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驾车 去伦敦——第十一章 内蒙古大草原
汽车行驶在内蒙古大草原，你会感觉天地开阔，尤其如我这样生活在南方多山地区里的人，城市的四周都是连绵的山。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驰骋，视线所及是蓝天、白云、绿草，令人心情畅快。于是开着车放声歌唱：“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我要把这迷人的景色看个够”，“美丽的草原我的家，风吹绿草遍地花”。宁为也情不自禁地唱起“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
在加油站，我们见到一部国外的旅行大巴，设施很简陋。我们通过导游互相做了简单交流，知道他们是从英国坐大巴车一路旅游到中国。英国，那正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大家听了倍受鼓舞。现在喜欢汽车旅游的人越来越多，这是一种“慢游”，它不同于飞机点到点的“快游”。只要时间允许，一路上慢慢观赏，还可以充分享受点与点之间这条线路上的游览，这是直飞莫斯科或直飞伦敦享受不到的。旅游时，我们直奔而去的景点游客人山人海，闹哄哄说不清是看景还是看人，紧跟吹着哨子挥动小旗的导游，更无法让人用心去感受。而恰是景点外的旅行途中，自然与人文景观随处皆是。当然，对于喜欢热闹的旅游者则另当别论，不少人的旅游是一种从众，随大流，为了热闹。于是那儿热闹就奔那儿去，节假日更是人挤人，旅游的最大看点是“人海”而不是风景了。
不知是 GPS的错误，还是导游为了满足我们对大草原的钟情，第一天就走错了路。原本从北京出来到达第一站阿鲁科尔沁旗732公里，结果绕道走了约900公里。我们车上多亏宁为买了不少风干牛肉，我啃得很来劲也不觉得饿，其他各车也都备了食品。大家一个劲儿地赶路，直到晚上12点才到达阿旗天山宾馆。天山宾馆的工作人员已等候多时，看到我们到来，立即安排晚餐和住宿，热情待我们如上宾。
第二天早餐后我们正要继续赶路，突然看见宾馆全体人员列队门前欢送我们，他们一遍又遍地向我们呼喊“向你们学习！向你们致敬！”，“一路平安！一路保重！”直到我们的车队离开他们的视线。我的眼睛潮湿了，感动于大草原人的热情，感动于天山宾馆全体员工对我们的厚爱。
没走多远，就看到公路边上一条醒目的横幅“兴安盟残障车友迎送 梦想之旅 为残奥加油 2012年北京伦敦中国残障人士自驾行”大老远就看得见。内蒙古的肢残朋友们昨天就已经在等着我们的到来，他们中好几位都已拿到驾照，“太迟知道消息了，否则我们也会报名自驾车去伦敦。”现在只能羡慕嫉妒恨了。因为我们还要赶路，只能在路边一位残疾朋友开的店里稍憩，共叙梦想。我的车上原来装了“温馨手”手驾装置，因为固定了驾驶座位，我开起来很吃力。春荣向车友借了工具帮忙拆除了。拆了“温馨手”对我是方便了，对宁为却不方便，虽然他可以不用手驾装置，但他残疾程度重，坐着身体平衡差，手握着“温馨手”就可以让身体有个倚靠。而且，他是用装着矫形器的右脚控制油门刹车，时间长了也很吃力。为弥补我给宁为造成的不方便，途中，我就特别卖力地尽量多开车。
对于我，驾车是个享受，特别是在草原上。这里没有红绿灯，没有往来车辆，没有行人，一马平川。但我没有飞驰的欲望，白云悠悠，绿草萋萋，掠过车窗的原野，犹如一幅美丽的风景画，我在观景，我也在景中，人与景已融为一体。
前面有一片湖泊，如同镶嵌在大草原上的明镜。导游说那是呼伦贝尔市的七仙湖，传说与玉皇大帝的七个女儿有关。七仙女也喜欢这里水草丰茂，满地鲜花，成群的牛羊犹如白云朵朵，鸟儿在空中自由地飞翔，她们经常来此游玩。可是有一年这里发生罕见的干旱，七仙女看到河水干涸，绿草枯黄，牛羊渴死，鸟兽绝迹，于是立即各施法术，造出七个湖泊。幽幽的湖水滋润着大地，使这里万物复苏，又恢复了原来的美丽景象。人们为感激七仙女就将这七个湖泊取名“七仙湖”。那一年我去云南中甸的香格里拉，从丽江出发，翻越三座大山二座小山，我们的汽车不知转了多少个道弯，正昏昏沉沉中突然有人惊叫：“快看，泸沽湖到了。”在我们的右前方，一片美丽的湖泊。经过荒漠高原上8个小时艰难的行程后，泸沽湖从天而降，尤如镶嵌在高原上的一面明镜。这种感觉何其相似。七仙湖清且涟漪，宛如七仙女曼妙舞动薄如蝉翼的轻纱。
