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李芳洲《囚笼》(下)
文/李芳洲
【作者简介】李芳洲,四川省作协诗人、作家、中国诗歌学会会员,高级心理咨询师。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五
在第一学期末,她便提出来跟我确立恋爱关系,同时通知她父母,要和我租房同居。我要她三思后行,并说明我家没有支付这笔款的能力,还强调了我们的门第悬殊。我除了能承诺只爱她一个人,别的都无力做到,叫她认真、冷静地想好,以免后悔。寒假过后,她妈妈替我们租好了房子,购买了小家庭必须的设施,还送了我一台笔记本电脑……
她那目光严厉的妈妈一再说:“学生期间,你们先就这么交往着,毕业后再看两人的感情和事业的发展,到时再看双方有没有意愿结婚。选择放弃或继续,几年后再说。反正现在我把我女儿交给你,你一定要好好保护她、爱她。我和她父亲都很忙,有你这个哥哥兼恋人的照应,我们会放心不少。缺什么就让她给我说,向我们要。”我顺应了这样的安排,但也打了两份工,维持着作为男人的自尊。
两年的大学生活是平静、安详的,我们出双入对,犹如一对老夫妻。因为她,我不敢接任何女生抛来的秋波,不敢抓任何一只绣球。我想一个农民的儿子,做好男人的本分,有一个长相和家境都不错的妻子也是一份福了。只求平平淡淡、从从容容,别有意外就阿弥陀佛了。我毕业了,她才刚上大三,本来我应聘到一家外资公司,要出国工作。由于她和她父母担心她无人照应,她又怕我爱上外国小姐,不愿让我出国。我为了这份感情,只好放弃那份待遇优厚的职业。留下来,在我们共同读书的城市找了份不太满意的工作。几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毕业后,她在她父母的张罗下去了深圳发展。我有几分被撂下,“良弓藏走狗烹”的感觉。于是问她还要不要结婚?她说得看她父母的意思!
我追到深圳,顺利应聘为一家服装公司的经理,期间我经常邀她到我公司参加活动。她看到我的潜质,努力游说她父母。在我们同居四年,也是她毕业一年以后,我和她终算修成正果,步入神圣的婚姻殿堂!我们一直没有孩子,检查两人又都没有问题,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要是有孩子,是否就可以避免以后的灾变不发生?
婚后三年,我们还是平静得没有波澜地生活着。第四年,她嫌工作太累想换个环,。辞职回了成都,我们从此两地分居。这期间二人联系少,交流淡。她常心血来潮地探班,突然空降,到处查找我有外遇的假说。她虽有疑惑,却没有实据,便又回到深圳的商场工作,以维持家庭的热度。我不知热情已耗尽,还是止痒期的原因,总之对生活感到疲累,便爱上了打牌、逛夜总会、看艳舞、三点式表演,甚至有时还看可怕的拳击赛、肉搏、角斗等特别刺激的表演。偶尔也参加过一两次群交游戏……但绝不至上瘾,我真的不嫖娼,也不玩女人,似乎对女人没有兴趣。在后来的几年里,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年也就一两次鱼水之交,没有激情,没有质量,这也是我俩不和的重要原因。因此,她更以为我在外面有女人,把什么都消耗在外面,所以在一起总那么不行!凭良心说,我和她在职场都很努力。作为有尊严的男人,我愿意用折腰换得五斗米,然后用米换房、换车。但是一定要找出一个引起不和甚至要离婚的因果关系,曲里拐弯还是钱。房子、车子都是她父母出钱买的,我还得时常要给自己的父母寄生活费。那期间我应聘的公司,一连几家都先后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我常断断续续地赋闲在家,靠她养活。我不是李安,她更不是李安太太。吵闹、抱怨、攀比,时常喋喋不休地在我耳边唠叨,哪个同学多风光,哪个同学又有豪车珠宝,哪个又常去欧美游,哪个又是连锅碗刀具都是到德国去买的,哪个又有多少上等奢侈品:路易威登、阿玛尼、劳力士……我听烦了,有时摔门而去,有时叫她离了去嫁别人吧,当然有时候也会砸东西发泄愤闷!
六
一次, 我妈病了,需交手术费六、七万元。我跟她说可不可以向她父母借?不想却遭她冷眼和拒绝。因为怕耽误治疗,我只好去借了高利贷……为了这点债,差点把我逼上绝路。没有办法,我只好押上命、卖掉戒指和表,去澳门做了一次轮盘赌。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总算赢了点,要不我就比她先不在了!如果缺胳膊、断腿或者被挖了眼,我是不会愿意像那样活着的!
