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芬：大墙下的阴影
【总第103903期】
作者：李淑芬
"高峰，我回来了，你还好吗？″林颖鼻子一酸，两行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流入嘴里，是苦？还是甜？四年、整整四个春秋……城里生话虽美，却怎么也留不住林颖的心……
车轮飞驰着，碾碎了城市的梦幻，也甩掉了旅途的疲乏，渐渐地向着黎明驶来……
回村的山路僻静悠长，两侧绿树遮荫。林颖没有坐班车走大路，她想走小路来看母亲……山水依旧人何去？触景伤情泪如流。她跪倒母亲坟前，放声痛哭……
体弱多病的林母过早地将重担压在了林颖肩上。早熟的她已经意识到家中的危机，在她幼小的心里唯一的希望就是:一切听妈妈的！不惹妈妈生气、不让妈妈犯病……
母子三人度日如年，苦水中泡大了一双儿女。懂事的小林颖初中没念完，就主动地放弃了学业，因为弟弟是母亲的命根子、是林家的希望……。林颖默默地担起了本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所有家务！……
不负众望，弟弟林志强果然学得一手好医术，远近闻名。林母总算挺起了腰杆，可是她的身体却一天天弱下来，尽管儿子百般调理，女儿细心呵护……
一天中午，林颖扶着母亲从大队卫生所回来，疲惫的她一头倒在炕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把她吵醒。"是你？"她揉了揉眼睛。
"怎么？不欢迎嘛？″高峰大大方方地夺门而入。
"噢…你下班啦，有事吗？”林颖知道高峰无事不登三宝殿！虽然两家近得只有一墙之隔……
"听说大婶病了…″高峰满脸愧疚，"唉…我早就该过来看看……″
"别说了高峰…″林颖垂下眼帘，只顾咬着嘴唇。母亲这次病得很重，又是为了那道"隔壁墙“的事。几天前，两家再度"交火”……
"两家中间的地皮必须平分！你家凭啥把隔壁墙顶到我家房山头上？！″林母叉着腰。
"他林婶，你家东边明明挺宽绰的……″高峰的父亲性情粗暴，如今虽然离开了大队书记的岗位，但是他的作风依然是我行我素、先斩后奏！他自做主张叉了这道"隔壁墙“……
"高为国！你…你害得我林家家破人亡！今天还想欺压我孤儿寡母？！……”林母指着高家捶胸顿足、破口大骂，"…你就不怕遭报应、天打雷霹吗？！″
"你…你个臭寡妇！没人要的泼妇！泼妇！“高为国怎肯示弱……
"对！我就是泼妇！我就是泼妇！……“林母发疯似的抡起镐头……幸好高峰下班回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那天林颖去了县城，回来的路上心急如焚，果然不出所料:一进家就看见母亲躺在炕上打"吊瓶”，弟弟跑里跑外急得满头大汗……
打也打了，闹也闹了，剩下的残局该如何收拾？此时正当午，空气闷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东院林家总算鸦鹊无声；而西院高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高秀美骑着门槛插着腰…不料被哥哥高峰一把推进屋里！她喘着粗气，泪珠在眼圈直转。小妹秀丽气急了，猛地将大哥撞个趔趄！冲到院里叫骂:"林寡好！你个`灶坑打井、屋顶扒门’的绝户人家…″
"住嘴！″高峰拽过小妹，"啪"地给她一嘴巴！"你…你小小的年纪…″高峰又痛心又心疼……"呜呜…″小妹捂着脸窜进了小屋。
母亲接连向儿子投来斥责的目光；而父亲一直坐在沙发上，眼皮都不撩一下，他左手托着烟纸，右手捏着"蛤蟆头″，拿食指轻轻地弹着，粗粗地卷着，深深地吸了几口，随即吐出一团浓浓的烟雾……
东院，林母依然打着"吊瓶″，一阵剧烈的咳嗽使她那张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她耸了耸肩，慢慢睁开了眼睛。林颖一直抓着母亲的手，见母亲终于醒来，她流下了眼泪……
