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尔嘉:一个女性指挥家的烦恼
米尔嘉·格拉日奈特-泰拉
一个女性指挥家的烦恼
作者 / Fiona Maddocks
编译 / 林楠
原载3月23日英国《卫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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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挥家米尔嘉·格拉日奈特-泰拉
三月里的一个大风天,一位穿着夹袄、紧身牛仔裤加运动鞋的年轻女子匆匆走在英国伯明翰市的街道上,她一手拿着保温水瓶,耳朵里插着耳机,正对着话筒讲话——标准都市街景的一幅画面。
她就是我们今天故事的女主角,米尔嘉·格拉日奈特-泰拉(Mirga Gražinytė-Tyla)。
2016年,32岁的米尔嘉成了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the City of Birmingham Symphony Orchestra)及合唱团的音乐总监,当时她几乎没什么名气,拗口的名字也没人会念,以致于很快就被人缩略成了“米尔嘉”。然而从那以后,这个人把伯明翰乃至世界各地的古典音乐观众都惊艳了个遍:她在指挥台上的风格磁性十足,活力四射;她目标明确,不断求索;她生机勃勃,充满欢乐……被人戏称为“杂耍指挥家”。
乐队街独家视频:“杂耍指挥家”米尔嘉的风格
米尔嘉帮助年轻的英国大提琴家谢库·坎涅-梅森(Sheku Kanneh-Mason)在其首张专辑中一战成名,而现在正在努力做另一件事情:要把被人忽视的波兰籍犹太作曲家米奇斯瓦夫·温伯格(Mieczysław Weinberg)的作品重新带回人们的视线。
米尔嘉说:“温伯格留下了大量的音乐。我对他的探索才刚刚开始。他的音乐形式、他的器乐作品、他的和谐风格、他的精湛技巧……都令人难以置信。总有一天,他要与贝多芬和巴赫齐名。”
上个月,米尔嘉签约著名唱片公司德意志留声机(DG),成为历史上第一位与DG长期独家签约的女指挥家。她的第一张唱片就是温伯格的曲子,预计今年五月份面世。“签了这个合同,我就要担起责任,尝试去做能够永恒留存的东西,能够传递特殊信息的东西。”
活力四射的指挥家米尔嘉 / 卫报图片
米尔嘉有一个儿子,现在六个月大。笔者好不容易在她排练、出差、喂奶的间隙约到了她,在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的办公室见了她一面。像她这样的身份,保证健康的作息规律是不可能的,但米尔嘉一点也没有显露出疲态。相反,她和乐团一起,在伯明翰蓬勃地发展着。
米尔嘉说:“我们乐团在这座城市的角色至关重要,因为观众的口味还很单一,培育多样化的审美能力需要时间。当我看过一场由孩子们演出的音乐会后,我知道变化正在悄然发生。在这个世界上,一切皆有可能。”
米尔嘉一点也没有显露出疲态 / BBC图片
无论音乐界此前怎么夸赞她的音乐成就——2012年摘得萨尔兹堡音乐节年轻指挥家奖,在洛杉矶爱乐等很多知名乐团担任过助理指挥等等——然而,在米尔嘉上任时,人们还是忘不掉她是一个女性的事实。
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有一百年的历史,国际声誉不断增长,先后有一批顶尖的指挥家执棒:西蒙·拉特(Simon Rattle)、萨卡里·欧拉莫(Sakari Oramo)、安德里斯·尼尔森斯(Andris Nelsons)……如今是米尔嘉接棒,继续着前人强劲的脚步。
在她上任时,一家德国报纸把她称作 “娇小秀气”的指挥。“我觉得不能算说错,”米尔嘉承认:“但也不合适。你总不能把乔治·索尔蒂(Georg Solti)叫成光头指挥吧?”
