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兴衰：从安史之乱到宪宗中兴（八） 河北再失
李光弼退守河东后，河北诸郡还在坚守，而常山（今河北石家庄）太守王俌动摇了，打算投降，麾下将领们非常生气，在打马球时，纵马将王俌踩死，随后常山诸将派使者宗仙运到信都（今河北衡水）请信都太守乌承恩坐镇常山，此时乌承恩麾下有朔方军三千人，但他以没有朝廷命令，不敢擅离为由，推辞了这个请求，征战一生的乌承恩不知在考虑什么，信都周围都是平原，无险可守，地理位置哪里可以与常山同日而语？宗仙运急了，极力劝乌承恩：“常山天下形胜之地，控制燕蓟，路通河洛，有井陉之险，连接河东，足以扼制叛军咽喉，不久前天子离开长安，李光弼收兵回太原，王太守暂时镇守常山又想投降，被麾下将领所杀，您现在兵精气肃，远近没有人是您的对手，如果您真的心系天下，就应该移据常山，与太原的李光弼首尾相应，如此一来，您的功劳无人能比。如果您今天犹豫，不去常山，又不修战备，常山陷落后，信都岂能保全？”
形势已经非常明白了，常山素有“天下之要膂”之称，稍有军事头脑的人都知道，守住常山，可以西接太原，向东控制范阳到洛阳的道路，简直是河北地区最有军事价值的地区，但乌承恩还是拒绝了，宗怀运不甘心，再次劝他：“将军不听我的话，肯定是因为兵少的缘故，现在民不聊生，百姓都想报效国家，互相集结起来，保卫乡村，如果我们悬赏招抚，不到十天就可以召集十万人，与信都的三千朔方军混合起来，有这样一支大军，足够成事，如果今天您对常山这么重要的地方都弃之不顾，却守卫信都这样的四通之地，这就如同倒持剑戟，自取其败啊”。宗仙运说了这么多，乌承恩最终还是拒绝了。
史思明和蔡希德很快就杀到了常山，叛军先攻打九门县，连续攻城十几天，九门伪降，在城上埋伏了甲士，史思明登城，伏兵四起攻击，史思明从城上掉下，被鹿角伤到了胸口。夜晚，率军奔回博陵（今河北保定定州）。
河北招讨采访处置使颜真卿得知肃宗在灵武继位的消息后，用蜡丸密封奏表上达灵武，肃宗任命颜真卿为工部尚书兼御史大夫，也将敕书用蜡丸密封后下达颜真卿那里，之后，颜真卿将敕书向河北诸郡颁示，又派人通知河南、江淮地区，天下人才知道太子已经在灵武继位了，徇国之心更加坚定。
至德元载（公元756年） 八月，远在剑南（今四川）的唐玄宗还不知道儿子已经继位，他在成都下诏书，大赦天下。北海太守贺兰进明派遣录事参军第五琦到成都奏事，第五琦对玄宗说：“现在正在用兵，财赋急缺，天下财赋所产之地，江淮居多，希望陛下能任命我一个职位，让我为战事募集钱财，保证军无乏用。”玄宗很高兴，随即任命第五琦为监察御史、江淮租庸使。在中国经济史上有重要地位的第五琦从此登上了历史舞台。
后来，从灵武（今宁夏银川）来的使者到达成都，向玄宗汇报了太子已经在灵武继位的消息，此时已经成为太上皇的唐玄宗李隆基心情一定非常复杂，但他表现的比较高兴，说：“我儿应天顺人，吾复何忧？”当了四十多年皇帝的唐玄宗失去了往日励精图治的意志，此时可能早已厌倦了日理万机的生活，而且叛乱又在延续，他已经感到没有能力领导天下平叛了，急需把这千斤重担托付出去，而太子主动承担了这重重的国家使命，玄宗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虽然我们已经无法体会一千多年前唐玄宗听到儿子继位时的复杂心情了，但明显他的喜悦之情多于失落。几天后，玄宗在成都下制，从今以后，改制敕为诰，表疏称太上皇，四海军国重事，都先听皇帝处分，然后奏于太上皇，等收复长安后，太上皇不复预知朝政。随后，命宰相韦见素、房绾、崔涣带着传国玉玺和玉册到灵武传位。
上次九门战败史思明逃回博陵后不久，他再次率兵来攻击九门，九门失陷后，史思明紧接着攻击藁城（今河北石家庄藁城）。很快，藁城也陷落了。
九月，史思明攻陷藁城后，又包围了赵郡（今河北石家庄赵县），五天后，赵郡沦陷，又过了十几天，常山郡也被攻陷，河北局势十分不利。
