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小说】刘宏宇《酒店奇案》(四)

《阅读悦读》2017年9月热文榜(附平台选题)

文/刘宏宇

【作者简介】刘宏宇,常用笔名毛颖、荆泓,实力派小说家、资深编剧,北京作协会员。著有《管的着吗你》《往事如烟》《红月亮》等多部长篇小说。主笔、主创多部影视剧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谍战剧)、《危机迷雾》(38集谍战剧)已在央视、北京大台播出,《婚姻变奏曲》(30集情感剧)、《阿佤兄弟》(电影)已拍摄完成。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04

他们醒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让他们打扫房间,咱出去吃……午饭。”高璟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边穿衣服边说。

“现场勘察结束了?”

“对。连当事人也都经过了最深入的调查。”他搂过她,亲昵地揉捏布质连衣裙里没戴文胸的乳房。她展开身子反手勾住他脖子,“是啊——”挺直身体,靠着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就差开膛破肚了。”她轻轻揪他耳朵。

“为什么不穿那个。”他的手指开始轻揉衣服里面已经挺硬起来的乳头。

“想证明自己还没老……”

“我喜欢。”

“什么?”她挣出来转身看他,“喜欢什么,还没老?还是不穿那个?”

“都喜欢。”

“我现在可以完全肯定,闯入和其他一切可疑现象的原因,都不在你,而是房间本身。而且,你的可怕遭遇,绝不是第一次闯入。只不过这回让你碰上了。”

听到这儿,唐尧忽然想起之前几乎忘记了的关于马桶的怪事,也就是最初被自己曾经怀疑有人无礼闯入的那两团沾染了污迹的纸,本想就说出来,可又觉得吃饭时候说那些太恶心,于是耐着性子等到饭后才说,自己吃得很不顺心。恐怕换了谁也一样,要是食物和你之间,横着个有不明污物的马桶,能吃好才怪。

“那也不是第一次闯入。”高璟说得挺有把握。“当然,这很重要。真的——很重要。至少,你的推想基本上应该是对的……为什么是基本上,因为留下污迹的,不见得一定就是服务生,却肯定和他们有关——只有他们才掌有能进所有房间的万能钥匙,但并不等于钥匙不会落在别人手里。那个闯入者不是就不在服务生中间么?至少你这么认为,咱们可以假设你的指认没有遗漏。”

“那第一次闯入是什么时候?”

“袜子不见的时候。你的那只穿过的,后来怎么找也找不着了的袜子。”

唐尧听着后脊梁有点儿发凉,“那就是说,是我睡着的时候!”

“那倒不一定,但可能性很大。也可能是在你睡醒后出去吃饭的时候。”

“啊——我又想起来了。”随着房门从外边被打开,唐尧的思绪返回到那顿要命的海鲜大餐之后自己回到房间门前的情景。因为环境场景一样,记忆重现得比较清晰,“我回来的时候,我是说那天,门是开着的。”

高璟让她站在门口,自己独自进屋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并不答话。然后做了个让她也进来的手势。

“至于这么紧张么?”她反手带上门。

“是没关死还是开着?”他问。“你那天回来的时候,门是怎么样的。”

“没关死,当然不是大敞着。”

“噢——”

“有变化么?”她坐下。

“有——打扫干净了。”

“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她的表情有几分调皮,嘴唇轻微地翕动着。

就在这时,高璟的手机和房间的电话同时响起来,听上去有点儿惊心动魄。

高璟的电话是老高打来的,问找童可谈话的事有没有进展。房间里信号不太好,他换了几个位置都断断续续的,也不好跑到窗根,怕影响她打电话。最后索性拉开门站在走廊里,勉强好了一点儿。

“我都差点儿把这茬儿忘了,”他答得直言不讳,“我女朋友在R市遇上麻烦了,我现在在她这儿呢……找了,应该有反应。当然,反应未必积极。怎么了,特急?那就好。等我这边儿……啊……哎对了老高,忽然想起来了,能帮个忙吗……对!晚上我再打给您……到时候没准儿就有童可的消息了……”

他挂断电话回到房间,俩人几乎异口同声问对方:“谁打来的?”

