此时美军已有少量飞机零星升空,但是反击力度不大。飞龙号零战分队对卡内奥内机场和贝洛斯机场进行了扫射,西开地所在的三机小队以重松康弘中尉为长机,西开地重德和户高升二飞曹为僚机,扫射贝洛斯机场,经过半小时的肆虐,看到轰炸机都差不多投完弹,便开始准备返航。
图4. 在美军机场上空肆虐的日本轰炸机(前)和战斗机(后)
在当时,单座的零战和双座的九九舰爆都缺乏长距离海上导航能力,只有三座的九七舰攻配备有专门的导航员,因此日军的计划是所有飞机都在瓦胡岛西侧预定地点集合,然后跟随九七舰攻一起返回母舰。但在西开地等人向集合地点飞去的途中,遭遇了9架美军P-36A的截击,8架零战与他们展开了短暂而激烈的空战,宣称击落5架美机,零战一架都未被击落。
图5. 受创的零战,标记所属为赤城号舰载机
但在激战过后,西开地发现自己飞机的油表下降得很快,而且发动机加力不足,速度上不去,判断是输油管被子弹打穿,西开地渐渐落后于其他零战,等他飞抵预定集结地点时,空中已经见不到其他日本飞机。
图6. 夏威夷群岛的八个大岛,尼豪岛在最西端
正在他左右为难时,又飞来了一架冒着烟的零战,这是苍龙上的石井三郎(Saburo Ishii)二飞曹的飞机。石井的飞机受损要严重得多,看起来也撑不到回母舰了。西开地要求石井和他一起采用应急方案——飞往夏威夷群岛最西端的尼豪岛(Ni'ihau)备降,等待潜艇的救援,并且将他们的情况用无线电报告给了母舰。战后日军记录证明当时母舰的确曾经收到过西开地的报告,但为了保持无线电静默没有作出回应。
图7. 日军原本指定尼豪岛为飞行员迫降场,等待潜艇救援
尼豪岛(Ni'ihau)是夏威夷群岛面积居于第七位的一座狭长形的小岛,位于考艾岛(Kau'ai)以西29公里,距离瓦胡岛(Oa'hu)约230公里,岛长约18英里(28.3公里),宽6英里(9.1公里),面积72平方英里(179.9平方公里)。
图8. 尼豪岛的现代航拍,至今仍十分原始
尼豪岛原属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四世统辖。1864年,一个欧洲裔夏威夷家族——罗宾逊家族以10000美金从卡米哈米哈四世手中买了下来,成为该家族世代相传的私人产业。罗宾逊家族禁止游客进入尼豪岛,只允许夏威夷土著在此生活和居住,为其家族放羊、酿蜜和修理花园。到二战爆发时,岛上仅有136名居民,大部分是夏威夷土著,他们居住在岛上极小的一片区域内,通行古老的夏威夷语。这里没有道路、没有电、没有任何现代文明的痕迹。但是奇葩的是,还有三名日本人后裔生活在此。
图9. 1900时的夏威夷土著照片
西开地和石井两人驾机飞行20分钟后抵达了尼豪岛,他们惊讶地发现岛上有居民,而且没有一块可供安全降落的地方。倒不是岛上没有平地,而是所有的平地都被人为梨成井字型方格,根本无法安全地迫降。
图10. 尼豪岛上的空地已经做了防机降措施,梨成井字型
战前日本飞行员得到的情报说尼豪岛是个无人岛,有平地可供紧急降落,现在看来一条都不准确。西开地和石井盘旋了几圈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迫降场,石井不愿意摔死在岛上,告诉西开地他打算返回珍珠港搞自杀性攻击。但是石井的飞机已经支撑不到瓦胡岛了,西开地看着石井冒烟的飞机往东飞去,几分钟后一头栽入大海。