十月，河北战场到了危机关头，叛军名将尹子奇包围河间（今河北沧州河间）已经四十多天了，河间还在坚守，史思明率兵与尹子奇汇合，河间告急，颜真卿派遣将领和琳率领一万二千人救援，被史思明打的大败，和琳被俘，河间随后失陷，李奂被俘，被送到洛阳后处死，之后，史思明又攻陷了景城（今河北沧州），太守李暐投水而死。之后史思明派两个骑兵带着书信招降乐安郡（乐安郡即棣州，今天山东滨州无棣、阳信等县），乐安即时投降，史思明同时又派兵攻打平原郡（今山东德州），河北招讨使颜真卿知力不敌，在叛军到来之前，率领平原郡官吏士兵弃郡，渡河南走，攻陷平原后，史思明随即又攻陷了清河（今河北邢台清河县）和博平（今山东聊城）。周围郡县全部沦陷后，处于平原地区无险可守的信都郡（今河北衡水）被史思明包围，先前犹豫不决，拒绝到常山的太守乌承恩投降，他亲自引导史思明入城。河北诸郡只有饶阳（今河北衡水饶阳、深州一带）还在为朝廷坚守，其他郡陷落后，史思明集中全力围困饶阳，外援断绝，太守李系窘迫，自焚而死，饶阳遂陷，至此，河北全部陷落。
河北陷落后，尹子奇率领五千骑兵渡过黄河，想南下攻取江淮地区，正好此时回纥可汗派人率兵入援，先以二千骑兵突然杀到了范阳（今北京）城下，刚刚渡过黄河的尹子奇得知这一消息，急忙又率兵回去。
现在让我们把目光转向千里之外的关中和灵武。
二、一攻长安
安禄山占领长安后，听闻玄宗逃离长安时，百姓多乘乱盗取国库财物，下令大索三日，将百姓盗取的财物都搜出来，甚至连私人财物也都夺走，百姓遭到洗劫后，长安骚然，叛军不得民心，被叛军占领的地区越来越怀念唐朝统治的日子。
肃宗北行后，民间就在传言太子去收拾北方兵马，准备收复长安，百姓日日夜夜盼望太子率军到来，长安城中不时有人大呼“太子大军到了”，叛军望见北方尘土飞扬，也误认为是太子率兵杀到，叛军军心不稳，京城当地有势力的英雄豪杰往往会杀死安禄山任命的官吏，遥应官军，长安失守几个月了，叛军能控制的地区西面最远只到武功（今陕西咸阳武功县），武功以西都为朝廷坚守，从江淮运输到剑南和灵武的钱粮，都从襄阳取上津路抵达扶风（今陕西宝鸡一带），一路畅通，没有阻碍，这都是扶风太守薛景仙的功劳。
至德元载（公元756年） 九月，肃宗任命长子、广平王李俶为天下兵马元帅，统领天下各路兵马，本来建宁王李倓性英果，有才略，从马嵬跟随肃宗一路北行，当时士兵人少，路上多次遇到强盗，李倓挑选骁勇善战的士兵，亲自带领，血战保卫肃宗，深得军心，刚刚当上皇帝的唐肃宗本想让建宁王李倓当天下兵马元帅，率领诸将东征，李泌吸取以前唐太宗李世民和太上皇唐玄宗李隆基的教训，认为广平王是哥哥，如果建宁王立下大功后，肯定不会屈居广平王之下，到时，肯定会后患无穷，肃宗醒悟，听从了李泌的建议，任命广平王为元帅。
肃宗与李泌行军，连辔并走，有将士指着他们偷偷说：“穿黄衣服的是天子，穿白衣服的是山中隐士。”肃宗听到此话，告诉李泌，对他说：“艰难之际，朕不敢封官委屈先生，但还是姑且穿上紫袍以绝众人疑惑吧。”前面说过，紫袍是唐代三品及以上最高级官员穿的，能享此殊荣的只有三公、宰相、左右仆射、御史大夫、六部尚书等人，李泌不得已，只好同意，穿上紫袍后，肃宗笑了，又对李泌说：“既然穿了紫袍，怎可没有官位？”随后便从怀中取出敕书，任命李泌为侍谋军国，元帅府行军长史。李泌极力推辞，肃宗只好说：“朕不是非要委屈先生让您当官，只是叛乱还在进行，等叛乱平定后，任行高志。”李泌才接受了。元帅府置于禁中，未来的唐代宗、现任元帅广平王李俶与李泌坐守元帅府，当时军务繁忙，四方奏报从早到晚不停送来，肃宗都让先送到元帅府，李泌先打开看，有紧急军务则封好连夜奏报，不太紧急的等第二天早上，宫门钥匙，肃宗都委托广平王李俶和李泌掌管。战争时期，元帅府行军长史李泌比宰相还重要，肃宗也确实把李泌当成了真正的宰相，前面说过，就连宰相与最高级将领的任命也要与李泌商议。
