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 苏哈托威权最后的日子
1998 年 5 月 21 日，在独裁执政32年后，苏哈托被迫宣布辞去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总统的职务。我们将通过这篇文章，追叙苏哈托宣布退位的前10天，在苏哈托身上，在他的周围，以及当时的印尼社会，10天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苏哈托宣布辞去印尼总统职位
1998年5月12日，大学生的和平示威，演变成血腥的特里沙克蒂大学Trisakti惨案（6名大学生遭军警枪杀）。5月13日至15日，雅加达和周边地区发生严重骚乱。大批暴徒在城里乘机进行大规模的抢掠和破坏，造成严重的人员伤亡和物质损失，也导致印尼在国际上声名扫地。当然，推翻苏哈托政权的群众声浪也越来越大。（编者按：原文并没有提及暴徒们针对印尼华人的残忍暴行，这也是部分印尼媒体和学者一贯来的冷漠自私的态度）
Trisakti大学门口
被暴徒冲击的力宝银行Lippo
华人企业家林绍良的家被暴徒冲击抢掠后，他的画像被暴徒拉出街头侮辱
暴徒抢掠华人商店
在街头肆虐的暴徒
被暴徒抢掠烧毁的华人商店
在骚乱和破坏发生的时候，苏哈托并不在印尼。
苏哈托于1998年5月9日前往埃及开罗，参加5月13日至14日在埃及开罗举行的不结盟国家G-15峰会。5月13日，开罗时间19:00，雅加达时间23:00，苏哈托在印尼驻埃及开罗大使馆，在一些来自印尼的媒体记者面前，他就国内局势发表了简短讲话。
他说，传言指责他的家族垄断印尼经济，还说他的家族拥有的巨额财富，在世界富豪中排行第四。他说这些传言纯属造谣，是为了摧毁国民对他的信任。
最后，苏哈托说，如果印尼人民不再信任他，他将辞去印尼总统，并保证不会为了保全自己的地位而诉诸武力。
5月14日，苏哈托提前离开开罗，并于15日凌晨04:30抵达雅加达。然而，当苏哈托再次踏上国土，他却表示他从未表示准备辞去总统职位。但是，媒体在反复报道苏哈托在开罗时的演讲。
据当时的报道，当天下午，他最后一次收到了包括副总统哈比比B.J. Habibie、国防部长/国军总司令维兰托Wiranto、政治和安全事务统筹部长费舍尔Feisal Tanjung、内政部长哈尔多诺R Hartono、国防部长阿尔维Alwi Dahlan、司法部长穆拉迪Muladi以及其他几位高级官员提交的报告。同日，苏哈托下令取消1998年5月4日颁布的燃油涨价令。
此外，当天有14名印尼国军高级军官，对苏哈托的辞职声明做出了回应。他们明确表态，欢迎苏哈托前一天在媒体记者面前发表的“请辞”声明。
感到首都雅加达混乱的局势渐趋失控，越来越多的外国人以及印尼的华裔纷纷撤离雅加达。
小编收藏的苏哈托头像邮票
5月16日，苏哈托还照常接见了由印尼大学（UI）校长阿斯曼·博迪桑托索Asman Boedisantoso教授带领的研究团队。会上，印尼大学研究团队简要地向苏哈托传达了关于社会改革思路的成果。同日，苏哈托还会见了印尼国会的领导人，讨论国内局势的最新情况。
5月17日， 印尼时代周刊Tempo称，根据国防和安全部的消息人士透露，苏哈托的女婿，特种部队指挥官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中将向苏哈托报告，指国军总司令维兰托将军已不再支持苏哈托总统。苏哈托立刻派他的儿子班邦Bambang Triatmodjo去见维兰托探问此事。知道苏哈托的疑虑后，维兰托马上面见苏哈托，当面否认了普拉博沃关于他的说辞。
维兰托将军
就在同一天，发生了一件在苏哈托时代罕见的事情。旅游和文化部长阿卜杜勒·拉蒂夫Abdul Latief以家庭和孩子的要求为由，意外提出辞呈。
这一天，苏哈托政府还公布雅加达骚乱后的情况，称骚乱造成3000多座建筑和1000多辆机动车被毁坏，预计实物损失达2.5万亿印尼盾。其中还不包括因骚乱导致的数百人死亡，以及因骚乱导致数万人失业。
5月18日，雅加达的局势越发严峻，成千上万愤怒的学生和群众涌向国会和人协大楼。国会和人协主席哈尔莫科Harmoko等人，通过新闻发布会要求苏哈托辞职。哈尔莫科还发表了一份政治声明，称在此非常时刻，一位明智而有责任心的总统，为了国家和民族的团结统一，应该辞去职务。据哈尔莫科说，该声明在国会和人协领导层的特别会议上，得到了所有与会代表的一直同意。
当日下午，总司令维兰托将军在印尼武装部队总部回应了这一说法，认为这是没有法律依据的个人态度和意见。
晚上20点，苏哈托会见了努尔措里斯Nurcholish Madjid，后者同意第二天召集九位社会领袖和伊斯兰教士与总统见面。
