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故事】单巧红《婆·童谣》
文/单巧红
【作者简介】单巧红,笔名者苏,蒲城县实验中学高级教师。今生愿做一株无赖的苦瓜藤,肆意地生长,妄为地开花,管它风雨雷电,攀缘到顶就是春风暖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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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箩箩面面,一下碨(wēi)了三罐罐,白的我娃吃,黑的你大吃,剩下麸子给婆吃。把我娃吃的胖胖的,骑上马马看囔(nāng)去。啥囔?灯笼囔,一下戳到心窝窝上……”
婆盘腿坐在炕上,卷卷毛的我张开双腿坐在婆的对面,胖乎乎的小弟弟坐在我的怀里。婆用干硬的双手拉着小弟弟肥嘟嘟的小手,慈祥地用柔婉的声音拉长了音调唱着童谣,边唱边和着节奏前仰后合地摇着,小弟弟也唱着摇着,我搂护着小弟弟也唱着摇着,儿歌的尾声,婆攥起拳头,轻柔地摁向小弟弟的心窝,痒得小弟弟咯咯咯地笑个不休。一旁趴在被窝里的大弟弟和妹妹,各自掰着手指头凑数数,怎么也找不到二十一在哪儿,妹妹聪明,从被窝里翘出一只小脚丫让哥哥数,哥哥没数,倒勾起食指挠起她的脚心来,她踢腾着双腿也咯咯咯地笑起来。
小弟弟叫虎,妹妹叫利,大弟弟叫建,我叫巧。那一年,我八岁,大弟弟六岁,妹妹三岁,小弟弟一岁。岁月在婆的童谣声中悄悄地前行,在我们童年的笑声中欢快地跳跃。
“急急令,攻马城。马城开,叫谁来?叫你建攻城来!”十几个孩子,排成两队,面对面,相隔十米左右,队员们手拉手,吆喝着对面的人来攻城。被叫到名字的孩子,便鼓足了劲儿,一路猛跑冲向对方的薄弱处,若冲开了拉着的手,就是攻城胜利了,若冲不开,便成了俘虏,归入对方的队伍。建个子比较小,经常被对方叫去攻城,也经常成为俘虏。成为俘虏的建就经常向婆求助,希望能攻城胜利,在小伙伴们面前耀武扬威一回。婆就教他往弱小的女孩子那里冲,果然攻城胜利,建趾高气昂,婆乐得忘乎所以。
建八岁的时候已然变得很调皮,整天伙同比他大三四岁的同村男娃娃玩得不着家。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他可能是我家唯一被老师叫过家长的孩子。妈妈数落他,他昂起小脑袋,小眼睛一瞪,气鼓鼓地辩解:“六十分及格就行了嘛,考那么多还不把人累死!”妈妈没上过几天学,便觉得儿子说得在理,就是嘛,没有不及格嘛!这家伙,在妈妈的宠爱下越发的放肆了。他学会了跟我顶嘴,学会了对我还击,还叫我的名字,扯坏了我的新衣服,严重撼动了我在家里大姐地位。我觉得没面子,就向爸爸妈妈告状,爸爸妈妈碍于我的面子,就雷声大雨点小的吓唬他几句,我也就原谅了他。虽然如此,我仍是爱他的。他比我小两岁,但是个头小,一直是我用自行车载他,上初中的路有十八坡,这家伙,差点儿没挣死我。
“咪咪猫,上高窑。金蹄蹄,银爪爪(zhǎo),上树逮雀雀(qiǎo),雀雀飞了,把咪咪猫气死了!”那时候的利是个特内向的女孩子,不爱说话,不爱笑,婆就经常唱一些好玩的童谣逗她乐。
利是这个家最乖巧的孩子,长得白净秀气,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唯一闹得凶的是她上学前班的时候。那个冬天不是很冷,临近春节,爸爸妈妈去县城购年货,回来买了一大堆东西:黄河电视机,三把黑色布雨伞,三双高腰雨鞋,一件桃红色的鸭绒服,一套小军装,还有花生瓜子糖之类的。电视机搬到了婆的屋子,婆乐得合不拢嘴,赶紧进了自己的屋子,用手帕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她的电视机。
