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仗义
昨天聚会,本不打算饮酒,因为近期突然怕死了,可有人开腔了,好不容易坐一块了,竟然不喝,不仗义。啊,我马上端杯。
不仗义,这个评价会压折一个人一世英明,给谁套在脑上,都不亚于唐僧的紧箍咒,难受。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来了外地一同学,磨磨叽叽半响,才道出来意,想借五百元。那会工资一月才一百五十七,就说实在不好意思,身上没那么多。他一脸不悦,我又鼓足勇气,那借二百吧,临出门时,他说再也不来你们甘泉了,不仗义。
今天早上四点就醒了,划拉了一下手机屏幕,甘泉一姓佘的老干部头目留言,说近期在柏树院要搞个活动,看能否写首古诗词以示祝贺,我说马上过年了,让脑休息一下,不想写。他说,不仗义。我立马动手写了一首:
古柏逢春又一载,
夕阳但看热情在。
文昌还须真胸怀,
饱蘸美水写未来。
坊间也经常有人说我这个人细木,不请客,很不仗义。我很委屈,我没机会呀,工作二十年来,一直搞记者接待工作,上顿陪,下顿陪,经常感觉胃下垂。在这种革命形势下,谁还有精力再去设酒场?手头的都应酬不过来,为了少喝,我还使用过将白开水装到钢化杯子里滥竽充数,偷梁换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伎俩。有次不慎被人发现,倒罚一茶杯,还说你这人咋这不仗义的?你甘泉不是酒乡么,省酒?我说不是,我们甘泉全靠这发工资了,每喝一杯酒都是对财政的贡献。现在想来,多亏了白开水,要不天天喝,估计早就英年早逝,永垂不朽了。
不仗义,我也承认,尤其是面对美女的时侯。前几日微信好友里加进来一个美女,反正看头像就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她向我推销一种壮阳药,说功力可厉害了,我说不需要,她说哥你肯定需要,我说妹妹哥真的不需要,她说哥,我说妹,这样负隅顽抗了十几个回合。她发话了:不仗义。这娘们让人气不?不需要不需要么,还给老子霸王硬上弓不是?他老爷需要不需要他老爷又不是实憨憨,可麻烦了。
去延安电视台办事,电梯里遇一老美女,眼袋扩张,脖子白净,猛地就上来了:李全文,你咋在这?我说这电梯就装人的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她又问,你不认识我了?我又CT了一下她,摇了摇头颅。她又诠释:我下县时你还陪我基层采访过,对,就你们那个雨岔乡的桦树沟,你可幽默了,一路说的,我都晕乎了,踩了好几脚热牛粪,我还摇头颅,感觉头与上半身相接的部位都快摇得滑丝了。直到电梯门开,我歪好没记起这是谁,她不太高兴了,身子一摆,气咻咻地径直走远。啊,记起了,记起了呀,不就那个被我用烧酒灌得坐地上嚎的那个么,雨后送伞,事后诸葛亮么,顶个屁,人家早消失于茫茫人海了,肯定认为我不太仗义。
二零零九年,我在故乡宜川送走了我善良的母亲。在她的葬礼上,我由于车祸左腿胫骨还打着两块钛合金钢板和十七颗钢钉,不能为她老人家下跪,主事的总管就找来一个木凳子,让我坐着参加祭别仪式。次日,兄弟姊妹亲朋好友都陪母亲的灵柩上山了,我又无法上山送她最后一程。母亲啊,儿子这才叫真正的不仗义啊,直到最后,也没有尽到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道。每次回老家,我狐朋狗友一堆,下车即赶往饭店酒楼,一场接一场喝酒,到晚上很迟了才回家,让母亲为我留灯,为我久等,为我牵肠挂肚,这才叫不仗义啊!母亲去世一年后,我才取了腿中的内固定钢板钢钉,第一次跪在了母亲坟前,鸟雀低飞,为母亲低鸣,草木含露,为母亲润泽,它们一起陪伴了她阴间的寂寞和孤独,我连一只鸟,一片草木的仗义也达不到啊,自惭形秽。
出门靠朋友。我们往往在迎来送往中表现得很仗义,但我们从来没想过在对待父母时仗义一些,他们和她们才是值得我们去终生仗义的人!《人民日报》微信公众号转载过一篇文章,题目是《要像对待自己的领导一样对待自己的父母》,没读完我就泪流满面了,是啊,多少年来,一到过年总想着先去给领导拜年,祈求能在来年有更宽阔的上升空间,而因此会推迟甚至借口忙不回去看望自己的父母,这已经不是不仗义了,这是犯罪。试想,到某一天,这些至亲都不在了,你再大的成功与谁分享?当你衣锦还乡却看到坟头碑冷草凄,岁月尽头一片荒芜,又有多少实际意义?
今天都腊月十三了,我该回去看望七十八岁的老父亲了,我要当面对他说,你从来不仗义的儿子回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