经济压力必然导致心理失衡,在夫妻生活上便愈加不行。我终于在她四处寻觅我是否有外遇的荒唐推理中厌倦她、逃离她、躲避她,不愿再回那个没了一点温暖情谊的家。于是我又和她开始两地分居,经济上各自为政。节假日相聚,肢体、语言、内心都仿佛结了冰,住在一起也等于天花板下的一对陌生人。她后来发展到去电信、移动查找我的通讯录,根据通讯录雇私家侦探,追踪核实。请高手用浏览器核查我有无在外开房或养情人的蛛丝马迹……她心计不深,方法也落伍,很快便被我察觉。结果是,两人间连最后一丝涟漪都荡不起了。
我们继续冷深深地两地分居,我知道这样对年轻的女人和男人都是很残酷的。一次出差路过成都,我回了一趟家,无意中从她的手机上发现大量暧昧信息。不知怎的我妒火中烧,我也去移动查了,拿到证据。夜晚我脱光她的衣裙后,实施了审讯,我左手持匕首,右手拿藤条,命她讲述通奸的实情。她很简单,但是却多情。面对我的粗暴和冷静,虽感意外,却依旧表面镇定地讲述交友的经过。当然理由是因为我的薄情和冷暴力……
我问:“你和其中哪些人有性关系?”
她嗫嚅了半天,有些紧张地说:“只有一个,绝对只有一个。”
我问她:“是谁,你们住哪儿?有多少次?”
她哭着说:“我和他只开房,没住在一起,也没让他来过家。”
我又问:“次数?”
她说:“不记得了。”
我问她:“爱他,还是玩游戏?”
她说:“很爱,理由是他多情且帅,我俩性生活很协调,他的精力很旺盛,是个活力四射的男人。”
我问:“还有吗?还有呢?”
她说:“他很霸气,常强迫我在感情上、生活琐事上服从他。”
我要她举例,她说:“比如为了营养,要我肤色更好看,常强迫我喝鸡汤、甲鱼汤,天冷要我一定加上披风或大衣才准出门等等。到哪里吃饭、唱歌或宾馆会面,规定我必须在多少时间内赶到他那赴约。”
听到这儿,我平生第一次怒不可遏地打了她,嘴里骂道:“贱货、婊子。”我先打了她一耳光,她欲反抗扑过来打我。我一怒之下将她摔倒,用手捂住她的嘴,骑在她背上狠狠地把她揍了一顿。想不到我百般怜惜、迁就、宠爱,反成了她移情别恋的理由和借口。我威胁要用匕首破她的相,她这才拼命地挣扎跪下来求我,说我可以杀死她,但别破她的相。
我比划了几下,见她惊恐万状,咬牙对她喝道:“听着,法律上你现在还是我的,你不要脸背叛我,我会让你过地狱般的生活”说罢丢下她,愤然地离家住进宾馆。当晚我第一次召妓,有了人生第一次嫖宿。
七
两天后,我乘飞机离开成都,在外漂泊。这时我才明白,爱一个人只需要一阵子,恨一个人或忘记一个人,也许真的需要一生,至少也是好一阵子!
两周以后,她打电话要同我离婚,我冷笑着对她说:“我上次回来,本就是要宣布和你离婚的,同时还要放弃共有财产,愿无过错的净身出户,希望无爱无恨地相忘江海!协议都起草好了,但你自己授我以柄,触怒了我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使我不得不修改游戏规则。”
从此我不再理这茬,也不同她联系。但是我从别的管道了解到,她被那男生多角恋情折磨得九死一生,并无数次为他自杀。有时服大量的安眠药,有时用刀片割腕,有时以头撞墙,也有一两次跳楼未遂……每次被救后,她都能重获那男生信誓旦旦的保证,海誓山盟的承诺——只爱她一个人,绝不背叛……
然而,一回学校或山东老家便跟那些初恋的同学旧情复燃,打得火热。她为情所困,几经崩溃,故态复萌,又是请私家侦探跟踪,又是用卫星电话定位监视,到电信查找记录,甚至跟小女生们摊牌,威胁要找黑社会惩治……然而一切收效甚微,这帮九零后本就那么玩世不恭,无担当、无责任、无廉耻、无道德、没心没肺。一切以玩对待,玩刺激、玩心跳、玩激情、玩新鲜、玩浪漫、玩酷、玩搞怪……她比人家大那么多,非要去掺和,居然不知道她与小女生一比,边际效应递减的道理。我劝,她父母、亲友劝,都不听。
最初我负气出走,那两三个月里,我常把同另一女子交欢的、饮酒的、唱歌的甚至床上戏的照片发给她,以逞报复之快。我希望她嫉妒、生气、骂我。谁知她无动于衷,还用短信调侃、挑衅、嘲弄我。我知道她是一点也不爱我的了。说实话那几张床上戏的照片,都是下载的图片,PS的,绝非我本人所为。因为她,我真的恨女人,对女人没有兴趣,所以我绝不至像她那样在感情上陷得那么深。她也明知不会有结果,更无好结果。却不知是吃了秤砣还是中了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可怜她,八个月前,便同意和她离婚,我俩都已签字,只等我回蓉到民政局履行一下手续,便了断恩怨!可是意外却发生了……
八
如果我伤害过她,那只是无意识的本能,不懂转换爱情与亲情的技法。找不到两者间切换,到底该用心法还是技法?我错在各种压力袭来时,找不准宣泄的出口,于是除了一味的任性冷暴力,便是蛮干。我原以为多年积累起来的情,应当抵御得了世俗物质主义洪风的冲击。殊不知,在经济大浪的席卷下,没有谁能例外,所有定海神针都失灵!当直面波峰浪谷险境的时候,看谁有幸多坚持一会儿,不被淹没、打翻,或只是晚一点沉默!
