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华:烛光——追忆母亲左淑清
【总第066903期】
烛光——追忆母亲左淑清
作者:刘湘华
一
母亲左淑清,于1994年10月病故,至今已经整整24年了。母亲的所有遗照,经过精心的整理和扫描翻洗,我都小心翼翼地怀着敬畏之心珍藏着,时常悲哀地仰望、凝视、对着照片诉说心事,甜美深谧的怀念。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经常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音容笑貌,记忆犹新。母亲在短短的61年的生命历程中,用真情、爱心、坚强和无畏,谱写了一曲催人泪下的人生之歌!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想起母亲,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种巨大的悲痛!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什么形式,才能抚慰她的在天之灵。多少年来,我无数次的想写一点文字,以此纪念含辛茹苦、操劳一生的母亲,但是总也静不下心来,提不起笔来。有时写了很多,经仔细推敲,又觉得不能够真实再现母亲的高大形象,只好流着眼泪毁掉草稿,从头再来。今天终于不负苦心,忐忑成文,得以向母亲大人奉献一颗赤城之心!为能在有生之年了却心愿而泣。我母亲是一位极其平凡而又不平凡,极其善良而又刚强的农村妇女。‘’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就是对母亲大人的真实写照。
母亲一生共生育我们八个子女,长女四岁因病医治无效夭折。我是次女,弟妹们都称呼我为二姐,三妹湘云、四妹湘琴、大弟忠义、五妹湘萍、小妹湘兰(湘兰又名翠,于1996年因意外不幸去世)、小弟忠久。
母亲生的白白净净,长方形脸,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淡淡的眉毛,嘴唇很红、很薄,说话很快,吐字清楚,口齿伶俐,声音清脆,悦耳动听。梳着短发,头发很黑很柔软。牙齿整齐。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穿衣服特别合体,走起路来,腰板笔直,又快又稳。六十岁时,没有一丝白发,没有掉过一颗牙齿。母亲性格直爽,刚强无畏,对人对事,讲情讲理,为人善良,乐于助人。六十年代,我家最困难时期,父亲住院,孩子上学,大的哭,小的叫,鸡飞狗跳的时候,雪上加霜,八大爷在鹤岗煤矿下放,回到农村老家(黑龙江省集贤县集贤公社丰收大队二小队),阖家五口人,没有住处,母亲热情地请他们到我家北炕居住。八大娘很漂亮,又有文化,就是左腿自小残疾,拄着拐杖走路。母亲给予极大的同情关爱和帮助照顾,在我家整整住了一年。
母亲对兄弟姐妹关爱有加。记得二姨五姨大舅老舅(大姨三姨已经去世,母亲排行四)来我家的时候,母亲倾其所有,把家里仅有的大米白面拿出来 ,做给姐妹弟弟吃。自己家平时粗茶淡饭,有时还要挖野菜糊口。大舅最喜欢母亲给做的布鞋,样子好看,合脚,舒服又耐穿。母亲就贪黑起早为大舅做鞋。
对亲朋好友笑脸相迎。亲戚朋友来我家,都会受到盛情款待,无论男女老少,富贵贫穷。我上中学时,好朋友李永凤、刘桂芬等,下雨阴天就到我家吃住,母亲高高兴兴地给她们做可口饭菜,多加一把柴,把炕烧的热乎乎的。五十多年过去了,李永凤还念念不忘母亲的好。
对双方长辈极尽孝道。母亲对公婆非常尊敬,一日三餐,都是母亲去做,不笑不说话,不叫爹妈不张口。洗洗涮涮,问寒问暖。姥爷姥姥来了,母亲眉开眼笑,关怀备至,体贴入微,奉上最好的食物,走时还要带上零花钱。姥爷到我家,经常带着孙子,母亲格外高兴,视如己出。
对街坊邻居和睦相处。街坊四邻和母亲关系密切,情同手足。因为母亲热情、随和、宽厚、无私。谁家有大事小情,红白喜事,母亲都会主动帮忙,慷慨解囊,虽然囊中羞涩,也宁可自己少吃少喝。
母亲思想进步,乐观向上。六十年代,积极响应党的计划生育号召,在村里带头第一个做了绝育手术。
胆大心细,遇事冷静,临危不惧,镇定自若。五妹湘萍出生的时候,当时家里没有人,母亲临产,疼痛难忍,起不了身,爬不上炕,喊不到人,母亲泰然处之,手持一把剪刀,面不改色,自己为自己接生,创造了奇迹,母女平安。但是,由于在地上生孩子,(农历二月)着了凉,母亲从此患上了腰腿疼的毛病,终生未愈。
