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魏浩《行走落衣沟》
图文/魏浩
【作者简介】魏浩，笔名浩歌，四川三台人。偶有所得，或以文记之，或以影留之，聊自得其乐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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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今年丁酉闰六月，老百姓认为，今年会有更多的极端天气出现，但气象专家说，闰月是根据历法自身的规律编排的，和气候没有关系。而事实上，今年南方洪涝灾害频发，一些地方极端天气反复出现，雨旱交织，地质灾害不断发生，给群众的生命财产和出行安全造成了严重损失与影响；在北方，尤其是内蒙冬旱连春旱致使草木难生。我所在的川中丘陵地区也是高温难耐，于是和同学、朋友去到了位于岷山山脉南麓的摩天岭脚下清溪古镇落衣沟消夏避暑。
落衣沟是清溪镇紧挨着唐家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一个自然村落，阴平古道川村而过。这里位于川甘陕三省交界处，四周被崇山峻岭包围，夏短温低，常年夏季气温在20~30度左右，景色幽美，气候宜人，是消夏避暑的好去处。
当汽车进入清溪古镇，清爽的山风扑面而来，凉意阵阵。于是摇下车窗，关掉空调，让自然的风儿吹拂山外的汗渍，清洗满身的疲惫，释放夏日的炎暑……过了阴平村，顺溪河逆流而上，闪过一片片青青稻田和玉米地，道路的左侧便是一幢幢农庄、客栈。汽车在青山脚下迤逦而行，走到落衣沟村的尽头，朋友预先定下的怡家小筑客栈便到了。这是一户可以容纳二三十人的农家客栈，客栈的位置是落衣沟村的起点，也可以说是落衣沟村的终点，因为它是靠近唐家河游客中心的第一户人家，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户人家。小筑客栈是一幢钢筋混泥土的三层小楼，与紧邻的其他几家木质结构的农家客栈迥异，客栈由郑氏两兄弟打理，客人多的时候，妈妈就会过来帮忙，周末父亲也会赶过来打打下手。兄弟俩一手农家小炒清淡可口，客人多有称赞。如果妈妈过来帮忙，客人尤其高兴，妈妈做得一手令人赞不绝口的黑桃烤饼，外脆香鲜，内软回甜，往往一上餐桌，就被食客七手八脚，一扫而光。第一次吃的客人，会情不自禁的站起来喊：“老板，再来一盘黑桃烤饼”。听到喊声，年轻老板就会笑盈盈地走过来，抱歉地说一声：“没有了。”脸上的得意之情，犹如落衣沟的青山绿水，满含一种生命的萌动与大山的质朴。
二
行走在阴平古道上的落衣沟，总觉得自己在历史与现实中穿越，仿佛朝在现实，暮游历史。“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李白的一声长叹，让多少入蜀英雄踟蹰不前；李商隐也说：“井络天彭一掌中，漫夸天设剑为峰”。千百年来，那些行走在蜀道上，壮怀激烈的出蜀入蜀的战士与士子，无不战战兢兢，九死一生。蜀道是华夏儿女千百年奋斗与探索的慷慨悲歌。当然“蜀道”的概念也是广泛的，如果以成都为原点，自成都向北，由陕入蜀，有翻越秦岭到汉中的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又从汉中翻越大巴山入蜀的金牛道、米仓道、荔枝道，还有就是由甘肃入蜀的阴平道；自成都向西，有连接西藏通往西域的茶马古道；自成都以南，有由云南入蜀的五尺道和在此基础上拓展可通东南亚的西南丝绸之路；自成都以东，有溯长江三峡而上的水道。
阴平道起于甘肃文县的鹄衣坝，途经文县县城，翻越青川的摩天岭，经唐家河、阴平山、马转关、靖军山，到达平武县的江油关，全长265公里。穿过摩天岭往南，阴平古道便开始了逾百里的奇险小道，沿途至清溪镇，至今有着阴平村、金桥村、落衣沟村富含历史陈迹的自然村落，当地村民也以此为傲。从地图上看，我们消夏的落衣沟村正位于古道中央，三国将领邓艾风吹衣落的历史瞬间就定格这里。传说邓艾大军从摩天岭裹毡而下之后，军士终于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带，士兵稍事休息，整理器械军备，在部署进发江油关战斗的过程中，一阵山风吹来，邓艾将军披在身上的衣服飘落于溪沟，但邓将军却浑然不觉，落衣沟便由此而得名。
