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悦读丨散文】润芳《四季》
文/润芳
【作者简介】润芳,原名申芳玲,教师一枚。兴趣广泛,而无一专;无事宅家,养花饲狗。率性固执,豪爽仗义,人送外号“独行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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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故乡是一条蜿蜒的河川。村子靠山面水,建在高处,与河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七十年代的乡下,安宁闭塞,出门黄土路,基本靠步行。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村子里人住得满满的。到了年下,整个村子热闹而又忙碌,人们在做着过年的准备。过年是一件大事,日子再难,年都要过。哪怕是给孩子买一顶新帽子,一条新头巾,沾了新气,也高高兴兴过了年。正月里,大家都闲下来,一家子穿得干干净净,女人们收拾得利利落落,走亲访友,多少年的老亲戚也是要拜一拜的。
春天来了,麦子返青,桃杏开了花,正是春耕大忙时节,鸟兽都出了窝,南迁的鸟也回来了,叽叽喳喳,修窝筑巢,好不热闹。
那时乡下的鸟真多啊!喜鹊、大雁、乌鸦、啄木鸟、咕咕等,随处可见。鹰常常出其不意袭击家禽。我眼见一只老鹰迅疾叼走了院子里觅食的小鸡。每每这时,婆总是很心疼,抱怨天抱怨地,要咒骂老鹰几句。麻雀更是令农民头疼,成群结队,叽叽喳喳,啄谷粒、花粉,扎个稻草人根本不管用。婆就让伯扎了一个,绑在苹果树上,有什么用呢?
“下了雪,我扫出一块空地来,用短棒支起一个大竹匾,撒下秕谷,看鸟雀来吃时,我远远地将缚在棒上的绳子一拉,那鸟雀就罩在竹匾下了。什么都有:稻鸡,角鸡,鹁鸪,蓝背……”不要以为江南的闰土们这样玩,我们也是这样捉鸟雀。
燕子和人最亲。曾外祖母住的窑洞后窑掌上,有一窝燕子,年年春天就按时回来了,飞出飞进,早出晚归,陪伴着老祖母。墙上沾着许多鸟屎,地上也落了一层,我怀疑老祖母从来不打扫,不知为什么。年下去给老祖母拜年,老祖母穿一身黑衣坐在炕上,父亲让我给老祖母磕头,我总是不愿意,父亲就责备我。这时,老祖母总说“别难为娃,新社会不兴旧礼。”然后对我说:“去吧,到西边窑里看你老妗子准备下啥好吃的。”我一溜烟就跑了。
“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却不是儿时相识。
喜鹊很受欢迎。我们叫它嘎嘎。我觉得它的叫声像人咯咯大笑充满喜气。嘎嘎常落到院里那棵高大的椿树上,婆看见了,总会高兴地说,怪不得昨晚灯花爆了又爆,要有喜事。我们这些孩子最盼的是爷回来,爷自行车后座的纸箱里总有送给我们的礼物。乒乓球图案的黄书包,斜挎肩上,很神气;买给我和大姐的尼龙绣花手套,大红色,冬天跑操戴在手上立即招来许多双艳羡的目光;最高兴的是二年级的夏天,爷给我们四个每人买了一双高筒雨靴,从此雨天不惧上学。
可要是乌鸦来了,落在椿树上,婆就会很紧张,立即用竹干驱赶,嘴里念念有词,末了还要往地上吐几口唾沫,不知什么意思,也许是驱邪避灾符术。
汉民族认为乌鸦是不祥之鸟,源于一个传说。相传春秋时,鲁国有个能听懂鸟语的人,名公冶长,贫而闲居,无以给食。某天有老鸦飞临他家,叫道:“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只大绵羊,你吃肉,我吃肠。”公冶长听后寻到山里,果得一只无主的大羊,食之有余。后失主追踪而至,认为公冶长偷羊,讼之鲁君,鲁君不信鸟语,遂将公冶长逮捕入狱。这鲁君倒不糊涂。人们为他鸣不平,认为那只老鸦为公冶长招来了灾祸。从此,乌鸦就成了招灾引祸的不祥之鸟。我估计这个公冶长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懒汉,为了逃脱罪责谎称懂鸟语嫁祸乌鸦。至于鲁国“人们”之口岂能信得?