西开地又盘旋了几圈,在油料快要耗尽的时候终于在一座孤立的小房子旁边找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空地。西开地松开油门,动作尽量温柔地飘落下去。就在落地前的一刹那,飞机的起落架勾上了一道铁丝篱笆,机头猛地砸向地面,西开地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仪表盘上,昏了过去。
图11. 1940年代的尼豪岛岛主阿尔梅·罗宾逊
当时的尼豪岛岛主是阿尔梅·罗宾逊,他每周都会从其居住的考艾岛上带来一些生活物资,顺便巡视他的私人领地。尼豪岛上的井字型方格倒不全是罗宾逊的主意,而是来自大名鼎鼎的美国空军和海军航空兵之父比利·米切尔少将,他在1918年一战刚结束时就预测到未来将是空军大显神威的时代。
图12. 力主对边缘岛屿进行防空降措施加强的比利·米切尔少将
米切尔最为著名的实验是1921年使用飞机炸沉了三艘战列舰,显示了空军对水面舰艇的巨大优势。然而军队上层的老古董们认为米切尔炸沉的只是不能动弹的靶舰,对米切尔的理论不以为然,搞得米切尔在1936年郁郁而终,没能看到二战中空军的大显身手。
米切尔主导的另外一件极具战略眼光的事情,就是他在夏威夷群岛查看地形时,注意到尼豪岛的特殊位置,虽然不能把尼豪岛收归国有建设军事基地,但他仍建议为了防止日军大规模的机降,必须有相应的反制措施。
图13. 在尼豪岛上设置犁沟的拖拉机,现存于太平洋航空博物馆
军方此后开始与罗宾逊接触,自1933年开始在地面上设置犁沟,1937年使用拖拉机加快完成这项任务。偷袭珍珠港后任务停止,一直使用到1957年的这台拖拉机后来也被搬到博物馆里,与零式机残骸为邻。
被坑惨了的西开地选中的迫降场,恰好是一名在美国本土受过教育、能够读书识字的土著哈维拉·凯洛哈诺(Hawila Kaleohano,1912-1986)的住处。凯洛哈诺从罗宾逊每周带上岛的报纸中了解到日美关系渐趋紧张,他不是那种完全一无所知的纯土著,如果不是他遇到西开地,后面的事态发展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情况,冥冥中似乎真有上帝在保佑美利坚。
图14. 第一个遇到西开地的尼豪岛人凯洛哈诺
因为当天是星期天,凯洛哈诺起床稍微晚了点,当他吃完早饭出门溜达时,见到一架涂着血红太阳标记的飞机(编号BII-120)在上空盘旋,然后径直对着自家面前的空地冲过来。飞机越飞越低,同时放下了起落架,看样子是准备着陆。
就在着陆的那一瞬间,飞机的起落架撞上了空地边的铁丝网篱笆,机尾立刻上扬,眼看就要前翻过去。所幸这时飞机的高度很低,没等飞机完全前翻,机头就一个嘴啃泥砸在了松土地上,螺旋桨立刻扭弯停止,飞机还往前推着土滑行了一小段距离,在地面上犁出一道沟,最后停在距离凯洛哈诺只有6米多处。
图15. 西开地重德的零战涂装,飞龙号航空队120号机
迫降后的西开地被摔得七荤八素,神智不清,困在座舱中无法挣脱,凯洛哈诺上前打开了座舱盖,但在帮助这个年轻的鬼子脱困前,他特意拿走了西开地的手枪和随身携带的文件,包括西开地出发前领取的作战地图、方案和联系密码等等重要资料。
西开地苏醒后,对着凯洛哈诺唧唧呱呱说了许多话,西开地几乎不懂英语,凯洛哈诺完全不懂日语,双方无从交流。好在凯洛哈诺当时也不知道日美已经开战,出于好客的天性,他招呼西开地吃了顿夏威夷风味早餐,然后找来了60岁的日裔移民邻居新谷矢岛(Ishimatsu Shintani)充当翻译。
