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猫侃诗词||写《肉蒲团》的李笠翁

会给你带来好运

北猫

生于庚戌,童年农村。卑微愚钝,一稻草人。语言乏味,面目可憎。东涂西抹,好古喜新。学图仗剑,寒暑耕耘。人事蹉跎,家已成而业未立:光阴虚掷,学即浅故术不精。支颐抱膝,效颦捧心,临风踯躅,谁与为邻。其为严冬之人,其为久旅之人,其为深山之人?沉吟俯仰,感慨莫名,独抱一往之深情。

李笠翁

清顺治八年(1651),一个落魄掉渣哥哥到了该挥霍的年龄,却变成妥妥的“三无人员”:一无名,二无子,三无钱。
这辈子白混了跟他那冒紫光的名字,一点边都不搭。一气之下,哥哥决定弄个网名,在兰溪夏李村喊出了压抑已久的声音:我要当大款,我要子满堂,我要去大城市!开好车住洋房!
小哥哥原名李仙侣,字谪凡,号天徒。你听,你看,你想!三年前,自负作“仙之侣,天之徒”的小哥哥,改个网名李渔,字笠鸿,号笠翁,到杭州西湖边上转悠一圈看啦那么多的小姐姐性情来了,又号湖上笠翁。
“嗟我一生喜戴笠,梦魂无日去舟楫。”(《李笠翁一家言》卷五)
这一趟杭州行,李渔真是如鱼得水。

李笠翁

李渔

李渔(1611-1680) ,原名仙侣,字谪凡,号天徒,后改名渔,字笠鸿,号笠翁,别号觉世稗官、笠道人、随庵主人、湖上笠翁等。金华兰溪(今属浙江)人,生于南直隶雉皋(今江苏省如皋市)。明末清初文学家、戏剧家、戏剧理论家、美学家。素有才子之誉,世称"李十郎"。

李仙

自幼聪颖,及长擅古文词。崇祯十年(1637),考入金华府庠,为府学生。入清后,无意仕进,从事著述和指导戏剧演出。顺治八年(1651),迁居杭州,后移家金陵,筑"芥子园"别业,并开设书铺,编刻图籍,广交达官贵人、文坛名流。康熙十六年(1677),复归杭州,在云居山东麓修筑"层园"。康熙十九年(1680)病逝。

曾设家戏班,至各地演出,从而积累了丰富的戏曲创作、演出经验,创立了较为完善的戏剧理论体系,成为休闲文化的倡导者、文化产业的先行者。一生著述五百多万字。其戏曲论著《闲情偶寄》,以结构、词采、音律、宾白、科诨、格局六方面论戏曲文学,以选剧、变调、授曲、教白、脱套五方面论戏曲表演,对中国古代戏曲理论有较大的丰富和发展。另有《笠翁十种曲》(含《风筝误》)、《无声戏》(又名《连城璧》)、《十二楼》、《笠翁一家言》等作品。他还批阅《三国志》,改定《金瓶梅》,倡编《芥子园画传》等。

李渔

    拟向先人墟墓边,构间茅屋住苍烟。

    门开绿水桥通野,灶近清流竹引泉。

    糊口尚愁无宿粒,买山那得有余钱。

    此身不作王摩诘,身后还须葬辋川。

    ——李渔《拟构伊山别业未遂》

李渔

李渔年少时才气横溢,段子超优量,年纪轻轻就是名噪一时的网红“五经童子”。他有一个小他30岁的铁子叫蒲松龄,两人的命都不是很好连个文凭都没混下来,天生的没那个命。
应乡试不第,又生不逢时。正当改朝换代,兵荒马乱,仕途坎坷的李渔只好在家待业。正如他在《应试中途闻警归》中所写:“诗书逢丧乱,耕钓俟升平。”那个年代一是当官二是做个隐士,传统中国知识分子就这俩待遇。
李渔想学姜子牙玩钓鱼,“且将香饵钓金鳌”,但是在清朝建国初期肯定不行,出来混的迟早要还的。还不如做个渔翁,在故乡兰溪夏李村(即下李村)结茅搭檐,自给自足的隐居生活。改名易字聊以明志,也正是在此时。