此时灵武虽然有数万大军，但收复长安力量还是不足，肃宗想借回纥之兵以助军威，他任命已故豳王李守礼（李守礼是唐高宗李治的孙子、唐玄宗李隆基的堂兄）之子李承寀为敦煌王，与朔方军左武锋使仆固怀恩一同出使回纥借兵，又向西域诸国借兵入援。之后，肃宗听从李泌的话，从灵武出发，打算先到彭原（今甘肃庆阳宁县），等西北之兵到来后，进军扶风（今陕西宝鸡一带，唐朝的扶风郡治所在今天的宝鸡凤翔），以图收复京城。不久，从成都来的宰相韦见素、房绾等人到了肃宗身边，奉上传位宝册，肃宗不肯接受，对群臣们说：“朕因为中原未平定，所以才暂时管理百官，岂敢乘危，遽为传袭？”群臣固请，肃宗还是不接受，将宝册置于别殿，朝夕视之。肃宗一直都知道房绾大名，所以军国重事大多与房绾商议，房绾也以天下为己任，知无不为，其他宰相拱手避之。
房绾喜好谈论，为宰相，多引拔提携知名人士，轻视没有文化的人，官员大多对他不满意，不久，北海太守贺兰进明来到彭原（今甘肃庆阳宁县），肃宗任命他为南海太守，兼御史大夫，充岭南节度使，而房绾在落实皇帝命令时改成了摄御史大夫，摄比兼低一点，贺兰进明入谢，肃宗感到奇怪，贺兰进明便说了他与宰相房绾有过节，并且对肃宗说：“房绾好说大话立虚名，所用之人都轻浮不务实，陛下用房绾为宰相，恐非社稷之福。”贺兰进明这番话虽然是诽谤宰相，但确实是实话，很快，这些话就会应验。
这时是至德元载（公元756年）十月，肃宗刚到彭原不久，唐军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房绾上疏，请亲自率兵收复长安和洛阳，肃宗同意了，加房绾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等使。军务全部委托给房绾，房绾又奏请自己选择属吏，以御史中丞邓景山为副，户部侍郎李揖为行军司马，给事中刘秩为参谋，随后，又以兵部尚书王思礼为副帅，房绾将军务都委托给了李揖和刘秩，二人都是书生，从未打过仗，而房绾却对二人才能非常放心。这就是房绾不对了，身为宰相，房绾绝对是人中之杰，但把收复长安洛阳这么重要的国家使命交给从未打过仗的书生，实在是太草率了，而且此时唐军力量还很薄弱，经不起大的损失，就算刘秩真的可以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朝廷也没有机会给他试错啊。
房绾将麾下分为三军，裨将杨希文率领南军从宜寿方向向长安进军，刘贵哲率领中军从武功（今陕西咸阳武功县）向长安进军，李光弼之弟李光进率领北军从奉天（今陕西咸阳乾县）向长安进军。上面所说的宜寿是指宜寿宫，《元和郡县图志》关内道二记载，宜寿宫在盩厔（今陕西西安周至县）东南三十二里。
房绾以中军和北军为前锋，进至渭水便桥，第二天，在咸阳陈涛斜与安禄山将领安守忠所部相遇。陈涛斜在咸阳西（《资治通鉴》第二百三十卷有“（李）晟与怀光会于咸阳西陈涛斜”的记载）
房绾效仿古代战法，用车战，准备了二千辆牛车，夹杂着骑兵和步兵向叛军进攻，叛军顺风鼓噪，牛受到惊吓后，安守忠又令顺风纵火，唐军人畜大乱，伤亡四万余人，只有数千人逃了回来，两天后，房绾又率南军与叛军战，再次战败，南军主将杨希文和中军主将刘贵哲都投降叛军，唐军好不容易积聚起的力量，一仗就消耗殆尽，肃宗得知房绾战败，大怒，幸而李泌为房绾说情，肃宗才赦免了他，待之如初。唐军第一次收复长安就这么草草开始，草草收场了。
房绾第一次攻打长安示意图 请横屏观看
敦煌王李承寀和仆固怀恩到了回纥，回纥可汗把女儿嫁给李承寀，之后派重臣跟随李承寀、仆固怀恩来到彭原，见到肃宗后，商议借兵事宜，事情商议妥当，肃宗厚礼遣使者而归。
十一月，回纥大军到达带汗谷，与郭子仪合军，三天后与同罗及叛胡战于榆林河北，大破之，斩首三万，俘虏一万，河曲之地彻底平定，随后郭子仪还军洛交（今陕西延安富县）。
同月，肃宗任命宰相崔涣巡抚江南，自安禄山叛乱以来，朝廷一直仰仗江淮钱粮，这次派宰相亲自去巡抚，可见江南有多么重要。
朝廷在紧锣密鼓的为下一次攻打长安做准备，而让人想不到的是，局势突然发生了一些变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请看下集：局势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