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刘国林《棒槌沟奇事》

【阅读悦读|组诗】藜藿《一朵草原上的花 》

文/刘国林

【作者简介】刘国林,黑龙江省七台河市日报社。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爷爷说,他年轻时采过棒槌。棒槌是关东人对人参的别称,管采棒槌的人叫放山的人。一天,爷爷离了帮,独自一人走进深山老林。他拄着嗦拨罗棍,背着箩筐,爬上了棒槌沟的岭顶。那时候,这里还不叫棒槌沟,只是一条深长狭窄的山谷,谷中云雾浮动,古木参天,听得有棒槌鸟“棒——棰!棒——棰”地叫着,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爷爷爬到山顶,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放下筐棒,敞开怀,任阵阵山风吹拂他那汗流浃背的躯体,眼睛没闲着,他根据山形走势,树木形态,能判断出哪儿是生长棒棰的地方。他望着幽深的峡谷自语着:“有棒棰鸟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棒棰!”

山里的风挺硬,山顶的风更是硬得让人难以接受。歇在风里,爷爷身上的汗水瞬间被山风带走了,棒棰鸟的叫声就是有棒棰的前兆,三爷顿时精神一振,蹚着没腰深的棒子丛,顺着山坡下到实地。刚走几步,猛一抬头,见前面的树丛中站着一个巨大的怪人拦住去路。三爷吓了一跳,顿觉头髪根儿发炸,心也快从嗓子眼儿跳出来了。他窥视了半天那巨人也没有动静,仔细一看,却是一块极像人形的巨石。三爷的心一阵狂跳,这里一块棒棰石。放山人相传,凡是成人形的东西,都是受了天地的精华,日月的灵气才孕育而成的。有棒棰石的地方就一定有棒棰王!

爷爷异常惊喜,庆幸自己福星高照。这时已山影东移,日已偏西。他仰头看那山峰,见山势险峻,鹰翔谷底,雾气弥漫,放眼不见山的尽头,知道寻找棒棰王不是一日之功所能达到的,便从背筐里拿出镰刀,割倒一大片草,依山靠树搭起了一座窝棚,在棒棰石旁住了下来。晚上,他躺在新搭的窝棚里,垫着一张狍子皮,嗅着山谷清香的气息,头枕双臂望着升起的圆圆月亮痴痴地想:“挖着棒棰王就能回山东老家了,爹娘都在盼着我呢!”

爷爷每天拿着嗦拨罗棍儿,竹签子,还有压参的红线金钱儿,满山地转。猴头、灵芝采过,鹿角也拾到过,可是棒棰王却始终不着他的面。不要说棒棰王,连个棒槌影也没见过。只能在山林里顺便拾些蘑菇,采些山果。一天,爷爷来到棒槌沟的深处,听说鹿场的刘老根捡到一只小狼养起来,现在小狼慢慢长大了,可野性不改,刘老根正愁没法处置呢。这是一只半大的小公狼,被很粗的铁链拴在木桩子上,可能是营养不良,它的皮毛灰黄凌乱,根根直立,虽然很瘦弱,却目露凶光,一见到有人来就伸着血红的舌头往前扑。提起这只狼刘老根满肚子的苦水。他告诉爷爷捡到它时像只小狗一样可爱,就和鹿一起养起来,当时棒槌沟正闹狼灾,他想让这只狼给鹿群做伴儿,狼来时好提个醒儿。半年过去了,谁料到狼性不改,咬死五只小鹿了。爷爷听罢和刘老根一起把公狼圈进铁笼子里,抬到他的住处。

当时,爷爷还帮着放山把头赵大虎喂养着一条一岁大的母狼狗,由于暂时没有喂养公狼的场地,就尝试着将公狼放到狗舍喂养。它初入母狗的闺房,和狗姐姐经过短暂的对峙后,竟很快厮混在一起。两个月过去了,公狼脖子上的伤口愈合了,野性也更足了,整日在笼中不停地冲撞。爷爷怕它逃走惹事,特意给它定做个大铁笼子,这样也就结束了它和狗姐姐的同居生活。那年春天,公狼开始焦躁不安,整夜嗥叫,还不停地抓撞铁笼子。原来它要谈对象了,爷爷突发奇想,正好母狗也发情了,不如让公狼和母狗相亲配对,说不定能成全它们的好事呢。

爷爷抱着试试看得态度将母狗牵到狼舍旁,先让母狗与公狼隔笼相望。让爷爷十分意外的是,除了母狗示威似的叫了几声外,公狼却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静静地看着母狗。过了一会儿,母狗竟一点点儿地靠近公狼,不停地嗅起来。公狼也伸着头向母狗表示友好。看到时机已经成熟,爷爷把母狗放到了狼舍里。奇妙的一幕发生了,从来都是仇家的狼和狗同处一室竟然相安无事,公狼在狗姐姐面前撒欢,而狗姐姐倒像个大姑娘一样害羞地东躲西藏。此后公狼的脾气似乎好多了,每天喂食时它总是把鸡叼到母狗的跟前,先让母狗吃饱它才肯吃。而母狗有时对公狼的殷勤爱理不理,有时又和公狼打闹在一起,像恋爱中脾气刁蛮的女孩子。每逢爷爷走来,公狼就非常紧张,不停地在笼子里奔走,有时竟扑在笼子上示威。每逢此时,母狗就凑到它的身边,用身子轻轻地蹭它的脖子,像是在安慰它。