乌鸦之不招人喜欢,我想可能还与乌鸦食腐有关。实在的,乌鸦净化环境有功。
呜呼,乌鸦冤矣。
嘴大好鸣叫,“哇呜,哇呜……”我们叫它老鸹。
麦黄了,午后,婆带我坐在大门口的门墩石上,等着货郎担换点针头线脑。还没听到拨浪鼓响,突然从南边的麦场里窜来一只狐狸,拖着大尾巴迅疾隐入门前的麦地里,不见了。婆很紧张,也不等货郎担了,拉我回家,关上大门。我还在追问:“狐狸去了哪里?”婆呵斥我:“还问,一会把狐子招来了。”我闷闷地,究竟去了哪里?
据说乡下人以为狐狸是不祥之物,自然不要见地好。
盛夏,屋后水渠上的杨树高大茂盛,中午蝉鸣震天,到了傍晚,念爪啦叽叽喳喳回巢了。铁路上的工人闲时常来渠上打鸟。有一年暑假,伏旱严重,渠里上水,午后,大人下地浇玉米。我端着脸盆和伙伴们去渠上洗鞋。说说笑笑走在渠沿上,无意间朝东边地里看了一眼,碧绿的柿树叶丛里,隐着一双透亮犀利的眼睛,静静地,不动声色。
白露过后,院子里的鸡冠花、红苕花、步步高,艳丽夺目,胜过春日。沟渠里迎风摇曳的白毛芦花,别有一番诗意。天高云淡,气爽风凉,是一年之中最宜人的时节。“八月雁门开,雁儿脚下带霜来”。月明风清之夜,大雁启程了,哀鸣声中,它们简洁优美的队伍渐行渐远……我们总要目送着它们远去,小小的心里生出一丝惆怅。在候鸟的长途跋涉中,人们迎来了收获季节。金黄的谷穗、玉米,白白的棉花,红红的枣子,土头土脑的红薯,静静地呆在主人安置的地方。
田野空荡荡的,野兔随处可见,黄鼠狼会出洞捡遗落的粮食果子,预备过冬。
晚上不当心,鸡就让狐狸黄鼠狼吃了。婆养得鸡常被抓走掠食。一个冬日的早晨,靠南墙的那半间厨房瓦檐上有残留的血迹,婆的鸡娃少了两三只。这些家伙真是来去迅疾,身手不凡,让人防不胜防。婆唠叨了两三天。加紧防范,每天晚上婆都要叮嘱伯他们关好门,挡严实鸡窝,多加一层石板防护。
大雪过后,偶尔会有獾窜出山,獾身体柔软,毛皮光滑,速度很快,不易捕到。偶然得到了,肉极肥,腥味大,煮獾肉,整条村巷都闻得到。人多不喜吃,主要是取獾油,据说獾油治烧伤是良药。母亲从前就珍藏着一小瓶獾油。我见过一只被土枪打死的獾,挂在枪杆上,肚子流出的血变成暗红色结在毛皮上,很残忍。
冬天天亮得迟,上学常迟到。一次好像鸡还未叫,我就起床挂上书包出了门,在村巷里四五个人等齐了,一起出了村。凌晨的夜,霜白如雪,星斗满天,月亮明晃晃的,我们几个没有一人说话,周围静得彼此能听见呼吸声。到了学校,门没有开,我们挤在门洞里,野地里突然传来像婴儿哭声般的奇怪声音,不知谁说了一句:“狼会学娃哭。”大家越发害了怕,尽量往里挤。不知过了多久,脚都冻木了,天才麻麻亮。
那时的冬天真冷啊。洗完头,跑出去,一会满头冰丝,小时候楞不怕冷。
冬天来了,2016年已近年尾,时光流转,四季轮回,静思往事,如在目底。
(图片来自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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