她对我的伤害却是真真切切、无怨无悔,不止是物质,还有色欲。唉!婚姻并非家的港湾,爱情更不是港湾的建材。那稳住船的锚是什么呢?我不知道。总之我对她的爱和恨各占一半,当我知道她有外遇,才知道我爱她有多深。打她以后又求她,得不到她的回心转意,才明白我对她有多恨。她走了,我不知是如释重负,还是为她摆脱情困而庆幸!总之我与她结合是一宗错误 ,也许同另一人结合又是重来一次错误。她把我的热情、耐性耗尽,带走了我全部的爱,熄灭了我部分的恨,我将永不再爱,永不会爱。记不清是怎样和她告别的。”他的叙述不精彩,却耐人寻味。
九
我回家后,仔细研读了死者留下的日记,留在空间的只言片语,以及不算遗嘱的遗嘱。基本上证实了童林所言非虚,因此感概良多!她在日记里说:“我不恨童林,但也不欠他,他能给我的都基本给了,给不了的就是出生的环境,从小教育形成的性格与人格。他没有错,他对我的爱犹如温水泡茶,我需要的是煮沸的开水冲击壶盖跳起来的欢悦之感。他太理智冷静,缺少激越浪漫,而我是一个需要很多爱的人。尽管我明知同小男生无果,但是我愿意当火凤凰……我和童林之间不是爱,是关怀。遇到小男生,才使我的爱苏醒。我实在受不了他不专一,只好对不起我的亲人了。”
我回忆起她掀开氧气罩,扯掉输液器,哭喊、狂叫还往血管里注射空气,歇斯底里的行为……这一切证实了她内心的痛苦焦灼有多激烈!如果用当量计算恐不低于广岛、长崎爆炸的原子弹吧!唉!人类为什么要发明铀浓缩、钚萃取。如果仍停留于烟花爆竹,或猎枪、弓箭,那么就不至使现代人的感情飞升至用当量计算了吧?问世间情为何物,真叫人生死相许!现在又加添了钱、权等化学物理成分,一切更惨烈、更复杂。使人一旦进入围城,总会遭遇意想不到的各种意外。如同飞机遇到强对流天气,稍有不慎便导致空难了!
一次同学会,一个不知是什么酒会或还是派对抛来的媚眼,一次碰杯,一簇车船、码头、机场的偶遇,人从中一次回头或迎面的一次邂逅……就改变了人生的轨迹,使平凡顺境变得凹凸有致。有几人能在提升或拖拽下滑时,把握住自己,不迷失?又有几人能把红尘聚散看得淡且透?从童林夫妇的身上,我看出婚姻不止是围城更是囚笼——至少对某些人是这样。两人在这座小小的囚笼里扭打、撕扯、争吵,彼此用眼睛焚烧、银牙咬碎、吞噬对方。用恶毒的诅咒和想得出来的方式摧残相互的心智,以球赛的心理:一定要自己赢,对方输……
当然偶尔也有经得起风暴的家庭,只可惜连小说影视里都属稀缺……更多的是在囚笼和围城中左冲右突,都找不到冲出去的办法。靠自我完善修为,来勉强维持、留住一个家,固然算好。然而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终日奔波苦,一日不得闲。既然不是仙,难免有杂念……爱人不见了,向谁去喊冤。又何足怪呢?
凑合与利益的轻重无不昭然于人性的复杂,虽说时间是治愈心灵创伤的良方,何尝又不是剁碎美梦的利刀?因为梦里包的馅儿是生活啊!色彩再斑斓也经不起魔鬼用黑刷胡乱涂抹,覆盖无准备还属嫩蕊的情与爱。爱之所以新鲜不老,大抵跟星辰坠落,柴薪不够,情会冷不无关联。即使有钢化玻璃的坚硬,抗得住坦克碾压,也经不住猛击。一旦支离破碎,便再无复原的可能。爱情也许就是以夭折来保持不老红颜的吧……
院外谁在高唱《梦醒时分》。
(图片来自于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