爷爷把公狼和母狗放到一起喂养,就是想让母狗怀上狼的崽子。一段时间过去了,母狗仍然没有怀孕的征兆。爷爷彻底失望了,狼和狗毕竟是两个不同的物种,难受孕也在情理之中。一段时间里,爷爷发现母狗懒懒地趴在窝里不动,只见公狼围在它的身边焦急地蹿来蹿去。爷爷以为母狗病了,忙去找刘老根看看。刘老根绕母狗笼子转了一圈儿后笑呵呵地说:“它要当妈妈了,马上快生啦!”爷爷目瞪口呆,没想到公狼和母狗竟不声不响地孕育了小生命。真的,当天晚上母狗就生崽儿了。爷爷紧张地看着,怕母狗有什么闪失。可是,此时的公狼变得异常凶,谁靠近铁笼子也不行。母狗顺利地产下六只狗崽儿,个个都虎头虎脑的,非常可爱。公狼趴在旁边舔完这只舔那只,一副慈爱的眼神。未了,又回头舔了一下母狗的脸,可能是感谢它的妻子为它生儿育女了吧。

第二天,整个铁笼子里一派热闹景象,六只小家伙已全部睁开了眼睛,四处乱拱找奶吃。母狗安详地躺着,任孩子们抢奶吃。公狼则像一个称职的爸爸,哪一个孩子爬得稍微远一些便赶紧叼回来。这些似狼似狗的小家伙长得非常快,明显地比一般小狗要强壮得多。尤其是吃东西时互不相让,一副拼命的架势,狼性十足。爷爷每次抱走狗崽儿时,公狼都拼命地护着而母狗就非常配合,对孩子的去留不太在意。

一天夜里,爷爷带母狗去沟里蹓套野兔的套子,半夜时公狼见母狗还未回来,竟急得在笼内四处乱窜,用牙咬着铁栏杆,牙磨秃了,嘴里流血了,也浑然不觉。它突然长嗥起来,鲜血从它的嘴里滴落到地上也不在乎。听到公狼的嗥叫声,母狗突然站住了,回头朝叫声的方向张望,似乎想听明白叫声的含意。公狼仍在一声声地叫着,母狗也汪汪地叫起来,挣扎着想往回走。爷爷赶紧拉住它,用手轻轻地拍它的头。看到无法挣脱,母狗突然蹲在地上轻轻地呜咽。听到母狗的回应,公狼叫得更起劲儿了,一声声传遍了棒槌沟的夜空。突然,母狗也昂起头,学起了狼嗥,它叫得不清楚,先是汪汪地嗥,然后是哦哦地嗥。母狗的头越昂越高,发声也越来越接近狼的声音,最后,母狗的鼻尖竟直指天穹,终于叫出了正宗的狼嗥:“呜——呕——!”

公狼和母狗在棒槌沟的夜空里竟相长嗥,相互呼应。直到爷爷把母狗放回铁笼里,公狼像迎接亲人似地和母狗不停地交颈厮磨,母狗则围着公狼摇尾撒欢。爷爷做梦也没想到,公狼竟然也学起了母狗的动作,摇起了它那不灵活的尾巴。可它怎么也掌握不好要领,大尾巴在地上甩来甩去,扫起了地上的尘土也没摇起来。可公狼不甘心,仍拼命地摇动着给母狗看……

冬天虽然漫长,但说过去也就过去了。几阵春风就把山吹绿了。爷爷仍然日复一日地在棒槌沟找他心目中的棒棰王。在暖泉子边上,他挖到了一个二甲子。二甲子是小棒槌,但对爷爷来说也是不小的安慰了。可他不死心,棒槌沟几乎是一寸寸地找过,连山崖也爬上去看过。在险崖的老树上,他采到了一棵树棒棰。他扶着险崖的老树,望着半坠峰后的日头那横射着的光芒,只听得小溪在脚下很响地流着,棒棰鸟在眼前叫得清脆。他低头去寻那鸟,忽然被一点红红的东西锁住了目光。他眨了眨眼,疑是花了,再寻去,竟是一颗大棒槌,九片大叶,托着一束彤红的花粒,就开在棒棰石旁的一丛草里。爷爷的心一阵狂跳,这才明白:宝贝这东西其实一直是在身边的啊!

爷爷要回山洞老家了,可他舍不得离开棒槌沟,离不开和他朝夕相处得那只公狼和那只母狗,还有它们的孩子们。公狼和母狗的故事是他棒槌沟之行的最大的收获,成了爷爷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他告诉放山的伙伴儿们:“最宝贵的东西不是棒棰,是感情。狼和狗都有着丰富的内心世界,你敬他一尺,它会回报一丈的!”我知道爷爷说得是真话,心里话,以至于六十年后的今天仍然念念不忘,一辈子也忘不了啦!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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