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寻常路的“画痴”王明亮 / 四六文摘

不走寻常路的“画痴”王明亮

文| 舒心

上世纪90年代初，电脑已经走进国人的生活，美术设计也有了更为现代化的手段。这个方头方脑的家伙，给王明亮带来了新的冲击。“我写一篇美术字可能得一天，需要打格，一个字一个字地起稿。但是一看电脑真长知识，人家太先进了！咱还美术大师？我就是一个普通的美术工作者，别的什么也不会。”干了三十年美术设计，已经年过半百的王明亮，此时也有了新的想法：画自己喜爱的国画，不为他人，只为一段酣畅淋漓的写意人生！王明亮的人生，也就此翻开新的篇章。

王明亮，1940年生于山东省德州。天津文史馆馆员，高级美术师。师从国画大师张其翼、任子青先生。出版有《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王明亮》。

不拘一格，为传统国画注入新意

1993年，王明亮从美术设计工作岗位退休，早年师从国画大师张其翼、任子青，潜心研究国画，首先从花鸟鱼虫、山石竹林画起。与生俱来的创作天赋，加上多年来造就的美术功底，让王明亮在中国画这片天地里，也同样别树一帜。构图求险，造型求怪，用笔、用墨、用色以“气”取胜，给人一种冷逸俊拔脱俗的气象。

“他的中国画作，既尊重绘画传统和笔墨手法，又讲究超凡脱俗，不落古人和前人。在效法‘八大’、徐渭画风的同时，更注重‘笔墨当随时代。’”天津美术学院教授何延喆对王明亮的画印象深刻，“他善画小鸟，神采孤冷自傲，玩世不恭，颇有‘八大’之遗风。他的画格调清新、高雅，或画幽谷春兰，或画游鱼嬉戏，或画枝头鸟鸣，或画布衣长者，无不在突破前人定式的同时，赋予新的时代气息和鲜明的时代感。他的山水画构图、墨色间流动着佛里禅气，在空灵中发出淡淡的愁容和酸酸的苦涩，山水多显古朴苍劲，在挥洒自如中饱含激情。笔下的禽鸟、游鱼，无不进行出人意料的变形和精练，将有形的实体包蕴于干湿浓淡、粗细疾徐的笔墨张力中。荷花小鸟、枝头青禽、古木顽石，如同打开一道道水墨的大门，还原出浑化未开、初始未凿的朴与真。”

有一次，王明亮大笔一挥，画了一幅竹子，前去找书画家闫丽川教授题字。闫丽川教授笑笑说：“明亮，你胆儿够大的，又画画了，上来就是大家的味儿！”随后，欣然为画作题字。

一次画展上，当时的中国美协副主席王琦也对王明亮的作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指着王明亮的画说：“这个人画得好！怎么用的笔，螃蟹这么水灵灵的。”在一旁的王明亮听了，不以为然地说：“我是给人家看摊儿的，我不会画画，看不出来哪儿好。”虽然他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也暗生欢喜，更坚定了自己的绘画风格。

“神来之笔”背后的贤内助

在王明亮的老伴儿看来，丈夫的画都是“神来之笔”：“他自己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夜里一两点钟起来画，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

王明亮画画从不打底稿，兴致勃发时，大笔一挥，天马行空，而且从不重样。对此，他谦虚地说，是因为自己“没有真才实学，拿起笔就胡来。”

深夜作画，而且不用桌案，站着作画，也是王明亮特立独行的一个习惯。“夜深人静，没人干扰。有时候整宿，到天亮一看，五点了，开始睡觉去了。”王明亮说，“真正的画画应该是忘我的境界，有一点干扰也不行。但我这个老伴儿，一会拿着笤帚过来，一会儿拿着墩布过来，太干扰我了，所以我白天也不摸笔。”

王明亮的老伴儿退休前在天津的一家医院工作，职业要求让她养成了爱干净的好习惯。但偏偏王明亮生性洒脱不羁，不拘小节，画画时全然不顾周遭的一切，弄得满屋子乱起八糟，这无形中给老伴儿增加了不少的家务劳动。“他一霍霍就弄一地。反正我就是一个老黄牛，闲不住。因为在医院这么多年，就爱干净。什么都整理完了，扫完了，洗完了，心里就特别高兴。别人没事出去溜或者出去旅游，我除了出去买菜，基本就在屋里干活，要么就招待来家里的客人。他的朋友不少，老有事，我就跟一个大总似的，什么都得管着。”