“老高,你见过。”他随手扶了她一把,发现她的身子在轻轻发抖。“怎么了?”他扳过她的身体,“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一个男的。”

“说什么了?”他马上敏感起来,觉得事情有些不同寻常。

“说建议我离开这家酒店……说——说这儿对我很不利……”说出了口,她倒显得镇静了。“我拨回总机问了,说是外线,本市的。”

“问不问两可。”他搂住她肩膀,“别怕,我们马上就退房走。”

“不!”她像在和谁生气。“我不走!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花样!再说,要走也得制片公司来结帐,也不能说走就走。”

他没答话,抄起电话拨通了酒店保安部。

“我是1718客人,找你们领导反应个情况……什么?不在?

“我觉得,应该把刚才匿名电话的事报告当地公安机关,至少备个案。”

唐尧听了没说什么,抓过手包找电话号码。

高璟手机又响,是个北京地区号段的手机号,很陌生。

“请问是高璟先生吗?”手机那头,是个陌生的年轻女人声音。

“是,请问您……”

“童先生在线上,请别挂断。”

他不知为什么,心里震了一下,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他,童可,给自己来电话!

“你好么?”孩童般怪异的声音,真真切切传入耳鼓,语气平缓。

高璟的心又震了一下。

“您好,童先生。我记得,您说过不喜欢打电话——”

“为你可以破例。有什么办法,你不在北京,见面不现实。”

他并不奇怪对方知道自己不在北京,然而下一个问题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你有麻烦了?”

“不——”他沉吟一下,“还说不上。实际上……实际上是市局X处的老高,想和您谈点事,我也是帮朋友忙。”

“跟警察交朋友不利于健康……好吧,如果你认为重要,可以让他打这个电话。”

“谢谢。”高璟不自觉地说着客气话。

“你不想挂断电话,而我不希望电话打得太长。所以,最好说完你想说的话。”

“没有了。感谢您的合作,还有——打来电话。”

他果断地收线,随即抄下来电号码,又给老高拨过去。

“……他说打这个号,您记一下……我?挺好。对了,R市公安口您有熟人吗?太好了!也是刑侦的——好!太好了!……噢,我不一定找,叫黄什么?也好,那拜托您了……”

R市公安局刑侦处的黄学勤副处长,是老高早年在茶淀农场的老大哥老黄的儿子,属于子承父业,不过比他老子幸运得多——科班出身,平步青云,据老高说,还专程到北京他家里拜望过。小伙子业务其实嫩得很,为人有一套,比起他那还在茶淀看劳改犯的老子,精明十倍百倍。这样的人,在老高眼里,是不大被看中的,可眼下能介绍给高璟的,也就是他了。应该说能帮上忙,“高叔叔”的面子,他小子不敢不给,有高璟在,也用不着他操多少心,所以老高说的是“尽可能提供方便”。小黄一口答应,挂着谦恭的笑容挂了电话,习惯性看看表。“高璟?”他轻声自语,“高璟是谁呀?”

他很快跟高璟通了电话,高璟很客气。黄学勤给他介绍了酒店所在辖区那个分局的两个人,并说要给他们打招呼配合。跟以前很多次一样,高璟不知不觉在一系列离奇事件中,由当事人或者干脆的旁观者,变成了调查者之一。

小黄还挺够意思,介绍的两个人中,有一个是本市刑警队伍中的骨干,叫王永胜,另一个叫崔兴国,正好就是给唐尧做过笔录的警官。他俩不知这个高璟跟市局到底什么关系,原先怎么一点儿没露,也没敢耽误,崔兴国很快打来电话叫他们坐等,说马上到。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人情味儿浓。也好也不好。没什么关系,他就公事公办;一旦有了关系,马上就不一样了,人也客气了,事情也畅通了,甚至原则也不那么重要了。

在这个因为旅游景点开发才新近升为地级市的不足三十万人口的小城,人情味就更显示了化腐朽为神奇的巨大魔力。在善于也乐于与人交往并对警界人物怀有特殊好感的高璟面前,这种魔力,则又很快会转化成实实在在的亲和力。这不,刚见面没一会儿,他们就谈笑风生,像老朋友一般。

