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风起2》连载27
带着熊猫面具的怪人
转眼一个月又过去了,黑河已经开始下雪。过惯了南方生活的周致州觉得冷了,度日如年的日子实在撑不下去了。
周致州试图通过边境口岸,以商人的身份跨过国门。但每次走到国门附近,他怎么也迈不开腿。
他设想过用几种办法通过边境检查,避免坐牢。因为他早就预备好了假证件,手续应该是完备的。以商人的身份过关,在这里是在正常不过了的,因为两边的边贸生意一直红红火火,来来去去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周致州无论是模样还是做派,绝对是一个商人的格局。
但周致州觉得很难说天衣无缝,很难说万无一失。他从微信朋友圈里了解到,最近一些时间,政府部门推出了人脸识别的技术手段。这个手段是不是已经应用到出入境管理,他没有实验过,如果碰上了要弄这个,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人脸识别比起以前的指纹鉴别,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尽管闹过兄弟父子人脸识别相同的案例,但那毕竟是少之又少的情况。他匆匆忙忙离开清溪市,办假证件的时候,还没有人脸识别这个项目,如果被识破了,那就麻烦大了。
他甚至有过一个离奇的想法,利用一个节日的夜晚,找一套面具并带离奇的服装,趁着夜色悄悄地越过边界线。他去勘察过,所谓边界线并不是严严实实的,百密必有一疏,以前就出现过偷越国境的事件,在节日的夜晚,千里边防线总有可以钻空子的时候。
即便是过去了,下一步该怎么走?北边那个国家,对从中国非正常进入的人,有非常严格的甄别手续。这个过程很长,弄不好就要遣返。人家对咱们防着呢,没有理由不怀疑你是不是被派过去当间谍的。再说了,你若是在中国属于触犯法律的人,人家可不愿意给你当庇护所。要从那里转到别的国家去,那费的周折可大了去了。
再一个顾虑就是,此一出去,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很可能是一去不复返了。自己不声不响地跑了,这些年积攒的财产且不说,老婆孩子还滞留在里边,天晓得他们能不能够出来,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够出来。要设法弄他们出来,得费多少工夫花多少钱走水道、得找多少人打点。这些事儿,谁去奔波?等到理出个头绪,他们年纪不小了,黄花菜都凉了,那是遥不可及就是明日黄花,夫妻父女牛年马月才能团聚?
更让周致州不安的是,自己老是不在老婆孩子身边,他们的日子怎么过?老婆吕乐乐那么漂亮,手头还有一个公司,揣着一大笔钱,不知道有多少人垂涎三尺打她的主意。她能扛得住寂寞,受得了诱惑吗?
他不敢设想,过不了多久,吕乐乐说不定成了别人的老婆。
思来想去,周致州几乎天天不能入睡。他感觉到了进又进不得,退又退不能的境地,想和家里通个电话商量一下,却不敢拨号。他心里很清楚,他和家人,甚至周边所有亲人的号码都已经被监控了,这个时候打个电话,发个信息,等于自投罗网。湖南常德那个杀人魔王张军,他案发后出逃,就是在重庆这么落网的。教训啦!