对丈夫敬重体贴入微,对子女抚育百般呵护。母亲十六岁嫁给父亲,家里家外,吃苦耐劳,拿得起,放得下,里里外外一把好手。‘’宁肯身子受苦,绝不让脸上受热‘’是母亲常挂在嘴边的话。六十年代,父亲生病在佳木斯二院住院两年,母亲一个人在家,鸡鸭鹅狗成群,还饲养了几头猪,每日要做针线活,夜深了才能入睡,天不亮就要起来,洗衣做饭,喂猪,喂鸡鸭鹅狗,收拾屋子打扫卫生,打发孩子们上学入托,经营打理自家的自留地,房前屋后的菜园子,到生产队出工做农活,挣工分。摸爬滚打,千辛万苦。每个月还要抽出一天的时间,到佳木斯二院探望住院的父亲,送生活费,送换洗衣服。在母亲面前,任何困难都不在话下,任何活计都不皱眉头。在我家,宰杀鸡鸭鹅都是母亲亲自动手,从不麻烦别人。母亲常常告诫我们:‘’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求人!一点小事就求人,会被人家看不起!至理名言!母亲非常勤劳,节衣缩食。为我们姊妹七人,为我们这个家,呕心沥血,殚精竭虑,望子成龙!盼女成凤!再苦再累再难再穷,力排众议,打定主意,克服困难,坚持不懈,不让一个子女辍学!了不起,真的了不起!闪光的信念,坚强的意志,支撑着我的敬爱的伟大的母亲!累吗?身子不是铁打的,怎能不累?苦吗?丈夫有病,孩子又多,哑巴牲口也要吃要喝。在农村,挣工分,到年终才能结算一次,平时见不到现钱。好在我父亲是转业军人,民政有照顾,每年两次换季的时候,发给生活补助费,子女上学免交学杂费,父亲住院也给报销一部分费用,稍解燃眉之急。但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生活还是很贫困。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勇敢面对!母亲的脸上没有愁容,我们看到的是坚韧!是果决!是阳光!是希望!母亲对我们给予了无穷的伟大的母爱!对我们寄予了殷切的美好的期望!言传身教,榜样力量。母亲是我们人生旅途上的第一任优秀的合格的老师!我们从小就知道体贴父母,热爱劳动。放学了,做完作业,母亲要求,必须做完作业。然后,争先恐后地自己主动找活干,有的去挖野菜;有的去打扫卫生;有的去房前屋后菜园子锄草、摘菜;有的去洗衣服;有的去照顾弟弟妹妹……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看到母亲露出宽慰的笑容,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是愁?每个人都乐呵呵的,一边干活,一边唱歌。
二
有一件事我至今不忘。我家当时是用土坯搭的大土炕,铺上薄薄的茅草,上面再铺上姥爷用高粱杆编的炕席,人字形的花纹,非常光滑漂亮!姥爷的手很巧,还会编土蓝。母亲对炕席格外珍惜!亲自用刷子刷,抹布擦,收拾得溜光铮亮。小时候,我的身体不好,隔三差五生病,母亲格外关注我。每天早上,都要亲手为我蒸上一碗热乎乎香喷喷的鸡蛋羹,笑眯眯地看着我吃完(弟弟妹妹是吃不上的,要攒下鸡蛋卖钱。)。母亲让我做一些轻活。让我烧火,我坐在灶坑前面,腿上坐着弟弟或妹妹,我左手拿着一本书,右手拿着烧火棍,一边看书,一边烧火,一边哄弟弟或妹妹。有一次,看书太投入了,不小心把裤腿烧着了,弟弟吓得大哭,母亲急中生智,动作麻利,马上端来一盆水,一下子把火浇灭了。母亲没有责怪我,只是轻轻地说:”以后小心点”。
母亲教育我们,要好好学习。她自己一个大字不识,却坚信:”没有文化,将来一事无成。有文化才能有出息!有文化才能做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在农村老家,提起母亲,没有不竖大拇指的!母亲非常有主见,有远见。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父亲病重住院期间,有些好心人劝母亲:”让三个大的女孩子别念书了,到生产队出工做活,挣点工分,要不然你太累了。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出息?早晚都得嫁出去,白赔钱”。母亲火了:”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孩子们上学!男孩子女孩子都是我的孩子!都一样。看孩子们个人本事,能念到哪儿就供到哪儿。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像我一样,一个大字不识,锅台转,没出息”。母亲咬着牙,顶着山一样大的压力,让孩子们继续上学。想不上学?不行!