夏日里响晴的天，怎么就像孩儿脸一样说变就变？竟然飘起雨来！高峰静静地立在院中，看不清脸上流的是雨还是泪？……小妹天真单纯，聪明可爱；今天她是怎么了？……虽然她比哥哥小六岁，却事事宠着哥哥，连吃一块糖也要咬给他半块！每天哥哥下班回来，她像多日不见似的连蹦带跳迎到院外，抢下哥哥的皮包，拉着哥哥的衣襟……
"哥！将来你给我娶个啥样的嫂子呢？林黛玉？太内向了；薛宝钗？太张狂了。唉……”小妹像个大人似的操起心来。
"小妹呀，你未来的嫂子就在咱们身边！她 …既比不上高秀美，更比不上你高秀丽……"
"哥，你打什么哑谜？嫂子…不就是苗姗姗吗？人家可是公办老师……”秀美自以为揭开了哥哥的谜底…不过与小妹秀丽相比，她显得更加成熟；而小妹好像总也长不大。正因为如此，高峰倍加疼爱小妹，从未说过她一句、更未打过她一下！可今天…这是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究竟是为什么？！……
正想着，突然他和林颖的目光碰到了一起！彼此默默地对视了一会儿，就都低下了头。此时已经雨过天晴，可是，他们的心却积满了乌云……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林母的病情也大有好转，她打完针在里屋睡觉。高峰本想进去赔礼道歉…林颖拦住他。高峰自知林母并不欢迎他这位不速之客，也就只好坐在了外屋。
"我们学校需要一名民办老师……″望着对面发呆的林颖，高峰忽然眼前一亮，"这可是一次机会啊！″
林颖苦笑着摇了摇头，"机会″？如今对她来说已不再有诱惑力了……什么"理想″、"爱情″…她无力把握。她曾经写过这样一首诗《一切，悄然无声》……
"笑，藏在心中，秋波里，荡出柔情，纯洁象水晶！心和笔一起跳动，情与思同步启程……一切，悄然无声。
"神秘的夜，偷偷摘下一颗星，轻轻擦亮，放到枕边？不！揣进怀中。相信，意中的他，准能飞进你的梦境！……一切，悄然无声。
"她与他忽然走散，迷失在雾中……莫非，呼唤飘至天外？耳畔，死一般凝静！热血，化作苦涩的泪，泡着一颗不圆的心灵……一切，悄然无声。
"汗，滴落书层，笔墨间吐露绿色的生命。呼着爱，唤着情，协手翩翩游春梦……采着红，摘着绿，向命运的括号内补充！……一切，悄然无声。″
林颖除了干活儿就是干活儿，唯一开心的只有写作。她用笔墨记录着自己打记事以来所有的点点滴滴……
此时，林颖送走了高峰，心里忐忑不安，她知道母亲已经醒了……
林母不容女儿分说就发起火来……"这个疙瘩我是系死啦！”林母含着眼泪，又想起了当年的事……高为国:高书记家新盖的砖瓦房刚刚完工，林颖的父亲已经病危……又熬过好多天，高书记才把"钱″送来……
"那是上边政府给你爸的救命钱吶！……“林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依旧止不住地流。当年她把"高书记″送来的"钱"撕得粉碎扬出窗外！结果受到了惩罚……
"妈，您已经讲过无数次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林颖话音未落，母亲"啪啪”给她两个嘴巴！
"反了你啦！说！高峰那个混蛋给你灌啥迷魂汤啦？什么老师？什么写稿？…你还能上天呐？！″母亲指着女儿，"这个家不愿待，你就赶紧滚！″……
林颖早已 泣不成声:"妈，我不想惹您生气，可我不能不解释，这些年来为我爸的事，高峰没少跟他父亲吵架！……″林颖轻轻擦了擦母亲的眼泪，"这次你病倒后，高为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任凭时过境迁，笼罩着林母心中的阴影却难以驱散。她时而叹气落泪，时而咬牙顿足，她似乎把所有的恨与怨一股脑地扣到高峰和林颖头上……
林颖呆呆地望着门前路旁的大土堆，那里曾经有过一口井。小时候，林颖就是从这里一步一挪地担水回家……那天下了点儿小雪，她担着长长的扁担，水桶直撞脚后跟……"你把扁担绳绕一扣…″高峰提醒她。不料绕完她竟摔了个大跟头！高峰扶起她，替她把水担到门口。然后耐心地告诉她:"你看…两个绳钩只有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这样才会平衡啊。″……