图16. 西开地的零战迫降瞬间的损伤示意图
新谷矢岛是个蜂农,也是第一代的日本移民(isei,出生于日本的移民),来到夏威夷已有41年,娶了一个本地土著老婆,当时的美国法律还禁止新谷这样的第一代亚裔移民获得公民资格,但他的孩子都已获得美国国籍。新谷矢岛和西开地交谈了几句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是个怕事的老头,当即就开溜回家了,也没向凯洛哈诺解释什么原因,搞得凯洛哈诺一头雾水。
奇怪归奇怪,凯洛哈诺又找来了另外一个日裔原田芳雄(Yoshio Harada)。原田1903年出生于考艾岛,美国国籍,到这年刚好38岁。原田的老婆艾琳(Irene,日文名是梅乃)33岁,也是在美国出生的第二代日裔,他们有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还在襁褓中。
图17. 尼豪岛事件的另一主角原田芳雄
因为办事精明,岛主罗宾逊特意指定平时岛上事务由原田照管,相当于岛上的总管。值得一提的是,使用外国族裔管理本地人是西方殖民者惯用的一种做法,能够防止外国族裔不至于跟土著们太同心同德,道理类似于在香港的印度阿三警察,又或者协助英国人管理马来人的华人。
与西开地交谈后,原田芳雄也明白了情况,此时的原田需要做出选择,是忠于他的出生国美国,还是倾向于族裔所属的日本。原田夫妻两人简单商量了下,决定不告诉土著们真实的情况,此时有许多岛民已经赶到凯洛哈诺家看热闹,原田就对土著们撒谎说西开地是一名迷航的飞行员因故障迫降在岛上。西开地通过原田的翻译试图向凯洛哈诺要回手枪和机密文件,遭到了拒绝。
图18. 今天的夏威夷岛民欢迎宴会——露奥(Lu'Au)
此时天色已晚,淳朴的土著人决定按照习俗举办一场名为露奥(Lu'au)的欢迎宴会,地点在另外一名岛民约翰·凯利(John Kelly)的家里。露奥晚会有着典型的夏威夷特色,宴会上除了丰富的食品,还有夏威夷风格的舞蹈和表演,并且会邀请客人一共参与。
本来是很欢乐的一个场面,却因为西开地的心不在焉而显得不太和谐。这也难怪——年轻的鬼子不敢在美国领土逗留太久,一心想着怎么联系上日本潜艇。他并不知道,当天下午在尼豪岛游弋的日本潜艇已被命令开往美舰队可能出现的方向,营救飞行员的任务级别很低。
图19. 《鬼子来了》剧照:与村民联欢的鬼子
为了敷衍这欢乐的气氛,西开地还是借了把吉他,唱了一曲日本歌曲。就在宴会快要结束时,有人将岛上唯一的收音机拿出来,打算播放点欢乐的歌曲应景。结果收音机里传来的全是珍珠港遭到日本人偷袭的消息,这下子大家都傻眼了。
原田一看漏了馅,也就噼里啪啦把西开地的事情全兜了出来,土著们开始七嘴八舌地争论起该如何处置这个敌人(这一幕像极了姜文的电影《鬼子来了》),最后决定还是交给岛主罗宾逊发落。当晚岛民们派了四个猛男看管西开地,就住在约翰·凯利家里,原田也同住了一晚,另外又派了一个16岁的小伙子去看管西开地迫降的飞机。
图20. 姜文的电影《鬼子来了》许多情节与尼豪岛事件有惊人的相似