有时候，老伴儿也忍不住跟王明亮着急，“废品弄完以后搁在门外头，有时候他一忙，不积极主动找人家拉走，我也着急，防火安全各个方面咱都得按小区的要求做啊！”

“我母亲有时候都没时间吃饭，去年电解质紊乱，我们给送医院输液了。”看着母亲这么操劳，平日工作非常忙碌的两个女儿也十分心疼，想给老两口找个保姆，但是他们却坚决不肯。

虽然这些年王明亮的老伴儿为了成全老伴儿画画，没少受累，但提起老头子的画，她的眼里满是骄傲：“他不管画什么都特别快，几笔就画出来了，那些鱼真跟活鱼在那儿游似的。我特别喜欢那种，他画的都是活的东西。”

针砭时弊画风自成一派

渐渐地，王明亮的国画从早期的花鸟鱼虫、山水竹林，更多地向人物画过渡。扭曲的线条、多眼的“怪物”，王明亮的人物画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冲破了传统和世俗偏见的束缚，借鉴了西方绘画的表现手法，运用漫画和抽象、变形等方法，对社会上一些丑陋的东西进行了无情的揭露和鞭挞，神秘怪异，充满想象力，呈现出一种独特的视觉效果和艺术穿透力。

“我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不受约束。这个跟思想有关系，有好多事看不惯，就反映出来了。”因为看不惯当时的权钱交易，王明亮就作画《一切都好办》；有一次，他看到一家不怎么景气的单位大搞形式主义，铺张浪费搞大型活动。窗外庆功的鞭炮声震耳欲聋，他却大笔一挥，一气呵成《盘算》，暗指这些单位实际在为今后如何生存而盘算……《旧社会的苦人》、《手眼通天》等，都具有强烈的批判主义色彩。画笔，渐渐成了王明亮表达立场，鞭挞现实的有力武器。

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著名国画家何家英曾这样评价王明亮的画作：“抒发感情又抨击时弊，这样一种神来之笔也给我们很多的启发。大俗大雅中存在着一种文化内涵。”

天津美术家协会主席，著名国画家曹德兆则认为，王明亮的作品个性极强，不重复别人也不重复自己，标新立异，独辟蹊径。他那冷逸险奇、超凡脱俗的画境犹如一首发自心灵深处的歌，都是一种欲罢不能的情思宣泄，以独有的艺术穿透力感染着观众。

举办个人画展，让观众在意见本上“打架”

一次偶然的机会，天津美院的一位教授在天津图书馆举办个人画展，王明亮帮忙去“看摊儿”，俩人闲来无事时一起挥毫作画。图书馆负责同志看见了，眼前一亮：“明亮，我们给您免费办个小型画展怎么样？”就这样，王明亮又在天津图书馆举办了一场小型画展，展出了自己创作的几十幅作品。

为了解观众的真实感想，王明亮专门准备了一个留言本，请参观者留言，大家的见解也是五花八门。一位观众留言说：您的画没有传统国画的写意或者是工笔人物山水画法，是以传统国画的形式来发挥漫画讽刺的作用。另一位观众则毫不客气地留言说：这画得东方不东方，西方不西方的，还不如一个小学生画得好！

因为王明亮的画风怪异，不按常理出牌，也有很多人不欣赏、不认可。“骂我的人挺多的，你不能光说好啊！”对于批评的声音，王明亮更为重视。“那阵都互相骂街了，比如你夸我好，另一个就来骂了，骂得挺难听的。那个反过来又说，‘王老师，您别生气！’观众互相之间在意见本上打架。”观众的反应，也让王明亮开始有些担心：别惹出什么事儿来。于是，他跑到图书馆跟人说：“别展了，赶快撤。”然而图书馆的负责人却说：“王老师你甭害怕，有我顶着！”

出版个人画册，引起美术界侧目

画展结束后，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的一位总编找到王明亮，想要给他出一本画册。没想到王明亮却随口说了句：“你们不就为了挣钱吗？”这位总编说：“王老师，我作为总编，没有任何指标，没有任何压力。我就觉得您这个不能错过去，我为了对历史负责任，才让您出的，没想到您这样对待我。”总编说完，扭头冲向窗外。王明亮见状，深知自己误会了对方，连忙道歉。