这时对讲机传来2号车的报告：“汽油只剩一格了，前面有没有加油站，我们的车要加油。”头车回答“明白了。见到加油站统一进去加油。”但在这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要找加油站并不那么容易。汽车又行驶了好一阵，没见加油站。2号车着急了“我们的车已发出红灯警告，怎么办。”其他车也开始报告只剩一格油了。
“前方80公里有加油站。”头车安慰着。80公里未免太远了吧，这种安慰其实更让人紧张。这时跃林说“大家不要紧张，我有经验，在红灯警告的情况下，汽车还可以再跑一百多公里，大家放心。”他换下2 号车司机，由他自己驾驶先行一步。保持匀速驾车不刹车可以省油。
终于我们看到加油站了，跃林开的2号车早已赫然停在那儿。
晚上到达阿尔山，位于内蒙古盟西北部，是个县级市，也是一座新兴的旅游城市。我们入住的酒店叫阿尔山金盛来别墅酒店，在一个新建的旅游度假区内。别墅式的建筑都是三层的小楼，餐厅与住宿不在一座楼，都没有电梯。餐厅楼梯和地面都有些油滑，大家走得颤颤巍巍，吃这餐饭有些艰难啊。跃林做老黄牛状趴下身子说：“我背你”。
跃林裸露的秃臂让我想到了胡杨树。第一次在敦煌见到胡杨树时，我完全震惊了，胡杨树伤痕累累，皱裂着粗大的口子，树干扭曲着，残缺的枝干直指天空，透出无比的顽强和悲壮。触摸着一棵棵胡杨树，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撼撞痛我的心房。早年我和朋友们将自己编辑的《同人》杂志精选出版了《同人——讲述残疾人自己的故事》，这本书由海峡文艺出版社出版，责任编辑是已故的叶恩忠老师。这本书出版后叶恩忠老师写过一篇文章，题目是《解读生命》，经由这篇文章我知道了胡杨树，并且将胡杨树与残疾人联系在一起。“那书中的几十位作者，来自全国各地。他们或肢体残缺，或聋哑目瞽，或高位截瘫。有的因病患折磨已匆匆离世，但大多都还活着，而且都还年轻。对许多健全人来说，他们是残缺的生命，是社会的弱势群落，是这个世界让人忧伤让人怜悯的一族。然而，当你看到他们是怎样活着，怎样活出人的尊严和滋味、活出生的顽强和激情的时候，你不能不惊叹他们是真正的强者，是生命线上一道奇异而绚丽的景观。”“读着众多残疾人汇集在一起的心灵之作，我的第一感觉是，仿佛望见浩瀚沙漠上一大片的胡杨林。胡杨树生长要一千年，活着一千年，死后还能昂然站立一千年。它们的枝干不倦地伸向大地和天空，峥嵘地挺立着，宣告生命的不屈存在。它们是奇崛的生命。我获得了解读生命的快感，并为窥到生命奥义的一角而激动不已。”
残缺的肢体，顽强的意志，我们团队的伙伴们不正是那一棵棵的胡杨树吗。胡杨树生存在没有水的沙漠，为了获取生命之水，它的根要深深地扎入沙地长达几十上百米。露出地表的枝干在漫漫岁月中与风沙不断抗衡，树干扭曲变形残缺，却依然在旷野中傲立。这就是胡杨，一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
我们赞叹断臂维纳斯的美丽，其实维纳斯并不是因为断臂才美丽，而是因为断臂后更突显这位女神的面部轮廓和那双充满智慧的眼睛，以及她那匀称、协调、优美身材。罗丹塑造的巴尔扎克雕像曾经有一双传神的手叠放在胸前，为了突出雕塑人物的面部神情和整体效果，罗丹毅然砍掉了那双被他的学生一再赞叹的“完美的手”。胡杨树则不同，它的整个树干和枝条都写满了沧桑与残缺，它赤裸着残缺的肢体，顾不上姿态的优美，扭曲着也要生长，即使爬也算不上耻辱，因为它的枝叶总是要伸向蓝天。我读懂它的语言：生存才是第一要义。或许，这就是胡杨树的震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