米尔嘉与她的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2017年 / 卫报图片
米尔嘉出生于立陶宛维尔纽斯的一个音乐世家,家里有三个孩子,她是老大。她的父亲是合唱团指挥,母亲是钢琴家,姨妈是作曲家。从很小的时候起,米尔嘉的梦想就是成为一名交响乐指挥,并在这条道路上义无反顾。当她开始接手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时,她低调地宣称自己只是扮演一个女啦啦队长的角色,也就是说,当时的人们觉得她在一些乐团事务上是不能明白的。
“我长这么大,从不会自己臆想出些什么障碍,希望大家都能平常心对待吧。”她这样说,并提起了法国女指挥家纳迪亚·布朗格(Nadia Boulanger)1938年在波士顿交响乐团首次亮相时的著名回答:“我做女人50多年了,最初的震惊慌乱我都克服了。”
米尔嘉初上任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时,2016年 / 卫报图片
米尔嘉上任至今也没多长时间,可情况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陈以琳(Elim Chan)被任命为皇家苏格兰国家交响乐团首席客座指挥,卡琳娜·卡内拉琪斯(Karina Canellakis)今年将接任荷兰广播爱乐乐团首席指挥,达莉亚·斯塔瑟乌斯卡(Dalia Stasevska)已成为BBC交响乐团的主要客座指挥……一系列指挥女杰纷纷走上了世界顶尖乐团的指挥台。
然而,米尔嘉知道,人们的观念决不会在一朝一夕改变。“前几天,一位略显老套的女士就对我酸酸地说‘现在女指挥都那么多了,当然,就是那么多嘛!大门已经打开了,还有这么多的鼓励和支持。”米尔嘉认为,偏见不仅仅来自于男性。
米尔嘉知道,观念决不会在一朝一夕改变 / BBC图片
米尔嘉在这个演出季当中宣布自己又怀孕了,毫无意外地引来乐坛一片震惊。她和伯明翰交响乐团首席执行官史蒂芬·马多克(Stephen Maddock)共同冷静地制定了一个方案,她可以缺席一段时间,生完娃再回来继续工作。
米尔嘉的先生也是一位音乐家,他们的家在奥地利的萨尔茨堡,目前米尔嘉一年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伯明翰。她对自己的家事坚定而有礼貌地有所保留,但她对既当音乐总监又当母亲的兼容角色,持很开放的态度。
“生完孩子立即就回来,这比我预想的要难,恢复工作就一下子要学很多东西,而且还要继续学下去。摆在你面前的状况是全新的,你必须合理分配精力,寻找平衡点。在女性日益解放的今天,人们一直强调女性要证明自己,生育之前能干什么,生育之后也要一样能干。但我想,女人生育后就进入了另一个阶段,我们必须承认,一切都在变化:头脑,身体,乃至生命。当然,你可以像之前一样做很多事情,但是生育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假装什么都没变?那是自欺欺人。”
生完孩子立即就回来,这比我预想的要难 / BBC图片
她的乐手们已经习惯了在排练时看到大厅后面的孩子,带孩子的有时是米尔嘉的先生,有时是她的父母、弟弟妹妹,或者保姆。据说,小家伙是个敏锐而专注的倾听者。米尔嘉说:“他总是不会离我太远。有一句老话:想把一个孩子养大,你得准备一座金山。在现代社会,大城市里有很多人家是小家庭,我能发动这么多亲人帮忙,已经很幸运了,但我自己还是需要付出很多。”
确实如此,她五月份还要与钢琴家王羽佳进行一次13场的欧洲巡回音乐会。“我已经学会了,少即是多。”米尔嘉说,她已经把至少两年内的其他乐团的客座指挥任务全部取消了。“在工作以外,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空间,我正在努力谋求……”
在工作以外,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间 / BBC图片
长期以来,人们对指挥家的固有认知就是权威的男性形象,这个印象现在可能正在淡化,但并未消失。面对这个绊子,米尔嘉有自己的招术,那就是在事情的过程中尽力与人协商——即使最终拍板的还是她。“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答案,都在音乐本身。对于我们所有人来说,我们想要探寻我们在音乐中的价值。”
也有很多实际问题,没法通过灵感和热爱来解决。“英国乐团的日子现在不好过,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也不例外。时间紧、任务重,不像德国、奥地利的乐团,有政府的资金支持,我们甚至没有多少排练时间。”
我们甚至没有多少排练时间 / BBC图片
她举了个维也纳爱乐乐团的例子作对比:“你们都知道维也纳新年音乐会吧?他们一共有六次彩排,再加一次带妆彩排,在我们看到电视直播之前,他们还要再表演两遍。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管弦乐团之一,每年就是这么优雅地演。而英国的乐团,可能只有一天排练时间,最多两天。然后音乐会一场结束,就马不停蹄地准备下一场去了。”
自2010年以来,伯明翰市立交响乐团从市议会获得的资金被削减了65%,相当于每年130多万英镑(约合1152万元人民币)。就在笔者采访后的几天,又传出消息,这家乐团的预算又要再被削去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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