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 · 陕西作家泓汶中篇小说《荒沟》连载（1—2）
守望梦中的家园
荒 沟
作者：泓汶
< 1 >
一连几天，汉子一直在沟南岸的土路上转悠。沿着那条弯曲的土路，他转过来，转过去，像一个丢了魂的影子。有时，他在沟岸边坐下来，呆呆地朝沟里望，或者脑袋耷拉在交叉的两臂上，像睡着了。但过不久，他又站起来，在土路上转悠，不时朝沟北的村里张望。
太阳端时，他不转了，在一座荒坟上斜躺下，脑袋枕在两臂上，呆呆地朝天上望。一只苍鹰从沟里飞上来，在他的头顶上空慢慢地盘旋，奇怪地看这个人。大概以为他是一具尸体。停一阵，鹰飞走了。他仍睁着眼睛，呆呆地朝天上望。
天空透明广阔，呈现出一种令人绝望的虚空。几片无家可归的云团，在空中寂寞地游荡。
几个村里人从地里拔草回来，从那条土路走过，忍不住默默看他。他们看见，这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材高瘦，脸孔黄白，眼神呆痴，几乎没什么表情。他腰里别着一把老铁镰，衣服邋里邋遢的，鞋上扑满黄土。发现人们打量他，他便转过脸去，似乎怕人们认出他。但是，他们还是认出他来了——是村里吴四家女婿。
< 2 >
吃晌午饭时，一群男女在村头的皂角树下闲扯。从这儿，他们能看见那人的身影。他仍在沟岸上转来转去。
这女婿也奇怪，他既然来丈人家，为啥不进屋里去，却在这沟岸边转来转去？一个刀疤脸男人说。
哼，他不进去，就一定有他不进去的原因么。就是他想进去，还要看吴四家人准不准他进去，一个光头男人说。
既然是女婿，就是一门客么。客走到门上，哪有不让进去的道理？刀疤脸说。
你不明白内情，再甭乱说了。这里头有事情哩，光头说。
吴四家的人也真是，为啥不把他叫进去吃顿饭？麻脸女人说。
哼，看你说的，吴四家哪来粮食？他家里上顿下顿，吃的也是生萝卜、熟萝卜，饿得肠子拧绳绳，哪来啥饭给他吃？刀疤脸说。
我听说，他是来找麦雁的，想叫她回去，麻脸女人对另一个女人低声说。听说麦雁跟村里一个男人睡觉，叫这女婿知道了，就把她打了一顿。麦雁被打得厉害，心里划不过，就跑回娘家来，
啧啧，都几个娃儿了，还是这样子？黄脸女人叹息说。
你俩像母鸡一样，在一起咕咕啥呀？刀疤脸男人喝着碗里的萝卜汤，问麻脸女人。
咕咕你个毬，麻脸女人说。你回去，把你那白面馍馍就看紧些，小心叫别人偷吃了。
你放屁，刀疤脸男人说。你的臭嘴一张，就是裤裆里的事。
你才放屁，麻脸女人咯咯笑起来。世上的世事么，都是从裤裆里钻出来的。没裤裆里的事，世上哪来个世事？
他整天这么转来转去，肚子不饥么？麻脸女人又说。
他咋能不饥？他又不是蝎子，靠吸风放屁活着，刀疤脸男人说。
男人女人们都笑起来。他们笑得很开心。尽管每天，他们都是靠萝卜片、萝卜汤和麸子野菜团，来填充他们的辘辘肌肠，但是他们仍然活得很开心。他们有的蹲在粪堆上，有的坐在秸杆上。春天的阳光透过树影，斑斑点点射下来，洒在他们灰黄的、面带菜色的脸和脖子上。
他来叫麦雁，就看麦雁回不回去，黄脸女人说。
她才不回去呢．麻脸女人说。听十二家老婆说，麦雁被他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头上还有生姜疙瘩。她说她死也不再回去了。
这是气话，黄连女人说。谁家夫妻不打不闹呢？不打不闹，就不是夫妻了。
那他腰里别那老铁镰弄啥呢？刀疤脸男人说。那可不是个啥好耍货。我看他那架势，心里没打好主意。
说的也是，黄连女人说。得给吴四家人打个招呼，叫他们小心防备些才是。
吴四家的人知道，麻脸女人说。吴四家二儿说，已经派人叫亲戚去了。他们家已经作了防备。二儿说，只要他一进村，就把他放倒。
沟岸上的男人又蹲下了，身子变得很小。远远望去，他的样子像一头黑乎乎的秃鹰。沟岸的原野上浮荡着一层灰色的气体。
这事也怪这麦雁，麻脸女人说。女人么，你要想要过日子，就好好过么，咋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事不管放到哪个男人跟前，都会发怒。不打死你才怪呢。
我看怕要出事呢，黄连女人说。他已经在这沟岸上转了好几天了。他没打好主意。
闲扯一阵，他们又散了，各回各家去。村道上又变得寂静了。
（未完待续）
01
简介
泓汶：原名卢敏，陕西人。1984年毕业于陕西教育学院中文系，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主要作品：《围墙与焦虑》、《午夜月光》、《弃园》、《黑夜凝望火柱》、《虹光》、《荒沟》、《水莲》、《寒雾》、《毛拉湖》、《白净雪原》、《新月》等四十余篇，在《延河》、《北方文学》、《新大陆》等文学期刊发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黑夜凝望火柱》。著名评论家胡平先生、阎纲先生、李星先生，对泓汶小说均给予高度肯定赞赏。作者微信公众号：gh_44a40df16cd6 微信号：slm68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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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期回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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