"林颖啊林颖，在你力不从心、即将倒下去的时候，是谁一次次拉你站立起来？……“这天夜里，她借着月光在写日记，"我曾经握着母亲那干枯、冰冷的手发过誓…我们之间永不往来！……然而，叫我如何做得到？！”……
林颍清楚自己的处境，弟弟也在极力地反对…不过，弟弟不像母亲那样直露，他有文化、知"分寸″，会找出高峰"莫须有″的罪名来证实自己的观点……
"弟弟，记得咱爸去世那年你才五岁…咱妈病倒了。姐姐才七岁，不会做饭，你饿得直哭，咱妈也掉眼泪……逼得姐姐去人家要饭！一次，要来的干粮被狗夺去，还咬破了姐姐的手…你吓得哇哇大哭！咱妈又哭了……姐姐忍着痛哄着你，给你烧土豆吃。你对姐姐说`男子汉不哭′，是咱爸说的。你问姐姐是不是`男子汉′？我摇了摇头。你感到奇怪:`那…姐姐为啥不哭′？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意外的是，你竟没哭！你依在姐姐怀里认真地说:`我要听咱爸的话，长大后好好做个男子汉。′……″
心酸的往事历历在目，林颖一边回忆一边擦着眼泪，弟弟志强低下了头……
"弟弟，从小至今姐姐待你怎样？你可知道，你每说一句话都让我寒心，你每做一件事都让我失望。你有文化、有技术，本该是一位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而你…你的心胸竟那么狭窄，窄得容不下一个人、一件亊、甚至一句话！″林颖越说越激动。
"姐姐说的对，我是变了，是命运把我扭曲了！……“林志强理直气壮地昂起头，"我不能忘记死去的父亲…更不能辜负有病的母亲！……"
"严重了志强！难道只有你死我活…才肯罢休吗？！"
"人生在世只讲目的，不讲手段；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就是我跟高家父子学的！……″
"住嘴！林志强，我要你记着:一个缺斤短两的称，你永远称不出真正的份量！″……
往事不堪回首，林颖不敢相信，令她魂牵梦绕、恩怨缠绵的"高家湾”……四年后的今天，她终于回归啦！……"妈妈呀，女儿对不起你！……“林颖爬在母亲坟头哭诉了好久、好久……
她慢慢地走下了山坡，这时她才发现，四年前的秃丘如今已绿化成林。母亲坟前那两棵松树像一双孝顺的儿女，昼夜伺候在母亲身边。此时阳光正足，鸟儿懒得飞上高空，成群结对地攀在枝头，时而呼朋引伴，时而窃窃私语……好像警惕着这位"不速之客″。……
山变了，村变了，我的亲人啊，你们是否也变了？小路笔直地伸向村头，林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场景……她仿佛看到:一位熟悉的身影大步朝她走来，是高峰！尾随着他的父母和两个花枝招展的妹妹。林颖被他们簇拥着进了上屋，两个调皮的小姑子拉她上炕里，二位老人问寒问暖，问得林颖心里热乎乎的。高峰亲自下厨，为她接风洗尘，一桌美味佳肴摆在了面前，一家人为她推杯换盏。高峰坐在她身边，深情地为她斟满一杯酒，林颖双手捧杯，心都醉了……
然而……当她走进村头，迎接她的只有弟妹火红一个人！"志强往诊去了，一时半晌回不来……″
弟妹爽快热情，炒菜做饭忙个不停，嘴里还滔滔不绝地讲述这几年发生的一切……弟妹比四年前大方多了，只是那苗条的身材略微胖了些。她心眼儿好、人勤快，是弟弟难得的贤内助！可叹，母亲对她至死都耿耿于怀…担心"林子”被"火″烧光……
说话间饭菜已摆好，有鸡有魚……"接到你的电报，志强就把你爱吃的东西都买回来！放到了冰箱里！……″啊，弟弟富了，我们林家富了！……
"高峰…他还好吗？″林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当然好啦！刚刚娶了名门千金…″火红吐了一下舌头，似乎说走了嘴。怎知细心的林颖…早已看出破绽。……
"今年春天…他娶了校长的女儿苗姗姗。……″火红耐不住姐姐的追问，终于把实情全盘托出……
林颖顿觉耳边嗡嗡乱叫，眼前一片漆黑……
夏季的夜空是那么神秘，满天星斗朝失眠的林颖直眨眼睛，像要对她说什么？她转过脸去……