“怎么样崔兄,晚上有时间么,把夫人小孩一块叫上坐坐。”

“还老婆孩子,别那么客气高老板。”

“叫小高。”

“好好,小高。嗨——还是老高吧,我比您年轻,光棍儿一个,咱别这么客气。”

“那也得吃个饭。光棍更好,省得请假了。我听说咱这儿都是海量。”

“不不不,我就不是。怎么,来过咱这儿吗,该转转去,这两年变化可大……”

崔兴国关于酒量的自谦显然有水分,王永胜倒真算不上海量,可能是太累的缘故。至少,依高璟看,这个瘦瘦小小的胶东汉子,不像黄学勤说的那么精干。模样平常得有点儿猥琐,一身上下水裆尿裤,带着一股子阳刚不足似的拖拉劲。小崔也换了便装,但怎么看怎么比他精神。这种形象上的差异,使得崔兴国对王的谦恭,看上去多少有点儿假。

“王队刚接了大案子,正开动机器呢。”显然,王永胜此时的状态不同寻常,使得崔兴国认为有必要为其在北京的贵客和文化名人面前开脱一二。不过这说辞,好像并不能打动唐尧,而且把几乎整顿晚餐中崔兴国以滔滔不绝热血热肠积蓄的殷勤印象,抹杀了大半,对方尚浑然不觉。高璟也不觉着这话说得有多漂亮,不过他喜欢,因为是实话。实话往往不那么中听。反过来,不中听的,十有八九都是实话。

“什么大案,能说来听听么?”高璟跟王永胜碰杯,对方迟疑了一下,迎合了。“来,小崔,一起干了!唐尧,再让来一捆啤酒。”

“我可不行了。”这大概是王永胜整晚的第十句或者第十一句话。

“不行就慢慢喝。”高璟历来劝酒不劝醉。“哎——小崔,什么案子啊到底,保密吗?”他给崔兴国斟酒。

“不好说呀——这儿有女士。”

“嗬——你可别小看这位,她可不是一般的女士。别忘了,她还是你的当事人呢。”

“还别说,这案子倒也跟那酒店有关系。”

“小崔——”王永胜忽然冒出来,挺严厉地瞥了崔兴国一眼。

“王队,没关系的,老高不是外人,黄处不也说了吗。”

“黄处——黄处知道什么!”王永胜好像并没怎么把黄学勤当回事,言下之意——高璟说起来是他黄处的客人,连个面都不露,把一头雾水的我俩拉在这儿陪酒,算什么?!

“说实在的王队——”高璟又给王永胜斟酒,途中推让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倒满了。

“黄处长我根本就不认识。我只是好奇。不是吹,别看我不是警察,大案也破过不少了。要是可能,还真希望和二位好好叙叙。王队可别嫌我烦哪。”

这么一来,王永胜多少有点儿挂不住,端起杯子一口气喝了半下。

“嗨,其实也没什么可保密的,那种事儿哪儿都有。”

“就是,人命案。死者是个鸡。”崔兴国道。

被叫做“鸡”的死者,是个十九岁的远郊县女孩,生前在唐尧住的酒店桑拿部工作过,属于那种给客人提供“特殊服务”的按摩小姐。十天前从酒店走了,不干了,今早被游客在离海边不远的水面上发现了尸体,据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前天,也就是唐尧遇袭前一天。“王队”不出半天,就找到了足以证明死者身份的证据。酒店桑拿部是对外承包的,老板起初还不承认,后来经酒店保安经理指证才认了。

“这帮人,喝女人血。”崔兴国感慨道。

“那王队可真是有两下子!这可是有如大海捞针的事啊。”高璟由衷赞叹。

“其实也不难,死了两天了,失踪少说两天以上了。没人报失踪,十有六七不是本地住户和旅行团。加上明显是被杀——”说到这儿他明明看见了高璟询问的目光,但置之不理,好像被杀的推论再明了不过,不屑一释。“剩下的就是散客和临时住户。咱是小城,临时住户少,一查就知道。先从自己管片查起……啊?你说散客,不像。这岁数女孩子,长得也不错,不大会一个人出远门……”

高璟开始觉得这个瘦小男人不像表面看去的那么普通了。除了脉络十分清晰的头脑,更有很好的感觉——一个警察的感觉。

“我说酒店保安经理下午不在呢,原来叫王队扣下了。”

“人命关天哪,得弄清楚。别瞧咱地方小,治安可不见得比北京差。这事儿可算不小了,而且——”王永胜又收住话头。“哎,你刚才说找过酒店保安经理?有事吗?”