听当地老百姓讲，落衣沟还有一座落衣桥。一天晚饭后，我及同行者数人，沿唐青公路蜿蜒西南而行，经当地一名工作人员介绍指点，在道路右侧的一片荆棘丛里找到了废弃五十余年不用的落衣桥。这是一座跨越山涧深沟的石拱桥，桥高七到八米，桥长五米左右，桥面宽三米五六，由于废弃不用，整个桥面已被蒿草与树丛覆盖。我不顾妻和朋友的劝阻，小心翼翼下到蒿草没膝的桥面，侧耳静听战士与马蹄铿锵的脚步和远山的呼唤、河流的奔涌。扒开草丛，桥的正中间立着一块广元市人民政府2013年公布的市级文物保护单位的石碑。村民介绍，落衣桥是一座清代石拱桥，原来桥的两端各有一对石狮，为镇桥之祥物，桥的一侧有一方碑刻，碑刻上有介绍修桥的文字和三国图案，1963年修建唐青公路后，落衣桥就只有少数村民和上学的孩子行走。“文革”中，碑刻被毁，桥头两端的石狮各被毁坏一只，现在两端还各残存一只石狮，但也湮没于荆棘丛中，如果不仔细寻找，是很难被发现的，只有它们还在默默地见证着守护着历史的沧海桑田。
夕阳的余晖，把回客栈的路途照得清幽而明快。道路两边，是一家挨着一家的农家，或客栈，晚饭过后，客人们三三两两在田边地角悠闲地踱着步子，或海阔天空谈天说地，或笑语欢声高天阔论，或逸致闲情饱览这山水风光。农家间隔之处是一片玉米和稻田，地里的玉米有的已经成熟，有的正在扬花吐絮，金色或者绛紫色的玉米絮，隐在碧绿的玉米丛里稳重又不失张扬，犹如小家碧玉的落衣沟少女，清新纯洁又落落大方。
猛然一抬头，一束余辉正投射到对面的山头，让一袭青葱高山有了分明的层次，夕阳照耀之处，明快清亮，我不禁吟唱起叶帅的诗句：“老夫喜作黄昏颂，满目青山西照明。”戎马一生，时有坎坷的叶帅，八十岁了仍然积极乐观，宝刀不老，志在千里，对于我这个还在“奔六”路上之人，是极大的鼓舞。
三
阴平古道不仅因为三国故事和唐家河自然保护区及其金丝猴、大熊猫、扭角羚等珍稀动植物，为中外游人所追寻与探访，它也是一条凝聚着红色思想、红色血液的革命之路，在这里可以缅怀长征的波澜壮阔，凭吊和感受中国革命的艰苦卓绝。
1935年3月28日，为了实现“川陕甘计划”，向甘肃南部发展，在川陕甘建立革命根据地，红四方面军分三路强渡嘉陵江后，又兵分两路，西路军迅速向梓潼、彰明、北川进军，威胁成都；西北路军以三十军、三十一军为主力，北出青川、平武，直抵川甘边界。1935年四月上旬红三十军、三十一军抵达川甘边界的青川一带发起”摩天岭战役”，准备北进文县，进而攻占天水，夺取甘肃南部，实施创建川陕甘新苏区计划。红军在向文县平台山、悬马关、摩天岭进军的过程中，遭遇到胡宗南主力部队的激励抵抗，摩天岭战斗最为激烈，这次战役进行了18天，敌我双方都有较大伤亡，数百名红军在战斗中光荣牺牲。加之这一带山大沟深，人烟稀少，地势险要，红军给养不足，弹药缺乏，由此，红军进入甘南创立革命根据地的战略目标未能实现。这个计划的失利，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中国革命的进程，迫使红军不得不跨越茫茫草地，致使一、四方面军分裂，给红军北上造成严重困难。
红军是宣传队，红军是播种机。在青川期间，红军每到一个地方，宣传群众，发动群众，唤起群众，宣讲红军宗旨和革命道理，访贫问苦，扎根串联，打土豪分田地，建立苏维埃组织，光清溪乡就有“清溪乡回民苏维埃”、“清溪乡苏维埃”。据统计，红军在青川一个月期间，全县有一千多人参加红军和跟随红军长征，其中有576人为中国革命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
我在落衣沟的几天里，每一个晨昏，都要从住处亍行于唐家河边，倾听来自岷山深处溪水的奔涌，遥想战火纷飞万马奔腾的倥偬岁月。那咆哮翻卷的浪花，总是携着历史的风云，从我眼前呼啸而过。溪流中矗立的黑色礁石，犹如饱经沧桑的秦书汉简，印刻着季节的轮回，岁月的艰险，它是丰碑，也是苦难；它凝视历史的苍穹，也见证自然的变迁。
尾声
就在写作此文的间歇，忽然传来了九寨沟7.0级和新疆清河6.6级地震的噩耗。截至八月十日，九寨沟地震已造成20人死亡，430余人受伤。抗震救灾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
落衣沟、阴平道，你们和九寨沟一样，都是岷山山脉的孩子。
我为九寨沟祈祷！我为四川祈祷！我为灾区祈祷！我为中华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