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死者┃
文/水手
躺在手术台上慢慢清醒时，我睁开眼看到旁边站着四个身穿白色手术服，戴着蓝色帽子、白色口罩和浅灰色眼罩的医务兵，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我知道那是怕认识他们。“你不是昏迷，你已经死了大约有十个小时。”一个医务兵告诉我。“你所在的104高地发起全面进攻时，你被一颗子弹击中了脑部，等担架赶到时你已经死了。”一名肥胖的医务兵回答说。“我被击中脑袋算重伤了，而且已经死了十个小时，你们为什么还要把我救活？”“为了适应大规模战争需要，我们医疗技术一直在改进，现在只要不是严重脑部损伤都能治好。”“你们让我复活，是天大的错误！这该死的战争！”我向他们大声吼道。“救活你是错误？难道我们应该让你去死？”一个带有官腔的医务兵反问我。“你们没有看到我脖子上烙的标记吗？我都死过三次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战争法》明文规定复活的上限是三次，这次就应该让我死去。不行，我要见军士长！”我对在场的医务兵暴跳如雷。在我一再要求下，他们带着我去见了一个身材魁梧、神态亲切慈祥的老军士长。“我已复役满十年，参与大小战斗二十二次，已经死过三次，复活三次了。根据《战争法》，第四次就该让我自然死去，可那些该死的医务兵违反法令，又把我救活了。现在我想请求死去！”“从战争持久性考虑，最新《战争法》规定，死亡复活的上限已改为六次了，你现在才复活四次，再复活两次才够退役条件。”老军士长机警又略带微笑地对我说。“接下来这场战争将更加残酷，我们需要大量的士兵为国效劳，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支持。”老军士长说。于是，我又回到了104高地。连长告诉我，傍晚时分，将再次发起进攻。在这次进攻中，我决定要确保自己永久地死亡，再不能让那些狗日的医务兵有可乘之机了。当落日收尽最后一抹余晖时，开始出击了。我们越过三道铁丝网和两个山头，来到了一片开阔地带。战斗打响了。士兵们个个冲锋陷阵，勇猛作战。我暗下决心：一定要顶着敌人密集的火力，直到脑浆迸出为止！但尽管我冲在最前面，身体仍然毫无损伤。后来在短兵相接拼杀中，我被刺伤了心脏，暗自窃喜：这次应该是致命伤了。通常受了这样的重伤会立即倒地死亡，但很反常，我并没有倒地，而是踉踉跄跄地继续前进。在最猛烈的火力点，我挺住胸膛，大喊一声：“向我开枪！”试图把敌人引向我来，让子弹穿过我的胸腔，立即倒地而亡。少顷，我似乎感觉有一梭机枪子弹打进我的脑门。突然意识到这下我该死定了，叫那些医务兵彻底失望吧！奇怪的是直到战斗结束，我被医务兵从战场上抬回来都没有出现过昏迷。他们告诉我，子弹并没有击中我的要害。“恭喜你！你被国家授予一级勋章。因为你在受了重伤之后，仍然坚持战斗，使僵持不下的战线终于向前推进一步”。老军士长兴奋地向我走来，将一枚黄灿灿的勋章戴在我的胸前。我点点头冷笑一声，“这下该让我去死了吧？”我迅速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脑门果断地开了枪：“这该死的战争！”
作者简介：左同超，笔名水手，现居江苏淮安。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 郑州小小说传媒签约作者，著有新闻随笔集《生命走向》，另有多篇作品散见《百花园》《天池小小说》《今古传奇》等报刊。获《今古传奇》全国优秀闪小说最佳故事奖、全国短小说征文一等奖等奖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