8日早晨,土著们把西开地押解到小岛北面的码头,这天原本正是岛主罗宾逊上岛的日子,但是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到罗宾逊的影子。原来因为日军的偷袭,美军颁布了禁航令,罗宾逊既不能登岛,也没法跟岛上联系。土著们只好把西开地押去原田家,第二天接着等罗宾逊。
接下来一连三天都没能等到岛主登岛,反而是被软禁的西开地觉察到原田芳雄的内心还是亲日的,于是不断做原田的“思想工作”。终于,原田被他的说辞打动,决心跟西开地一起干一票,给天皇“献礼”。原田也不知道用了什么魔法,把老实怕事的新谷矢岛也拉入了伙。
图21. 《鬼子来了》剧照:村民审讯和讨论处置鬼子
12月12日,又是一个星期五,土著们左右等不到罗宾逊上岛,对西开地的看守也松懈了下来,最初的四个看守只剩下一个。原田知道仓库里有一把罗宾逊留下打猎的霰弹枪,刚好他又掌握着仓库的钥匙,那天上午他打开了仓库取出了枪,顺带发现凯洛哈诺把西开地的防身手枪也放在里面,这下子两把枪都被日本人控制了。原田把两把枪都给了受过军事训练的西开地,西开地把自己的手枪插在飞行靴里,手上端着霰弹枪。
一切准备就绪后,三个日本人开始了行动。原田的老婆艾琳打开了留声机,大声放起了音乐,试图用音乐声掩盖后续的搏斗声。原田向剩下的那名土著看守建议跟他一起去蜂房照料他的蜜蜂,就在看守转身的那一刻,西开地上去一枪托把看守打晕,和原田一起把他锁进了蜂房。
图22. 1950年的100美金
按理说获得了自由的西开地应该赶紧想办法开溜,可是他坚持要先拿回自己丢掉的机密文件,于是四个日本人中貌似最老实巴交的新谷矢岛被派去找凯洛哈诺索要文件。下午四点多,新谷矢岛来到凯洛哈诺家里,先是开口索要未果,后来干脆掏出200美元购买(相当于2015年的3400美金,大约20000多人民币,这笔钱在当时可以买到一大片土地),凯洛哈诺还是不为所动,直接把新谷矢岛轰出了屋子。这个老蜂农感到大势不妙,干脆躲进丛林不再出现。
原田芳雄和西开地左右等不来新谷矢岛,只好孤注一掷,恰好此时被打昏的看守的媳妇驾着马车来找老公,西开地和原田用枪逼着看守媳妇驾着马车去了凯洛哈诺家,到了以后就放看守媳妇骑着一匹马走了。
西开地和原田两人闯进凯洛哈诺家,却找不到主人。其实凯洛哈诺刚好在屋子旁边的厕所里办事,见到两个鬼子气势汹汹冲进来自然躲了起来,两个鬼子找不到人,便走去不远处迫降的零战旁,原田拿着霰弹枪控制住负责看守的16岁土著小孩,西开地登上零战摆弄起机上的无线电,试图跟日本军舰联系上,但结果一无所获。
接着,原田端着霰弹枪押着土著小孩,和西开地两人又回到凯洛哈诺家里,试图再仔细搜查一次。就在这时,凯洛哈诺从厕所里冲出来,往村子的方向猛跑。聪明的凯洛哈诺看到鬼子押着小孩子回来,知道必须逃跑,不然被搜查出来的概率不小。
这一跑就引起了两个鬼子的注意,原田大喊要凯洛哈诺“站住”,然后开了枪,凯洛哈诺跑得飞快,两个鬼子没能追上,这背后的一枪也打醒了凯诺哈诺,让他看清楚了原田的真实嘴脸。
图23. 现存于太平洋航空博物馆的零战,采用西开地零战的涂装
凯洛哈诺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村里给村民们报警,被打晕的看守也醒来回到村里,两个人一致指认几个日本鬼子已经沆瀣一气,村民们也就不再怀疑,纷纷带着简单的行李跑路,有的躲进树林,有的往沙滩上跑。
