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而非集(二)

二、当回忆碰上现实

现实,是一堵僵硬的墙。
回忆,是一本柔软的书。
当现实像一列火车一样迎面扑来,
我习惯躲进书本里。
经常会翻翻过去的阅读笔记,
里面有我一度用来取暖的痕迹。

仿佛在触摸列车远去后留给铁轨的颤抖

像回光返照一样,热爱余下的生活。
像考古一样,挖掘美好记忆。
像刷信用卡一样,去透支灵魂。
像喝醉酒一样,喊出最压抑的话语。

——而且,坚决不要人扶!

那时候,我们攀登同一座山。
你们在山腰,我在山麓。
你们在加油鼓劲,恨铁不成钢。
我在努力攀爬,有时忍辱负重。
你们终于等到我,彼此相谈甚欢。
我还没来得及休息,你们又开始出发。
眼看着差距越拉越远,我越来越疲惫。
突然出现一条充满荆棘的捷径——
我迈向另一座山峰。
当我们同时立在山顶欢呼,中间多了条峡谷。

还能互相喝彩,却再也看不到彼此的伤痕。

时间于你,意味着什么?
曾多次向滇西的群山抛出这个问题。
在白昼的末梢,静默是它最绚丽的回答。
终有一天,要去问问陌生的大海:
潮涨潮落,时间早已被你玩腻了吗?
无论以何种方式回答,都应该有深度。
珠峰上的贝壳,也是它遗落在时间里的孩子。

我的记忆,何尝不是。

读小学时,不知道大学是什么。
——只称之为理想。
读初中时,不知道师范是什么。
——只理解为分配工作。
师范毕业,不知道老师是什么。
——只觉得应该好好上课。
当老师十多年,还不知道教育是什么。
——它像一副无灵魂的骨架。
至今没找到,比读书更好的是什么。

所以只读书——把自己弄成一副无骨的灵魂。

唯一的地理老师被不太合理的教育资源地理压垮了。
偌大一个学校的知识地理里找不出第二条专业河流。
想当年在教师配比的漫长历史中只有一个历史老师。
某年某月某日,不可逆转的历史车轮将唯一的她载向远方。
在这个特殊的历史阶段,我成为历史的替补。

——历史的巧合在同一经纬度上,不断重演。

记忆是一块历史的回音壁,常被现实打碎。

当记忆以文字的方式出场,却能打败现实。

以第三人称活在记忆中的面孔,都叫美好。
天真无邪的,意气风发的,哀怨宛转的;
静止的,灵动的,模糊不清的;
活着的,死去的,永恒灿烂的;
家乡的,远方的,一面之缘的;
真实的,虚构的,甚至是大自然的。
当它们穿破岁月的屏障突然重现时,
像一场入侵,马上攻陷你记忆的乌托邦。
有几张笑脸,是永远希望以第二人称呈现。
无论它增加多少的脂肪、皱纹或者雀斑,

尺码总是对的,不会夹疼记忆的双脚。

生生敲碎了一些时间片段。
逃离人间枷锁——太阳未下山,
突然改道九鼎山,去俯瞰一眼夕阳。
(如长安变成西安,云南变成祥云一样,现在叫九顶山,诗意尽毁。)
寺院、双塔、栈道,如实安放眼前。
移石动云根,拍几张照后,决定抄小路登顶。
踩着摄影爱好者们留下的足迹,头有点晕。
夕阳已被云层熄灭,只剩瘦骨嶙峋的背影——
我用一个人的孤独对抗着九座峰的孤独。
主峰有一处废墟。(这里曾是一座庙或者有一个古老的故事?眼下,它只表达了岁月。)
一棵什么树镇守着破砖烂瓦,开花的仙人掌,
风把云扯淡又扯碎,也扯入我的相机里。
(最近不少事也很扯淡,遭遇的泪水能把辛酸酿成绝望。)
与废墟对视得太久,孤独被夜色渐渐覆盖,
转身。背靠着的人间烟火,开始复燃。
下山,捡到一块记忆着山火的树根——

如一朵黑色的雪莲花(或者火炬)。

骑车追逐一条河流。它在山谷,我在山顶。
浑身燥热,却几乎忘了这是盛夏时节,
没有绿——满目疮痍,衰草连天。
去年山火的证据还像舌苔一样长在树上,
用坚挺的焦黑控诉着蓝天。
只有一棵合欢树,孤独地撑起夏天的脸面。
这里是一些回忆退隐之地:
翠绿的、海蓝的、粉红的和纯白的……
和车轮一同滚入谷底,几潭肮脏的死水,
试图洗净一朵白云。
走了很多冤枉路,终于找到下山口,
装在路灯上的乡村广播系统循环说教——
“花儿不应该是彩色的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极力模拟着童音。
记得以前,无论什么方向都能选对,

今天不知为何,所有的选择都是错的。

文字:山虫

摄影:山虫、小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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