……朦胧中，她朝高峰家走去。高峰家大门紧锁，一条黄狗虎视眈眈地拴在门旁，接着"汪汪″狂叫向主人报信。果然，高峰妻 子出来了，她走到鸡窝前，一边捡鸡蛋、一边指着母鸡骂道:"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自己有了窝，还想霸占别人的！……″林颖一口气跑回了家，一头扎到床上……
"姐…你怎么啦？″弟妹急忙过来拉着灯。
"啊…我做了一个梦。″林颖擦了擦泪水，稳了稳心神。
"姐，依我看…你们必须见个面！……″
"木已成舟…何必呢？″
"要么…干脆！我把他叫来……″火红真心为姐姐出谋划策，尽管行不通，林颖还是由衷地感激她！
"好妹妹，咱们不想这些…睡吧。″然而她却失眠了……
高峰家搬走后，那道"隔壁墙”也随之铲平了，林家这个大院倒显得孤零零、空荡荡的。此时林颖站在院中，真是百感交集，思绪万千……哦！今天正是七月四日！就在四年前的今天……
那天早上，弟弟给母亲点完最后一瓶药，就匆忙地上班去了。"我这病…扳倒药罐子也治不好了……"林母喃喃自语。不一会儿，她感到胸闷 气短，一阵儿不如一阵儿……这时林颖慌了手脚，急忙去喊高峰。正巧是周日，高峰急忙放下课本，找出一瓶"救心丸″，飞身来到东院。
……林母渐渐苏醒过来，她泪眼昏花，抓住身边的那双手:"强儿…强儿…″
"大婶，是我……″高峰攥着大婶那冰冷的双手，"您好点了吧？″
林母突然睁开眼睛，甩掉高峰的手臂！愤恨地看着女儿，鼻孔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林颖很尴尬，回手拽过一把椅子:"哥，你坐。″高峰坦然一笑，摆了摆手，便悄悄退了出去。
林颖没有挽留，也没有道谢，她怔怔地倚在门旁……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还能说什么？林颖回到母亲身边，替母亲擦干眼泪，自己的泪水却怎么也止不住了…"妈，您会好的！您一定会好的！…″母亲无力地摇了摇头，一双颤抖的手在女儿脸上抚摸着，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对女儿说:"颖啊，妈最担心你弟弟…火红！千万…千万不能娶她！……″母亲吃力地喘息着，"还有…高峰…高峰……″母亲将期望的、近乎恳求的目光最后投向了女儿……林颖紧紧地咬住嘴唇！拼命地点着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
安葬完母亲，林颖主动为弟弟操办了婚事，便匆匆地离开了高家湾。……
听到林颖回来的消息，姐妹们纷纷前来看望。心地善良、性格温顺的安静，已是孩子的母亲了:"颖妹妹，记得你小时候爱`撒谎‘…妈妈把你语文书扔进了泔水缸…你说是自己喂猪时不小心弄掉的；有一次，妈妈把你写的作文撕碎……老师批评你不按时完成作业！……你哭成了泪人，也不肯讲出实情！那时…我给你好吃的，你总是借口`不爱吃′…竟拿回家给了弟弟！……记得我都十五岁了，还躺在妈妈怀里撒娇呢！……″
爱打抱不平的杨威，外号"小辣椒″:"林颖姐，你这样做……会葬送你一生的幸福啊！……”看着没有反应的林颖，杨威眼泪都快急出来了！"俗话说，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高峰，他就是个地地道道的陈世美！……″……
面对姐妹们七嘴八舌、献计献策……林颖只能强颜微笑；自己的梦自己圆…她已暗暗拿定主意:明早即刻启程。……
午饭后，她躺在床上如释重负……火红匆忙闹进来:"姐姐，一会儿有客人要来！″林颖 一愣，见弟妹神秘地一笑就迅速消失了，她想:一定是弟妹娘家人要来……林颖换了件水粉色短袖，黑色裙子，白色皮凉鞋，又对着镜子梳了梳马尾辫，脸上涂了点儿粉底霜，淡红色的唇油…够了！苗条的身姿自带妩媚，细嫩的脸蛋儿何须浓妆重彩！
不一会儿，只见一辆自行车飞奔而来，急匆匆下来一位英俊潇洒的男青年！他身着白色短袖，银灰色筒裤，脚穿棕色皮凉鞋，轻快的脚步踏在红砖地面上"咔咔″作响。白皙的脸庞，浓眉大眼…"是他？弟妹在搞什么明堂？″……