凯洛哈诺也算有勇有谋,他没有立马躲藏起来,而是找了匹马骑回自己家。他寻思着西开地那么着急要夺回的文件肯定很重要,应该保管好交给美国人。幸好他回到家时日本人已经走了,文件还在原处,凯洛哈诺拿着文件就回了丈母娘家把文件藏了起来。凯洛哈诺后来还骑马去码头生了一堆火,希望远在考艾岛的罗宾逊能够看到这堆报警的火,能够猜到尼豪岛上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情况。
那边西开地和原田追不上凯洛哈诺,两人就带着枪往村子里赶来,路上居然又抓住了刚逃脱的看守,押着看守到了村里。这时候村民们都跑得七七八八了,两个鬼子呼喝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年迈的土著卡哈奇拉·卡利玛(Kaahakila Kalima),这下日本人有两个人质了。
两个日本人在村里再也找不到人,就押着两个人质再次回到凯洛哈诺家里仔细搜查,意想不到的是凯洛哈诺居然在两个鬼子回村的空隙时间里骑马取走了文件(老天爷也不帮鬼子),所以自然是一无所获。无奈之下,两个鬼子回到了飞机旁边,把机翼上的7.7毫米机枪拆了下来,装在看守老婆的马车上面,然后纵火焚烧了零式战斗机以免落入美军手中。这一烧就让美军完整俘获零战的时间足足推迟了半年,直到中途岛-阿留申战役才如愿以偿(详见他们为信仰而战——那些保卫中途岛的飞行员们(上))。
图24. 被焚毁的西开地的零战,由事后上岛的美军拍摄,注意机枪已被取走
之后,两个鬼子最后一次搜索了凯洛哈诺的房子,依然一无所获,一气之下他们放火烧了房子,一如鬼子们在中国和亚洲犯下的滔天罪行,看来不烧个屋子都不好意思称“鬼子”。
折腾这么久,天色已暗,原田释放了卡哈奇拉,让他回去给自己的老婆艾琳带话,说自己晚上不回家了(奇怪的是他竟然还有这份闲心思),卡哈奇拉跑到了一处偏僻的沙滩上,在那里他碰到了自己的老婆和这个故事的终极主角老本·卡纳赫里和埃拉·卡纳赫里夫妇(Ben Kanahele和Ella Kanahele)。
原田和西开地两个人驾着马车、架着机枪又回到了村子,这下有了重火力支持,两个鬼子大声咋呼,四处扫射,像极了在中国扫荡的样子,后来又烧了几间屋子,让村民们彻底看清了鬼子的嘴脸。
村民们想起来与岛主罗宾逊曾经约定的报警方法,于是派出几个精壮汉子在当晚爬上岛上的最高峰——帕尼奥山(Mount Paniau),放了一把大篝火。凯洛哈诺看到山顶上的篝火,也爬上帕尼奥山和这些村民们会合了。精明的凯洛哈诺觉得光放篝火还不够,必须派人亲自去考艾岛上求援,于是他又挑选了五个精壮的汉子一起去了码头,大约在半夜12时30分,六个人划着一条小船向考艾岛驶去,出发前凯洛哈诺特意带上了西开地的秘密文件。
13日的上午,躲在海边的卡哈奇拉和卡纳赫里夫妇饿得不行,卡纳赫里夫妇决定回家弄点吃的。卡纳赫里出生于1891年,当时已经50岁,一辈子靠放羊为生,身材高大(6英尺,1.83米),体格强壮,跟老婆埃拉相依为命。
图25. 联手杀死西开地的卡纳赫里夫妇
回村不久,卡纳赫里夫妇就被在村子里守了一夜的两个鬼子抓住,他们留下埃拉·卡纳赫里充当人质,逼着老本·卡纳赫里去找凯洛哈诺。老本知道凯洛哈诺划船去了考艾岛,但他不会出卖朋友,上山转了半天后,他回来告诉两个鬼子没找到。
恼羞成怒的西开地这下子彻底爆发了,他一手抓着霰弹枪,一手对着埃拉推推搡搡,嘴里骂骂咧咧地说找不到人就先杀掉埃拉,再把岛民一个个杀光!