面对这样痛苦不堪的局面,他必须做出艰难的选择。
元旦节的前一天,江东省人民检察院公众微信号收到一条消息:“周跑跑不想再跑了。”
这条莫名其妙的微信,检察官们并没有在意。不就是一条调侃的信息嘛,感觉不到什么特别。他们早已习惯了,习以为常了,因为常常有人倒腾如此的小闹剧。
再过了一天,江东省检察院的门口来了一个穿熊猫衣服、带着熊
猫面具的怪人。
熊猫说:“我就是周跑跑。”
吕晓波还是出事了
周跑跑终于跑回来了。换句话说,他是投案自首了。
他太思念自己的老婆孩子,想保全自己那个小家,这是他思索很久以后的选择。
下面的过程更加具有戏剧性,周跑跑很快就供出了自己的姐夫吕晓波。
按照吕晓波玩的套路,周致州本来只是一个转账的机器人。他的发迹,无非是靠着权力和码头的便利,将自己的资源转化为吕乐乐公司的利益,在中间赚差价、出回扣等等。
他们事先约定了,就是利用清溪市那笔钱,让吕晓波的公司搞个招标项目,做临时的担保资金。如果“江东美食汇”不出现状况,那笔钱神不知鬼不觉转回到平台的账目上,啥事儿都没有了。即便是后来有了状况,周致州依着吕晓波的思路,把钱退回到市财政的账上,也就没有什么大事了。
周跑跑和他的姐夫都是吃公家饭成长起来的,先是做国家干部,后来叫公务员、或是事业单位管理人员,自己开个小公司,或是让家人开个小公司内外配合做生意,有油水家里几个人一起舀一勺,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的家族在这个社会上,当然不止吕晓泼和周致州他们这个家族。
周致州却是个和很吝啬的人,很抠门的人。钱一旦进入了自己的口袋,苍蝇飞过也要割一块肉下来。这次给“江东美食汇”的资助款项,是吕萍萍一个人经手的,他惦记着,想方设法不吐出来。
周致州进机关以前,是个江东师范学院政治系的工农兵学员,肯定没有学好哲学,不懂得什么叫辩证法。他的思维方式将就是要赚钱,要拼命地赚钱,过手的钱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一个人要想取得成功,最厉害的本领不是依靠能力多强,而是看他会不会通过牺牲小利益而收获大价值,这就是懂得舍小而取大的道理。
他不懂得舍和取得关系,更不明白在什么时候舍,然后在恰当时期取回来。
周致州不想把到口的肥肉吐回去,把那笔钱滞留在自己的账上,幻想着能够占为己有。这样的事,神不知鬼不觉,他以前不是没有干过,竟然从来没有露过馅儿。
这次就不那么顺利了。最要命的是,吕萍萍弄了扶助款子,先转进临时账户的帐,然后转到周致州公司的账户,再转到了吕晓波公司的户头,这样转了很多道弯,目的就是要打好掩护。最初财政拨款要求有一个关联的协议,表面上是周致州公司办的,实际上这个协议吕晓波和吕萍萍父子俩办的。周致州和吕乐乐只是个名义,小强他们也不知晓。本来周致州只负责转账,按照原路转回去,就不会有周跑跑了。
东窗事发,吕晓泼逼他赶紧把款子退回去了,但为时已晚,周致州只好溜之大吉,变成了周跑跑。
周跑跑被抓以后,将上面的过程和盘托出,为自己脱了个清白,责任全部变成了吕晓波的。后来他从办案人员的嘴里才知道,财政没有受到损失,因为钱追回来了,那就与他个人没有多大干系。
周致州后悔自己白跑了一场。
周跑跑毕竟年纪不小了,身体又虚,跑来跑去,心力交瘁,从此一病不起。
他自己只是病了,老婆孩子照样热炕头,但把吕晓泼给坑了,不得不向巡视组说清楚。
进而一查,吕晓波的问题就浮出水面了。
曾经担任过这样级别的领导干部,要么不查,可能啥事也看不出来。真要较劲,总得找出个茬儿来。吕晓波从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这么一查,把他担任水利厅长期间的事儿一锅端了。
吕晓波的问题分为两类,一是在担任厅长期间,水利资金通过周跑跑玩了不少手脚,基本上按照比例中饱私囊了。再是吕萍萍在美国上学、开公司的费用,都是通过周跑跑吕乐乐公司的账户打过去的。表面上看,周家和吕家没有多少什么关联,账目上往来频繁,好似是业务交易,实际上是转账留利。在过细一查,两家是亲戚关系,里应外合套财政资金的真实状况一目了然。
周致州不过一个证人,在整个环节中就是一个过水坵,他写了证词,放回家了。
吕萍萍不在国内,继续查没有多大的意思。即便查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只是那笔清溪市财政的款子没有进账而已。其他的与小强小晴之间的业务关系,都是通过财务公司处理的,没有找出什么漏洞,没他什么大事。
巡视组本来想顺藤摸瓜,查查丁刚强等领导干部参与网络平台投资融资的情况,结果与初衷相悖,一无所获。好在查出来的吕晓波也是一个曾经担任过领导职务的人物,他们也没有白忙。
吕晓波进去了,一场风波终于平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