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地

我不说21年前的初相识，也不说10年前明确人生的未来走向，决定从此生活在一起。

只说此时此地，36岁的你，生日快乐。

只说此时此地，如此爱你——每一年的爱都有加添，每一年爱都呈现更多种类与样貌，真让人着迷。

此时此地是早八点，西环海滨。

我们跑步。你是我的教练，而你在听Run Club app里的常驻教练Coach Banet抛出第一个问题：“今天你为什么奔跑？”

我心里默默回答：“今天我为你的生日奔跑，因为奔跑的姿态强大又自如，奔跑带动空气与风景的流动，很美。而我想将这些祝愿，送给36岁的你。”耳边听到的是你的回答：“FOR YOU，”你说：“因为你喜欢这种连续性，所以我生日也不偷懒。”

真巧，巴西的生意伙伴打来视频电话。

三年前的今天，巴黎博览会，你去工作，带我们观光。晚上在爱彼迎租住的寓所里自己动手，烹制生日晚宴，这位朋友就在被款待之列。

那晚他十分紧张，说是打算向女友求婚，不知道会不会获得“YES”的答案。今天聊起来，当年女友已经是老婆，更巧的是，她的生日也恰在今天。

我们继续跑。

你说，今年博览会是在德国，明年十月，又是巴黎了。你说，明年我们来一场两个人的旅行吧，臭小孩都不带，只有我们俩。

你说，生意的小船要怎样怎样调整航向。你说，未来我们会在哪里哪里退休。

我是只过今天不想明天的人，我是对“永远”二字永远存疑的人；可是，听你说以后种种，我总是很喜欢。

此时此地是早上九点半，士美菲路街市。

生日的早餐，居然是在街市楼上吃的。

在香港，每个居民片区都有一个“街市”，一个街市就是一整栋建筑。有的楼层卖蔬菜水果，有的楼层卖肉蛋海鲜，有的楼层卖杂货花朵，其中必定有一层是快餐、简餐档口——整整一层，大小食肆星罗棋布，是香港饮食行当中最亲民的部分。

在老婆婆老大爷的聊天声浪里吃一顿分量好足的早餐，是生日这天畅跑十公里的人才有的专属礼遇。

此时此地是下午两点，坚尼地城家里。

上午你在家办公，中午才出门，去请同年同月同日生，且与你同一行当的有缘人吃饭。

香港海洋公园有一项优惠措施：香港市民生日这天门票全免。你这酷爱海洋公园的人以前年年去占人家便宜，有一年还带上了我。我们三人同往，只有我需要买一张门票，那感觉真是赚大了。

问题是唯一的持票人不敢玩任何机动游戏。同你一样过生日的唐唐估计是觉得留我一人枯等，她和我老公去玩十分怪异，于是也在下面等。于是那一天初次见面的两个女人聊天排队、排队聊天，仰着头看你在天空翻滚——太高也太快，根本找不着哪个是你。

那真是奇妙的海洋公园生日体验啊。

今天我却不能去吃午饭并祝你们两个生日快乐，因为豹子狮子还没有恢复全日制课堂。安顿孩子们吃午饭、做功课，和孩子们一起期待家人共度的生日晚餐——守着家，等着你。

此时此地是晚七点，石山街花园餐厅。

牛扒上来了，孩子们笑得很欢。蛋糕上来了，孩子们笑得很欢。给爸爸唱乱七八糟的生日歌，帮忙插蜡烛、切蛋糕——给妈妈爸爸中规中矩的两块，给自己分的蛋糕碟子都快装不下了……

过生日的人工作还没收尾，时不时电话响起；孩子们吃得专心、乐得投入，微醺的夫妻俩便觉得这一晚实在很满足。

起风了，雨迷迷蒙蒙地下，夜晚的窄街这里那里微微闪动光芒。温度在一点儿一点儿下降，今夜香港气温将首次降至20摄氏度以下，秋天终于打算名副其实。

喧嚣的街声渐渐沉寂下来了。豹子狮子和小狗乖乖都睡着了。

此时此地是晚十一点，卧室灯下。

无论经历过怎样的惊涛骇浪、险阻崎岖，都已经经历过了。

现在我们在经历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此时此地，细细密密的日子——平静普通，却又在这里那里闪动着微光。

就是这样的日子，让我在订蛋糕的时候脱口而出，留下那四个字。

照片是35岁已过36岁未满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