“我?说过吗?我说他不在,没说找过他。”

“废话!没找怎么知道不在。”王永胜第一次露出笑容,还主动和高璟碰杯。

后来送他俩上出租车时,高憬拉了崔兴国一把:“他那么肯定是他杀?”他朝已经坐进车子的王永胜呶呶嘴。

“当然,谁自杀先划开肚子再跳海呀?怕死不了哇!”

“什么?”

“当着女士没敢说,怕她害怕——死者被剖腹了,有的脏器已经找不见了。可怜哪,肠子都泡白了……什么深仇大恨。要不然,王队也不至于半个晚上都黑着脸。惨哪——”

“小崔,快点儿,上车!”王永胜催道。

“你将来有机会一定得写写——好好写写!好好分析分析——”高璟把死者被剖腹的事告诉了唐尧,有点儿愤怒地在房间里踱着。“分析分析人,怎么会堕落得如此凶残!”

唐尧也对这个事实惊诧不已,有点儿为自己穷追不舍的好奇心后悔,心里像被塞了团脏东西似的,平时不怎么光顾的酒,在肚子里翻腾起来。

“死者王妮,女,19岁。去年9月来本市谋业,本月13日离开从业地点,未留联系方式。20日下午被居住当地本市居民王某最后一次看到,之后失踪。23日发现尸体,鉴定死亡时间为21日凌晨至上午9时之间。直接致死原因为颈骨折断。死后被剖腹弃尸,尸体无衣物,无性侵犯特征。初步判断为仇杀……”

小崔还真够意思,把这份记录大致抄了一遍给了高璟。

“对了,你说的那个匿名电话,目前没有眉目。不过我们准备把这家酒店暂时控制起来。考虑到当事人的安全,建议你们先搬到别处去。”

“可以回北京么?”唐尧已经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可以。但最好暂时跟我们保持联系。”

“那当然,我还想跟你们二位好好拉拉交情呢。”高璟说。

“就是,讲讲你们的工作。以后我没准儿还写侦探小说呢。”

“那大作家可要失望了。我们的事儿没啥好写的,尽是些小事,烦死个人。没意思……对了老高,说起交情,王队说要回请你。当然,这也是我的意思。”

高璟没拒绝。他发觉,自己已经开始喜欢这两个默默无闻的警官了。

“回请”的酒桌上,又聊起案子。

王妮之死没有下文,于是就绕着唐尧的遭遇说开了。

“说到服务员,”王永胜好像忽然想起什么,“酒店保安部经理不是在我那儿作客吗,说起酒店管理,他无意提到个事儿,这会儿我倒觉得真有点儿巧。”

“是不是有服务员犯了错误?”

王永胜闻言,注视了高璟好一阵。

“高老板,我现在才觉着,你那天自夸的话,不全是吹牛……说说看,犯了什么错误?”

“那得先知道他受了什么惩罚。”

“开除了。就在唐小姐出事当天。所以我觉得巧呢。”

“偷客人的东西。”

“好!接着猜——什么东西,价值多少?”

“一文不值,女人穿用的东西。年轻、漂亮的女人。”

“我的天哪!”王永胜直愣愣盯住高璟,缓缓站起来,“来来来,我得跟你干三杯!”

“瞎猜的。”高璟说的是实话,事先真没料到竟能一猜即中,也有点儿兴奋起来,对唐尧悄悄流露出的一点点不自在视若无睹。

“王队,为报答这三大杯,小弟随便说几句,但愿有用。”

“你说!我听着。”王永胜对高璟的印象显然大有改观。

“找到那个服务生。也许,他能解释唐尧所遭遇的一系列怪事;甚至——”他沉吟一下,“甚至,还能帮你揭开王妮的秘密……”

(未完待续)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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