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去世时,老子蒙头大睡,庄子鼓盆而歌,你知道为什么吗?
母亲去世时,老子回到家饱餐一顿,蒙头大睡。而庄子则在妻子去世时,鼓盆而歌。
老子庄子对待亲人离世,视死如生的洒脱,梁元帝萧绎认为:老庄二人了悟大道,超越生死,知生死之不二,达哀乐之为一,因此亲人亡故而不哭。故称之为“旷达之举”,此后千余年,这一解释几成学界定论。
其实并非如此。老子主张和光同尘,挫锐解纷,即使思想再超越,在处理亡故的亲人时,也应该考虑到亲友的感受,不能在“死者为大”这样的事情上太出格。要不然,怎么见容于世?
因此,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做,除了“了悟大道,超越生死”之外,还有更深层的礼法意义。
老子奔丧,悲痛中悟透生死
老子的父亲老佐生前为宋国司马,早年战死疆场,母子之间的感情笃深。
老子天赋异禀,十多岁就把前礼乐大臣商容的知识学完了,商容又推荐他到周王朝的太学学习,三年后学完了太学的全部课程,又被推荐到周王室担任博士、守藏室史。
老子在洛邑做官时,常常回家探望母亲母亲,劝说母亲离开陈国相邑,到洛邑重置房产,无奈母亲故土难离,不愿远徙他乡。
三十多年间,老子就这样在王室和家乡两头跑着。
这一天,忽有家信传来,言其家母病危,急盼速回。老子于是报请周王,省亲探视。却不料长路牛车,等他急匆匆赶回家中时,老母亲已溘然长逝。
先天太后墓
在瑟瑟秋风中,老子目睹曾经亲切的音容笑貌,忽然之间就变成了一抔黄土,睹物伤情,不禁老泪纵横。
老子没见过他父亲的模样,和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也离他而去。他忽然觉得,人生羁旅,终将归根。生死交互,有无相生,来与去,其相去几何?悲与喜,其相去何若?何故执此而失彼?恍惚间,顿然有悟:
从无到有,气聚而成;从有到无,气散而灭;顺时而来,时至而去;自然而然,悲喜何由?生来何喜?离去何悲?强求生者,徒劳其功;欲以留者,未能不离,生老病死,本是自然,这不就是道吗?
既如此,何不任自然而顺之,安时运而处之?
想到此,愁苦烟消,顿觉清静。此时感觉体乏腹饥,于是饱餐一顿,蒙头大睡。
家将、侍女见先生大睡,不敢造次。待他醒来方敢探问缘由。老子答道:“人生于世,情既难舍,智更难得。有情本是天性;有智才能通明。以情乱智,则昏聩而事乱;以智御情,则通达而理顺。古之人有“歌哭”之俗,今之人效法古俗可矣。
老子所言“古之礼”指的是《周礼·春官宗伯》,人们高兴时固然会引吭高歌,但悲伤时同样会以歌当哭,并非亲故故去不能放歌。周王朝还设有女巫,专司其职,每当朝廷与道丧事或遭遇天灾人祸,便使人“歌哭”。
《诗经·国风·秦风·黄鸟》以及《云汉》《虞殡》《薤露》等都属于“歌哭”之诗。
诗曰:“交交黄鸟,止于棘。谁从穆公?子车奄息。维此奄息,百夫之特。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孔子教学内容之一就是唱挽歌。《史记·孔子世家》就记载了孔子临死前流泪为自己唱了一首挽歌,歌曰:“太山坏乎!梁柱摧乎!哲人萎乎!”
西汉开国功臣周勃,在跟随刘邦反秦之前,其主业就是演奏挽歌。
庄子“鼓盆而歌之”并非挑战世俗之举
后人在谈到庄子“鼓盆而歌之”时,认为庄子比老子更轻生死,更旷达,但当我们知道了当时的礼俗,结合庄子的思想倾向,就完全理解了庄子鼓盆而歌,也只是一种表达悲哀的形式罢了,并非挑战世俗之举。
南朝刘义庆的《世说新语·任诞》认为:庄子唱“绋讴”的目的,实际就是舒缓心中的痛苦,所谓鼓盆而歌,不过是悲歌当哭而已。
“鼓盆而歌”出自《庄子·至乐》:“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与人居 ,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 :“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
大意是说:庄子的妻子死了,惠子前往吊唁,庄子却正分开双腿像簸箕一样坐着,一边敲打着瓦缶一边唱歌。惠子说:“你和你的妻子生活了一辈子,她帮你养大孩子现在因衰老而死去,人死了你不伤心哭泣也就算了,又敲着瓦缶唱起歌来,不也太过分了吗!”
庄子说:“不对。她死了,我怎么能不感伤呢!但是仔细想想她开始原本就不曾出生,不只是不曾出生而且本来就不曾具有形体,不只是不曾具有形体而且原本就不曾形成元气。夹杂在恍恍惚惚的境域之中,变化而有了元气,元气变化而有了形体,形体变化而有了生命,如今变化又回到死亡,这就跟春夏秋冬四季运行一样。死去的那个人将安安稳稳地寝卧在天地之间,而我却呜呜地围着她啼哭,自认为这是不能通晓于天命,所以也就停止了哭泣。”
庄子认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生死一齐”,跟老子“出生入死”是同样的表达。
在庄子的人生哲理中,生与死同为自然现象,如同四时运行一般;人生的从无到有,人死的从有到无,也都是自然的变化。因此,生不足以喜,死不足以悲。否则就是不知命。这种生死观与老子一脉相承。
他还说:“我怎么知道贪恋活在世上不是困惑呢?我又怎么知道厌恶死亡不是年幼流落他乡,而老大还不知回归故乡呢?我又怎么知道,死了的人不会懊悔他从前求生呢?”
但从庄子跟惠子的对话中,我们不难看出,面对妻子的去世,庄子是假旷达、真悲哀。
《庄子·大宗师》举例说明道家生死观。
子桑户、孟子反、子琴张是三个关系密切的道友,他们能在无心中相交,在无迹中相助,能登天绝尘,徘徊于太虚,相忘有生,与道同游于无穷之境。
有一天,子桑户死了,孔子因忙于办学,就安排他的外事秘书子贡前往吊唁。子贡到了子桑户家,却看到子琴张和孟子反两人,像无事人一样,一个在编撰词曲,一个在弹琴歌唱。歌词说:“嗟来桑户乎!嗟来桑户乎!你已经复归大道,我们还在人世啊!”
子贡跟他们二人说:“敢问临尸而歌,礼乎?”子琴张和孟子反相视而笑道:“你们这种人哪里会懂礼的真义呢!”
子贡回去向孔子汇报,孔子说:“他们都是逍遥于世外的世外之人,我孔丘只是生活在礼仪法度里,世外之人和世内之人咋能一样呢?他们与大道浑然一体,哪里知道生死的差别!他们茫然无所挂牵地逍遥于世外,彷徨于空寂无为之荒野。他们又怎么能地去做繁琐的世俗礼仪,让众人听闻和观看呢!”
但无论怎么说,我们依然能看出,“鼓盆而歌”的庄子尽管已勘破生死,却对妻子的离去依然心怀无限的悲哀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