林颖急奔门口，二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不约而同地定住了……是他吗？近前才发现:当年的书生气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那双深邃的眼神里藏着好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是你吗林颖？……″
望着高峰又惊又喜的表情，林颖的心像打碎了五味瓶……
高峰颤抖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林颖那双瘦弱的小手！他不敢想象:这些年……她是怎么度过的？！……
此时正是午休的时候，气氛格外肃静，静得可以听到对方的心跳……
高峰站在窗前，背对着林颖，此刻他的心情与窗外的鸟语花香形成了鲜明的对立。听得出，他已经哽咽了:"我想知道…你为啥不辞而别？为啥隐瞒你的住址？为啥一连寄给我四封绝情信？……″
林颖死死地咬着嘴唇！往事…今事…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高峰转身递来一叠厚厚的信纸…只见一段写着:"……二十年来，我没有笑过一声！因为我面对的是家破人亡……高峰，你心里应该清楚……我岂能与杀父仇人相伴一生？！……”最让高峰痛心和绝望的，是这句:"请你自尊！不要骚扰我的幸福…我和我爱的人已经结婚了！……″
林颖再也读不下去了！她抓起信纸疯狂地撕着…撕着…直撕得双手颤抖、浑身无力地瘫在那里……
犹如晴天霹雳！高峰顿然醒悟……他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他终于明白，为啥自己寄给林颖的信都因"地址有误″而被打了回来？……他趴在桌子上，双手抱头狠狠地抓着头发，双肩微微耸动着……
一向柔弱的林颖，此刻竟然没有一滴眼泪……
时钟响了一声…呀！高峰该去上班儿啦！林颖强颜微笑地拍了拍高峰肩膀:"男儿有泪不轻弹！我们不是都过得挺好吗？……上班去吧！″……
目送高峰远去的背影，她呆若木鸡，久久地伫立着……忽然眼前一片漆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弟妹是怎样把她抱进屋里，又是怎样抢救的。弟妹跟着弟弟多多少少懂点儿医术……
林颖渐渐醒来，只是没有力气说话，没有力气睁眼，她只能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弟妹……
又是一个难熬的不眠夜，林颖劝走了好心做伴的弟妹，独自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是走？是留？高峰的声音响在耳旁……这时，母亲的声音……弟弟的声音……高峰妻子的声音……还有姐妹们的声音……！！！
林颖蒙上被子，失声痛哭……
"悠悠临凡梦，深邃广寒宫。谁圆心中月？绝唱伴孤灯！“……啊，鸡又叫了。她收拾好写给高峰的信……她没有答应高峰！她怎能和他"重新开始“呢？！……
朝霞渐渐散去，旭日冉冉升起，淡淡的露珠撒在出村的小路上。鸟儿似乎起得更早！聚在林中"叽叽喳喳″，像是开早会。这时，几只喜鹊上空盘旋，"嘎嘎嘎！嘎嘎嘎！…″仿佛在说:"别走啦！别走啦！…“
林颖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哦，头班车就要来了。”她慢慢地转过身来，眺望远处那炊烟袅袅的小村庄……一阵煦风扑面而来，她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林颖踏上了清冷的"头班车“。突然，远处隐隐传来:"林颖妹妹！…“，"姐姐！…”……
幸好，客车启动了……
李淑芬，女，1966年出生，从小酷爱文学创作。曾经在"人民文学″函授班学过…因种种原因被迫终止……喜欢写短篇小说和古体诗，以及评论、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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