李笠

夏李村有座伊山头“先人墟墓边”,违建了一座草堂,玩起了私家花园——伊山别墅(即伊园)。
李渔的园林天赋就此暴露。在缺少建筑资源前提下,他在园内构筑了亭、桥、廊、轩诸景,满足一下小心理堪比西湖,“只少楼台载歌舞,风光原不甚相殊”。他决定追随唐代山水田园诗人王维的逸致,就这儿终老得了。
乡居期间,为了吸粉李渔在家门口建了一座凉亭,取名“且停亭”,自题一联刻在亭上:
名乎利乎,道路奔波休碌碌;
来者往者,溪山清静且停停。
当时吸粉无数。

“只少楼台载歌舞,风光原不甚相殊”

说是隐居,说是清贫终老,又有几人做到。一直念叨着“休碌碌”“且停停”的李渔,在自己的违建房住了三年,他就写下《卖山券》,结束了装X的隐居生活,直奔杭州而去。

当时的杭州就跟现在的北上广一样繁华,车水马龙歌舞升平。外来人口人生地不熟的李渔,兜比脸还干净。幸好那是代和别人借钱还能借到,再借点高利贷,他属于兜比脸干净都得抽华子的主。在杭州买了一处别墅。走江湖的题名“武林小筑”。

李渔成了段子手

安顿下来的李渔总得要生活呀,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对杭州大街小巷、戏馆书铺,所有能打卡的地方都留下李渔的足迹。饱暖思淫欲在这座复苏的都市里,不管是大款还是穷人,均对戏剧、小说有着浓厚的兴趣,民间娱乐市场大有潜力并又增值的空间。
于是,他选择了一条致富之路,当时却被人看不起的“卖文字”之路,他不怕呀,他没有文凭无所谓,文凭也不是取决于个人能力的唯一标准,高手在民间吗!从此开始了“段子手”的专业写博生涯。
《玉搔头》《风筝误》《意中缘》《怜香伴》等六部传奇,以及《无声戏》《十二楼》两部白话短篇小说集完成。作品一上架,便引爆市场,尤其是他的小说集,更是炽手可热。“湖上笠翁”的网名一炮上了热搜。从而吸粉无数。

李渔

他的作品到底有多火爆?
正版图书一旦畅销盗版就会接踵而来,现在都是原创者发现自己的要畅销就自己先来一波盗版割韭菜。当时的李渔绝对的超级网红,一些不法出版商随便就找一本书出来直接打上“湖上笠翁”的名字来牟利。李渔整天的维权,怎奈独虎架不住群狼。
当时南京翻刻者最猖狂,李渔一点办法都没有。顺治十四年(1657),他把家搬去南京,主要是想扩大维权的圈子,以便与这些奸商干就完了。万万没想到,刚到南京又听说苏州翻刻他的新作浪潮又开始了。他马不停蹄赶到苏州,在杭州留守的姑爷沈心友又微他,杭州地下盗版的新书已经刻好,已在市场露头了。

李笠翁

这种游击战的盗版打发让李渔防不胜防,李渔无奈下写了一本控告书《闲情偶寄》声泪俱下进行控告:
“至于倚富恃强,翻刻湖上笠翁之书者,六合以内,不知凡几。我耕彼食,情何以堪?誓当决一死战,布告当事,即以是集为先声。总之天地生人,各赋以心,即宜各生其智,我未尝塞彼心胸,使之勿生智巧,彼焉能夺吾生计,使不得自食其力哉!”
为了自己的作品不被盗版,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李渔开始了高密的防伪工作,从而创立芥子园书铺,自产,自加工,自销售一条龙生产线,首创文旅产业一体化之先列。