老本·卡纳赫里也被西开地凶神恶煞对待自己老婆的样子彻底激怒了!他先用夏威夷土语要求原田不能再向着鬼子,坦白从宽,回头是岸,现在回头还有救之类。然而原田不为所动,反而威胁说不听话我就打你,然后原田就向西开地要霰弹枪。
就在西开地把霰弹枪递给原田的一瞬间,整个故事最戏剧性的一幕高潮发生了:
~忍无可忍的老本·卡纳赫里瞅准机会猛地冲向西开地;
~西开地侧身躲开,同时从飞行靴里抽出手枪,瞄准老本·卡纳赫里;
~埃拉扑向西开地持枪的手臂;
~原田抱住埃拉,把埃拉从西开地身上拉开;
~西开地向老本·卡纳赫里连开三枪,打中了老本的腹部,胯部和大腿;
图26. 西开地被老本·卡纳赫里像抓羊一样扔死在墙上
~老本中弹后气力大发,一把抓住西开地,像平时抓羊一样把西开地抱起来,然后一头摔在旁边的一堵石墙上;
~埃拉挣脱原田,抓起一块石头猛砸西开地的头;
~老本腾出手来抽出随身携带的猎刀,一刀割断了西开地的咽喉!
~西开地嘴里吐出血沫,死了!
~原田彻底傻了眼!稍微愣了一下后,原田把霰弹枪口对准自己,扣动扳机自杀了。
图27. 日本飞行员普遍装备的南部九四式防身手枪
这三枪都打不死人的奇葩手枪引起了我的注意。二战前,日本特意开发了小巧便携的南部九四式手枪(定型于1934年),全重765克,握把外形怪异丑陋,弹夹可容6发子弹,通常配发给坦克兵和飞行员使用。
但这款手枪很容易走火,一般都是空膛携带,而且使用8毫米圆头手枪弹的南部九四式威力严重不足,根本没有办法与9毫米的鲁格、11.43毫米的柯尔特M1911和7.62毫米的TT-33相比,在因为体格瘦小而不得不使用轻量化武器的日本军队里,南部九四式也真是难为这帮鬼子了。
图28. 《硫磺岛来信》里日军士兵使用南部九四式手枪
12月12日晚上,帕尼奥山顶的篝火的确引起了岛主罗宾逊的注意,他一直在与军方交涉,希望早日前往尼豪岛。13日中午,整整划了10个小时小船的凯洛哈诺六人终于登上了考艾岛,并给罗宾逊打了个电话。罗宾逊带着凯诺哈诺和缴获的西开地秘密文件找到了军方,这下子终于引起了美军的重视,他们马上开始组织一个小分队,跟着罗宾逊一行人一起前往尼豪岛。
第一个报名参加小分队的也是一名第二代日本人后裔——出生在茂宜岛(Mau'i)的杰克·水叶(Jack Mizuha)中尉,他本来是考艾岛上的一名连长,但在珍珠港事件发生后,白人领导们觉得日本人后裔都不可靠,给他降职成了副连长。这次积极报名,杰克就是想用自己的行动证明自己对美国的忠诚。
图29. 美军的杰克·水叶上尉
14日,杰克中尉带着13名士兵跟着罗宾逊岛主登上了尼豪岛。此时,西开地和原田都已死亡,老本·卡纳赫里身中三枪受了重伤,杰克赶紧组织人把他送到考艾岛治疗,并仔细收集了所有的情报,西开地被焚毁的战斗机照片就是杰克等人所拍摄。
杰克中尉回去后很快晋升为上尉,后来加入著名的全部由日裔美国人组成的美军第442团第100独立步兵营任连长,在意大利卡西诺山(Mount Cassino)战斗中后背受伤。杰克回国后一直做到夏威夷最高法庭法官,于1986年72岁高龄时去世。
图30. 授勋仪式上的老本·卡纳赫里,注意胸前的两枚勋章
1946年,徒手杀死西开地的老本·卡纳赫里被授予平民所能获得的最高勋章——功勋奖章(The Medal of Metrit)和只有因战斗致伤的士兵才可以获得的紫心奖章(The Purple Heart),值得一提的是紫心勋章一般只授予军人。不过,同样勇敢的埃拉·卡纳赫里却没有获得任何奖章。
