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两端

麦季里阴沉的一天，赴同学升级做祖辈儿的满月酒宴。喜诞新生命的快意，让我们感觉连天气都多了份凉爽。衰颓路上短暂停留，看望学弟父亲。几年前去看望老人时，精神矍铄，走路硬朗，近一年来身体逐渐衰颓，神志渐渐不清，连亲生儿女有时也难以辨认，常常坐着坐着就打瞌睡，甚至睡着几个小时，让亲人担心不已。老人家年轻时非常能干，创下了不小的家业，如今重孙辈儿也有好几个孩子了，到了颐养天年的年龄，却又染上了一些毛病。看到他时，老人家半躺在床上，脸色挺好，也很有精神。看到几个人进屋，表情显得很激动，嘴张了好几次，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表情显然很着急，一会儿又有一些委屈，眼睛里含有泪水，像脑血栓患者见人就激动到哭的样子。老人吃饭好，看上去没有病恹恹的样子。大概听到我们谈论他年轻时的勤劳能干，他显然听懂了，不断挥手，喜悦、委屈着，仿佛孩子一般。他手上套着宽大的不分手指的手套，被轻轻缚在床栏杆上（那是一张可以摇起来、可以推动的和医院病床一样的床，两边都有床栏杆。），家人一定是担心他无意伤到自己或伤到别人，才不得已限制了老人的部分自由。他戴的手套像新生儿戴的手套类似，是避免婴儿挠伤自己脸的预防，一般都是挠伤后才不得不戴上的。照顾老年人，就像照顾孩子一般。忽然想起来，姑奶奶因患老年痴呆，儿女照顾多时，几乎把孩子累病，不得不送到养老机构，晚上睡觉时手脚都被缚在床上。人老了，好象重走新生儿没有记忆、很无知的那几年，不会语言表达，只能用笑哭的表情来表达喜悦或委屈。人生的两端有高度的一致性。老人此时状态或是大多数时间混沌、偶尔清楚，他应该是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清醒时，能看出激动、着急和委屈。抵制不住的衰老，无法言说的老年！老伴儿、儿女、护工，轮流细心照顾头脑日渐模糊的老人，看到生命一天天老去，所有在身边的人都经受精神的煎熬，没有一个人是轻松的。“为他抄一遍经吧！”同学说道，“这两年你很少抄了吧？”“嗯，眼睛太累。”前几年，曾为过生日或生病的亲人朋友抄写过不少遍《金刚经》，5000多字的经书，几天抄写一遍，回向给亲人朋友，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只是尽自己的心，或者让自己的心情安静。近一两年眼睛退化得厉害，就不再抄了。还是读一遍《金刚经》吧，可以回向给老人，祝福老人在衰老的时光里，减少痛苦，获得生命的欢愉。新生生命的另一端是新生，总是充盈着希望和喜悦。看到的是熟睡的婴儿，特别可爱的样子，纵是怎么模仿，长大后都会自然丧失这种睡觉的绝美姿势。俩个小胳膊向上抱着头，攥着两只小小的拳头，两条腿蜷曲着，长大后再也做不到的有趣儿姿势。她睡熟的样子同样惹人怜爱。没进入婴儿房间时，同学已将手机调成静音，恐婴儿受到惊吓，谁料“满月女神”全然不把向她行注目礼的众多祖辈放在眼里，不但没睁开眼看，就连打个招呼的梦里动作也不曾有。她熟睡在自己童话一般的梦里。围着床边谈论了许久，女神没有给任何人面子，始终执着于自己圣洁的梦中，就连塞过去的几个红包儿，她都不曾眨一眨眼。真是个纯粹的婴儿！新生儿的出现，让诸多人长了一个辈分，喜悦固然很多，疲惫也是接踵而至。“累！最大的感觉就是累。”应该是累并快乐着。要孩子的目的是什么？网络上一个高赞回答是为了付出与欣赏。因为你的出生，我有了付出的对象，不再清闲到无聊。几家围绕一个宝宝，忙到陀螺一般（瞬间脑补自己当年带娃的鸡飞狗跳情形）。、你的每一点成长都值得我欣赏，我欣赏你的睡姿，欣赏你睡梦里怪怪的无意识的表情和手势；将来，你的哭，你的笑，你的任性和撒娇，你的懂事和讨巧，我都报以欣赏，绝不急躁。也提醒忙到颠覆的新手爸妈，能在旋风一般忙碌的岁月里，记录婴儿的许多“第一次”，让长大后的孩子能够感受到自己空白记忆的婴幼儿时期，因为爸妈的存在，并不贫瘠。人生的两端生命的两端经常成为中年人的谈资。席间，不免谈到了众多孩子的情形，同时也谈到了师范老师爱人不幸离世的消息。60多点儿的年纪，从查出病到离开仅有一个多月，那个身材瘦瘦高高的化学老师，是我哥的电大同班同学，每年寒暑假，总要我给哥哥捎好。他说话快速，偶有吞音。此时涌起来的记忆里，还有我和他们一家在斑驳树荫下的一张照片。嫂子身材微胖，热情开朗，曾帮我在寿张街上买过两次布呢，当时他的小儿子刚上幼儿园儿的样子。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再听到嫂子消息时，却是这样让人伤感。真是无法预知的未来！谁也无法预估人生的几个阶段能够完整走完，能够顺利走到老年的，应该是相对幸福的。人来到这个世上的时候，老天会送给你一条绳子。这条绳子系着世上的两端，一端是生，一端是死。新生和衰颓，是生命的两端，前者充满喜悦和朝气，后者难免遗憾和伤感，但是不管如何，生命总是奇妙的，生命就是去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