李渔

有钱了,终于当大款了!移居南京后,李渔不得不过起了从文、从商、从优的风马牛生活。因为要支付一大家子奢华装X生活,
旧业不减,继续他的段子手。芥子园开张让他认准商机、团建了他的出版团队,大规模地从事编辑、出版及销售发行书籍的活动,把芥子园书铺打造成为名兆一时的网红打卡地。
不得不为他点赞,超强的运营思维让他不仅仅出版他自己的作品,也大量刊刻各类畅销出版物,当时被称为“四大奇书”的《金瓶梅》《三国志演义》《西游记》《水浒全传》等,还出版了一大批读者想看而买不到的教科书、工具书等。
就我们现在所用的中国传统绘画技法书《芥子园画谱》就是由他倡编并亲自作序、女婿沈心友搜集整理的,也是在芥子园印行的。这套工具书在三百年后的今天做为传统中国画范本,黄宾虹、齐白石对此书都大加赞许!鲁迅同学当年把这套书送给了许广平,并在书的扉页写下:“十年携手共艰危,相濡以沫亦可哀。聊借画图怡倦眼,此中甘苦两心知。”
有钱人就是霸气,李渔不但撰写书籍,他还以他的姬妾为骨干,组成了李家班“家班女戏”,自编自导,把自己写的段子让“家班女戏”排练出来。他的家庭戏班,和《红楼梦》中贾府只供主人娱乐清赏的家班差不多,都是为了赚米。
现在的李渔真真的成为了红极一时的文旅产业链的大鳄。李渔常常带着团队,到全国各地达官贵人府上走穴。人怕出名猪怕壮,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每天应酬不断,游山玩水,赋诗撰联,说书谈艺,应邀人则回馈财物给李渔。这就是当时最牛X的打秋风。
《四库》对此种现象解释:“有明中叶以后,山人墨客,标榜成风。稍能书画诗文者,下则厕食客之班,上则饰隐君之号,借士大夫以为利,士大夫亦借以为名。”各取所需罢了。
戏子再过去称为下九流,在世俗人眼里是很低间的身份,如果说,李渔仅仅是以段子手为生,虽然地位卑下,但却品格清高在当时还可以装X,还不至于受到大款们的白眼;而自从他创办了李家班后,带着女班招摇过市,到处打秋风,这在当时社会为不入流。
董含看不过眼,用袁于令的话臭骂李渔:“李生渔者,自号笠翁,居西子湖。性龌龊,善逢迎,遨游缙绅间。喜作词曲小说,备极淫亵。常挟小妓三四人,遇贵游子弟,便令隔帘度曲,或使之捧觞行酒,并纵谈房中术,诱赚重价。其行甚秽,真士林不齿者。”
被袁于令和董含的话刻薄了一通是有原因的,李渔的确带着家班到处走穴,受人家的缠头,更有甚的是他的段子中写有大量的艳情小说,《肉蒲团》是他的代表作品。至于“纵谈房中术”,李渔也不觉得耻为外人道,他曾在戏曲理论专著《闲情偶寄》中专门谈到性问题。
李渔对自己的言行有着自知之明和深刻自嘲。《多丽·过子陵钓台》词中,说自己与东汉严子陵比“相去远”,“君辞厚禄,我钓虚名”,也自觉“终日抽风”的生活方式“形容自愧”“有目羞瞠”。
,有黑粉,自然也有铁粉;可恨之人必又可爱之处。李渔生前绝对的网红扛把子,“李渔出行到处乱颤”。
在南京居住时,李渔曾为时任江宁织造、名利双收圈粉颇丰,曹雪芹的曾祖曹玺撰赠过对联,曹雪芹的祖父曹寅绝对的铁粉;蒲松龄追星族带头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当时李61岁,蒲31岁)。在苏州芥子园可是李渔经常直播打卡地,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等“江左三大家”,施闰章、王士祺、严灏亭、宋荔裳、周亮工、尤侗、杜濬、余怀等“燕台七子”以及“海内八大家”“西泠十子”中的多数都是他的粉丝。
顺治在位期间曾请才女王玉映,到皇宫里教妃子、公主读书,她拒绝,却乐意为李渔的传奇《比目鱼》作序。
有名有姓的粉丝就400多人,在李渔作品中评论点赞。其他如市井、走卒、贩夫、妓女等无评论点赞的粉丝则无法统计。可以不客气地说,他是中国古代文人中粉丝最多、层面面最广的一个。超级牛X克拉斯。
李渔的段子非常火,热搜霸主,好评如潮,被当时的戏剧界推为“词曲段子手扛把子”。
当大家都写文言文时,他却偏偏写俗文学,另辟蹊径而独树一旗。大家多爱写悲剧,而李渔偏不!他是中国戏剧史上第一个、也是唯一最开心的段子手,被后人推为“世界喜剧大师”。
《风筝误》的结尾,李渔阐明了他的创作观卖笑不卖愁:
传奇原为消愁设,费尽枝头歌一阕。
何事将钱买哭声,反会变喜成悲咽。
唯我填词不卖愁,一夫不笑是吾忧。
举世尽成弥勒佛,度人秃笔始堪投。