自始至终坚持对鬼子斗争的凯洛哈诺也获得了一枚自由勋章(Medal of Freedom),美军方还赔偿了他800美金,用于重建被西开地和原田烧掉的房子。
原田的老婆艾琳(原田梅乃)被杰克小分队抓获,后被关押长达31个月,1944年6月才释放。艾琳后来在考艾岛作裁缝为生,拉扯大了三个孩子。1968年,西开地的弟弟西开地良忠专门去找过艾琳,为她受的苦道歉。原田的弟弟为了洗刷叛国罪家属的恶名,志愿参加了美军。
新谷矢岛也被美军逮捕,不过他一直说自己是被西开地和原田二人强迫的,战争中新谷一直被关在集中营,战后才被释放。1960年民权运动兴起后,亚裔移民也可以入籍,新谷直到80多岁高龄才加入了美国籍。
图31. 西开地重德一飞曹在家乡爱媛县的墓碑
日军先是将西开地重德一飞曹列入失踪人员,后来又宣布西开地战死,追授少尉军衔。西开地的家属到1956年才知道他的真实经历,后来移灵家乡,在墓碑上刻道:“功绩永恒”。
图32. 罗斯福总统,他领导了二战中的美国
在珍珠港事变后发生的这起事件被称为“尼豪岛事件”,1942年1月,美国海军部向罗斯福总统提交了正式建议,从原田、新谷、梅乃三名日裔的表现认为:一旦日军入侵,日裔(无论是第一代还是第二代)将极有可能背叛美国。
图33. 被投入集中营的日裔美国人
1942年2月,总统罗斯福下达了第9066号令,要求境内所有的日本移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移民年限,一律前往集中营报到。这一命令影响了多达10万名日裔移民,后来美国人用日裔美国人组成了第442步兵团,在欧洲战场用出色的表现才改变了一点点日裔的形象。
图34. 霰弹枪是美国人很喜欢使用的一种利器,威力大但精度略低
西开地和原田双双毙命后,埃拉先是帮助受伤的老公上了马车,又把现场的手枪和霰弹枪也收上马车,就赶着车去找人帮忙。马车在路上一颠簸,霰弹枪就不知什么时候掉到山里了。第二天杰克小分队来收集罪证,还专门去找这把霰弹枪,忙了半天也没找到。
五年多后的1947年,战争早已结束。尼豪岛下了一场大雨引发了山洪。洪水退去后,一位岛民在自家墙根下发现了这把有故事的霰弹枪。
图35. 现存于夏威夷航空博物馆内的西开地的零战残骸
西开地的零战残骸大部分被收藏在珍珠港福特岛上的太平洋航空博物馆(Pacific Aviation Museum),这里有一个专门的展区介绍尼豪岛事件。
图36. 现存于太平洋航空博物馆内的西开地的零式战斗机残骸
1959年,夏威夷成为美国的第50个州,尼豪岛居民投票表决拒绝加入美国。为了拥有对尼豪岛的所有权。夏威夷州政府于1975年欲出巨资买下尼豪岛辟为州立公园,但仍遭到拒绝。
图37. 罗宾逊家族的后人仍保存着一块西开地的零战机翼残骸
罗宾逊家族至今仍拥有着尼豪岛的产权,他们仍然拒绝外人进入尼豪岛,除非经过该家族的邀请。为了纪念这次尼豪岛事件,阿尔梅·罗宾逊的后人还保留收藏着一块西开地重德的BII-120号零战的机翼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