2008年3月，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王明亮的个人画集《中国近现代名家画集·王明亮》终于正式出版。从山水、花鸟到人物画，王明亮在传统的笔墨技法中注入了自己的人文思考，拓展了传统水墨的表现力。毛笔画“油画”的独特风格，立即引起美术界侧目，而这与他此前从事美术设计工作时，长期接触西方美术密不可分。一位师从吴冠中的画家感慨地说：“我画了一辈子画，不知道怎么叫突破。我一看王老师，怎么还有那么敢画的！”

一般人出书，大多都找人写些评语“增光添彩”，而王明亮却把此前观众批评他的声音都收进这本画册，给自己“抹黑”。为此，王明亮的老伴儿心里很是别扭：“说老实话，当时我也特别难受。他这书上缺点写得多，优点写得少。”可是，王明亮却对老伴儿说：“与其让人家背后骂，还不如让大伙儿公开骂了。背后说的都是实话，我要知道谁写的，我得感谢人家。”

为疫情作画，期冀世界和平

今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世界彷佛一下子安静下来，王明亮很不习惯。“当时静得没法形容了，太安静了，连外面人走路都听得见，要是神经衰弱的人，都得病了。”当时蝙蝠被怀疑为传染源，于是，王明亮画了一幅画，起名为《和平共处》。画面上方，一只惊恐的蝙蝠在人类的欲望之手中挣扎，而手臂下方则是一张欲哭无泪的面孔，一把照亮夜空的火炬上，写着“和平共处”，寄托了光明与友好的希望。

“那个时候就说是蝙蝠传染的，我当时就对吃蝙蝠的人有看法。你要不吃蝙蝠，何至于弄成这样呢！当时就画了那个手抓着蝙蝠，想让人们不要再吃这些东西了。”

天津美术学院教授何延喆看到此画，“顿感灵感满积于胸而待发”，于是作诗一首：

题王明亮先生《和平共处图》

瘝恫突兀霹雳惊，变则恢诡谲异生。
    尺素片缣信手起，不规凡貌称奇景。
    识曲别音煌奕奕，地昏天暗梦里情。
    基因重组形殊变，神凝气劲贯如虹。
    魔镜幻迷照妖孽，大爱悲心苦叮咛。
    潘多拉盒不胜恐，但期映鉴能察形。
    疫源骚屑终破惑，忍看凉薄抚苍生？
    莫言幅面小，内蕴广包容。
    爪面戾气冲，饕餮天物口膻腥。
    理性非理性，图像无异呐喊声。
    当今识者谁？耻与流辈争青红。
    弃平庸，诧莫名，灵魂拷问苦抗争。
    爨琴炊，冻烟冷，福兆之星等虐龙。
    本起经，有瑞应，尸毘割肉贸善灵。
    空自挣扎兮——你我它绑定。
    心智无意兮——结构之潜能。
    抽象具象兮——表层乃深层。
    内在外在兮——符号成系统。
    身心感应兮——谁解体验过程？
    正美负美兮——心像投射见魅影。
    君可见，平衡耗散运巧妙，已知未知创意精。
    不类俗颜不媚雅，凛然正气呈异秉。
    悸怖暂歇思未定，不索言诠不煽情。
    露华金茎非吾愿，异鸟青耕空自鸣。
    艺苑何人称别才？诗肠画麈明亮公。

“这幅画内容惊奇，针砭时弊，寓意深奥。且形象狂烈，充满张力，令人震撼。”何延喆这样评价道。

后来，武汉解封，国内的疫情逐渐得到缓解，王明亮又作画《放飞》，原本被人抓住的蝙蝠，终于飞向了夜空，“当时疫情不那么紧张了，就想呼吁人类和野生动物都别互相侵害了。”

此外，王明亮还希望通过自己的画，传递全世界和平共处的愿望。他的水墨画作《和合共生》被中国在法国首个总领事馆——驻圣但尼总领事馆永久收藏。深浅浓淡的墨叶下，鱼儿在欢快地嬉戏，清新淡雅的荷花含苞待放，中通外直的莲蓬悄然而立。“荷”有“和”“合”的音韵，“莲”有“联”的内涵，中华精神“和合”当先。王明亮希望借此画作寄托中法两国“和合共生，美美与共”的美好愿景。

“我希望疫情早日解除，全世界和平共处，和合共生，美美与共。”王明亮说。

王明亮先生作品

不走寻常路的“画痴”王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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