5月19日，苏哈托在总统府会见了瓦希德Abdurrahman Wahid（时任伊联NU主席，后来成为印尼第四任总统），努尔措里斯Nurcholish Madjid（著名伊斯兰学者,民间昵称Cak Nur），艾侬Emha Ainun Najib（著名伊斯兰学者，民间昵称Cak Nun）、阿里·耶菲KH. Alie Yafie（时任印尼教士委员会MUI主席）, 马利克·法贾尔Malik Fajar（时任穆哈玛迪亚Muhammadiyah大学校长，后历任宗教部部长，教育部部长，国民福利协调部部长，总统评估委员会成员）,苏马尔索诺Sumarsono（穆哈玛迪亚Muhammadiyah） KH. Cholil Baidowi（穆斯林名人），艾哈迈德·巴格迦Ahmad Bagja（伊联NU）和马鲁夫·阿敏KH. Ma’ruf Amin（伊联NU，现任副总统）。
在这次的会面中，苏哈托声明将继续履行他身为总统的职责，并承诺将成立改革委员会，改组内阁，尽快举行新的总统选举，而他保证将不寻求连任。
大批学生和民众占领国会大楼
与此同时，在总统府外，数万人已经占领了国会和人协大楼。在场的退役将军们呼吁示威群众保持和平，并希望安全部队保护学生。
5月20日，当更多的学生和民众走上街头时，危机再度升级。在日惹，约50万人挤满了日惹皇宫的北广场。日惹十世苏丹王Sri Sultan Hamengku Buwono X 表示愿意站在人民的最前线，为国家的变革而奋斗。
与此同时，在雅加达，大约有 50,000 名学生和民众仍然占据国会大楼。
是日下午，在经济、财政和工业统筹部长兼国家发展计划委员会主席基南扎尔Ginandjar Kartasasmita的主持下，一众经济部管理层在经济、财政和工业统筹部大楼举行会议，会后他们发表了辞去内阁职务的联合声明，该声明以书面形式提交给苏哈托总统。而此前，国务秘书处部长萨迪拉·穆尔尔吉德Saadilah Mursjid才向公众解释，苏哈托总统将很快宣布改组内阁成员名单。
当时，苏哈托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轮流会见了三位前副总统：奥马尔·维拉迪库苏马Umar Wirahadikusumah、苏达莫诺Sudharmono和特里·苏特里斯诺Try Sutrisno，另外也召见了副总统哈比比B. J. Habiebie及武装部队司令维兰托将军。然而，到午夜时分，又有十四位部长宣布并签署拒绝被列入改组内阁的声明。
据报道，当时与苏哈托关系密切的鲍勃·哈桑Bob Hasan（工业贸易部长）， 和弗阿德·巴瓦西尔Fuad Bawasier（时任财政部长）没有签署上述的拒绝声明。
在苏哈托的统治末期，由于未能及时克服国内严重的经济危机，公众对他的信任降至最低点。印尼币快速贬值，导致众多的公司裁员，日用品价格飞涨，让数十年生活在独裁者威权下的印尼民众，生活日益艰难。就在国民经济濒临崩溃的情况下，印尼政府还强行颁布提高燃油价格的指令。在98年的黑色五月，这个导火索被苏哈托亲手点燃，民众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爆发，印尼各地发生了大规模的骚乱，最终酿成大面积的人间惨剧。
不难看出，在苏哈托的新秩序政权（Order Baru）内部,充满了派系之间的权利斗争。当大学生和社会民众走上街头抗议，副总统哈比比和他的朋友们似乎正忙着开会，图谋借机推翻苏哈托。证据是，经济、财政和工业统筹部长基南扎尔和14位部长，当时正是在哈比比的住所策划所有的行动。
因此，面对令人沮丧的国家危机，苏哈托此时才发现，自己完全陷入四面楚歌，孤独无援的境地。此时，除了辞职，他别无选择。
1998年5月21日上午9点，苏哈托黯然宣布辞去印度尼西亚共和国总统职务，副总统哈比比接任成为印度尼西亚共和国第三任总统。
苏哈托辞职的消息，很快成为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和华盛顿邮报等美国媒体的头条。而CNN则不停地在电视上反复播放这一事件。美国媒体是这样描述的，32年来，印尼将首次在没有冷战时期的“伟大”政治家苏哈托的领导下，面对这个世界。
在幕后，权力的转移是由苏哈托身边的几个关键人物决定的。在苏哈托最后10个戏剧性的日子里，这些人为了个人私利和野心，上演了充斥阴谋诡计的宫斗大戏。
这是一个关于政治操纵、背叛、虚伪和肮脏交易的故事。所有的一切，最终都为了确保在苏哈托退位后，他们将继续成为印度尼西亚新的统治阶级。（综合编译：Jupiter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