《笠翁十种曲》是他的代表,才子佳人故事,积聚喜剧色彩。不过,他的喜剧也包含一些很深刻的内涵,尽管他制造了形形色色的笑料,却也令人深思。
李渔的创作多元化,不单笑料百出,还一意求新,不依傍他人,也不重复自己,自称是写“新耳目之书”。十种曲中,女同性恋作品《怜香伴》(又名《美人香》)讲述了崔笺云和曹语花两名女子以诗文相会,互生倾慕,两人想方设法争取长相厮守的故事。该作品在文学史上有特殊而重要的地位。
男同作品《无声戏》,李渔也不放过,如“男孟母教合三迁”。
李渔的创作种类繁多涉猎的领域非常之广,一生活跃风花雪月上,还亲自主持李家班女戏多年,积累了大量的创作资源和经验。在他60岁之后,推出了重量级著作《闲情偶寄》(又叫《笠翁偶集》)。书名取陶渊明《闲情赋》之意,闲情偶然寄于此中。
《闲情偶寄》,应该说是一部休闲生活百科大全。从住室与庭院营造、室内装修、界壁分隔到妇女美容美发、美食厨艺等系列。不管你是大款还是穷人都可以寻求乐趣的方法,一年四季消愁解闷的途径、茶余饭后的最佳指南。性生活的节制、疾病的防治……”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娱乐活动,包罗万象。
学美容看《声容部》,学亭园设计的看《居室部》,装X古玩看《器玩部》,吃货看《饮馔部》,园艺看《种植部》,佛系养生看《颐养部》。且《颐养部》总之,这本书老少咸宜,各取所需,林语堂将《闲情偶寄》称作“中国人生活艺术的指南”,诚不我欺!
李渔自称平生两绝技:在音乐圈里瓦工最棒,营造亭台堪称一绝,在建筑行业里哥写的做好,在当时那是每出作品必上周榜。
早在浙江兰溪打算隐居违建时,他就暴露出营造的天赋;到了南京,他又建了芥子园;晚年还是觉得杭州违建更顺手,最后的住所在浙江违建层园。
芥子园“地止一丘”,所以取名“芥子”。李渔用其独具的营造天赋设计后,古中见雅,曲中见幽,有“月榭”“歌台”“浮白轩”诸景。跟“且停亭”一样,李渔还在各处配上了相得益彰的对联,譬如月榭联:
有月即登台,无论春秋冬夏;
是风皆入座,不分南北东西。
李渔强调建筑要高低适宜,价廉工省。他劝富贵人家造房子不要追求广大,因为房子过大,人就反而显得小了,房舍和人,大小相称才好。同理,他认为,处士的房子就难免矮小了,但是好在屋内清洁,没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倒也显得很高广。
对于装点居室亭园所必要的花草树竹,李渔也很有心得,且嗜花如命:
“予有四命,各司一时:春以水仙、兰花为命;夏以莲为命;秋以海棠为命;冬以腊梅为命。”
他走到哪,就把花花木木种到哪,能亲自动手的,就绝不假手他人。有一年,家中少闲钱,但是为了买水仙花,他情愿典当了妻妾的首饰。
李渔不仅读万卷书,而且行万里路,是个旅游达人。
在古代交通条件十分落后的情况下,携家班远途跋涉,先后到过北京、陕西、甘肃、山西、广东、广西、福建、浙江、湖北、安徽、河北等地,“三分天下几遍其二”,“名山大川,十经六七”,“四海历其三,三江五河则俱未尝遗一”,足迹遍布中华大地奇山秀水。
37岁时李渔决定改名,其实还有一个私心,那就是他认为渔人多子,举世皆然。在《渔家傲·本题》中,他曾说:
世上多男谁第一,渔人不解操何术。儿女满船难着膝,尤奇特,冲风冒雨无他厄。
多少贵人求不得,渔家自视为常格。执此傲人人尽默,难回诘,其余乐事多难述。
这个求不得儿子的“贵人”,正是李渔本人。无意仕途之后,李渔但求生子,但是偏偏“少不宜男”,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尽管他使尽了种种迷信法子,娶妾纳姬花样力争求生男,仍不奏效。就是改名易字也并未对生男起任何作用,在改名后的10多年里,希望仍年年落空。
直到50岁那年,才生得一男。大喜过望的李渔赋诗言喜:“年逾四十便萧条,人说愁多面色凋。欢喜若能回老态,十年霜鬓黑今宵。”得意之态跃然纸上,令人啼笑皆非。
此后,一发不可收拾,又相继得六子。你看,连生儿子这件事,他都像开了挂。
李渔一生虽未入仕,是传统社会阶层中的“贱者”,但他求名得名,求财得财,最后求子得子,这还不得好好嘚瑟?想必他生前会常常吟起李白的一句诗: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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