雨伞分给了妈妈、我和大弟弟,雨鞋也归我们三个所有,因为妈妈经常去地里干活,风里来雨里去的。我和大弟弟都在二三里外的小学上学,没有雨伞雨鞋,下雨顶着塑料布总会淋得浑身湿透。我们三个乐不可支的撑了伞,穿了雨鞋在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副城里人的样子。那件鲜艳的鸭绒服是我的,小军装是小弟弟的。当我们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揽到怀里、穿到身上时,一旁的妹妹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即刻便坐到地上,抱住爸爸的腿嚎啕不止。是的呢,怎么忘记给妹妹买东西了呢?虽然妈妈第二天就进城给她买了一身时兴的漂亮衣服作以弥补,但从此,“爱大的,疼碎的,中间加个受罪的”成了妹妹的口头禅。其实,也就那一次落下了她,爸爸是最欣赏最疼爱她的,因为她是我们家长得最漂亮、学习成绩最优异的一个。
“猴娃猴娃搬板凳,踏了猴娃的脚趾头。猴娃猴娃你甭哭,你妈回来给你问个花媳妇。问下媳妇么啥睡,睡到猪圈里。么啥枕,枕个烂棒槌。棒槌滚的骨碌碌,猴娃睡的呼噜噜!”虎小时候爱缠妈妈,可能是最小的孩子惯的了吧。每天晚上,妈妈没收工,婆就哄他睡觉,他躺在婆的怀里,枕在婆的臂弯,婆的另一只手有节奏的轻轻拍着他,童谣一遍又一遍地唱,乏得婆又是流眼泪又是打哈欠,可是那小家伙瞪着眼睛就是不睡。婆的童谣多得很,就无奈地一首接一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
虎是我家最小的孩子,也是目前我们全家都牵挂的人。他小时候长得特可爱,虎头虎脑的,眼睫毛又黑又长,一双元宝耳朵总是竖着听大人们的谈话。妈妈说他有特异功能,有录音机的奇效,他常常把别人的谈话一字不漏的搬回家来。他是我的跟屁虫,也最听我的话,因为,他几乎是趴在我的背上长大的。记得我上师范的时候,每到暑假,我都要偷偷跑出去与同学疯玩,妈妈怕我跟男孩子胡闹,就派小弟弟粘着我,叮嘱他回来如实汇报我的行踪。她可不曾想到,小弟弟早就是我的兵了。
“嗷——嗷,娃儿睡睡,猫推碨碨,狗点灯灯,老鼠哭的害眼疼疼。”这首童谣是婆唱给我的,从不到一岁开始,我就跟婆睡,婆就搂着我,我就蜷缩在她的怀里,紧紧地贴着她的身子,暖暖地、甜甜地睡到十二岁。
“点兵点将,大兵大将,小兵小将,跟到我尻子后头去打仗。”我是家里的大姐,所以,保护弟弟妹妹是我的职责。为他们打酸枣,我被马蜂盯得满脸红肿;为他们打架,被厉害的男娃娃揪疼了辫子;为他们找野果子,迷了路把自己给丢了……不管怎样,我自我感觉这个大姐还是蛮称职的。
年轻英俊而又睿智的爸爸是我们当时最崇拜的人了,他办企业,开工厂,让原本贫穷的家变得富裕,让我们四个孩子泡在蜜罐里长大。美丽淳朴而又勤劳的妈妈是我们最敬爱的人,她白天在爸爸的砖厂干活,晚上为我们四个缝制衣服纳布鞋,抽空把地里的活干得不比任何人差。她爱干净,更爱孩子,无论什么时候,我们四个孩子的衣着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这在当时的农村是绝无仅有的。
“一溜溜,摆豆豆,屎八牛叫舅舅……”那时候的婆大概五十岁左右,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皱纹,她带着我们四个孩子,天天顿顿给我们做饭,带我们串门,给我们讲故事,教我们唱童谣……
陌上,烟凉;童谣,绵长。
时光清浅,岁月悠悠。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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