父亲住院欠下了很多债务,许多人喋喋不休:”不要再借钱治病了,要是治不好,欠下的饥荒,一辈子翻不了身”。母亲坚定地说:”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治病,一定能治好。我有五个子女,(当时五个子女)不会都没有出息,还不上饥荒”。母亲真的很伟大,不平凡。治了两年,父亲结结实实、精精神神地出院了。父亲出院的那一天,看着母亲憔悴的面容,心疼的说:”谢谢你!受苦受累了”。母亲本来是笑着的,听到这话,忍不住泪水滂沱,一下子哭出声来。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母亲哭,吓坏了,也跟着母亲大哭起来。父亲流着泪笑着:”好啦好啦,以后就好了”。
我永远忘不了烛光下的母亲!夜深了,弟弟妹妹已经呼呼大睡了,父亲也均匀地打起了呼噜。农村大炕,一家人都挤在一铺炕上睡觉。可是,我的母亲不能睡,有活。在摇曳的烛光下,母亲默默地做针线活,为一家人做衣服,做鞋子,缝缝补补。母亲心灵手巧,什么都会做。一块小布头,在母亲的手里,都能做出花样来。鞋面好漂亮啊!那是母亲用小布头千针万线拼成的。我上学的书包,是母亲用一条毛巾缝制的,上面还有一朵母亲绣的花,非常漂亮!同学们都很羡慕。看见母亲不睡,我心疼母亲,我也不睡,帮着母亲,陪着母亲一块儿做针线活。我学会了纳鞋底,拼鞋面,延边儿,绣花,缝绣刺绣都行,打麻绳,盘花扣,能自己裁剪、缝制衣服,高兴!自己学会了本事,还能给母亲减轻负担。母亲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纳着鞋底,鞋底中间,纳出水文花样或人字形、菱形花样。母亲用锥子扎一下鞋底,然后针线才能穿过去。母亲的手一扬一扬的,额头上有了细细的汗珠,我忽然发现,母亲的额头上多了几道浅浅的皱纹。长年累月的过度劳累,母亲已经不再年轻,皮肤已经不再光滑,都是为了这个家啊!我忽然很难过,涌出了泪水……弟弟一翻身,蹬掉了被子,母亲急忙给弟弟盖好被子,抬起头看着我,轻轻地说:”孩子,我最喜欢有文化的人了,你大舅脑袋好使,聪明,有才,能说能写,在佳木斯师范毕业后,先当老师,后当校长,有出息!我盼着你们长大,都能像你大舅那样就好了。记住,你大舅的名字叫左宝财”。我点点头,”妈,我记住了,像大舅那样”!母亲笑了,点点头,又说:”你不知道,我年轻的时候,最喜欢听你五姨给我念书了,《十把穿金扇》啊,《刘公案》啊,《五鼠闹东京》啊,《包公案》啊,好多好多……你五姨叫左淑环,有文化,会念书,有文化真好!湘华,你不用帮我做活,给我念书听吧”。我马上破涕为笑,兴高采烈地找出一本从二大娘家忠清三哥那里借来的长篇小说《红岩》,有声有色,有滋有味地朗读起来……母亲认真地听着,心满意足。就这样,在东北的一个农民的茅草屋里,在摇摇曳曳的烛光下,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母亲,在情深意切的为家人缝制衣服、鞋子。她的懂事的二女儿恭恭敬敬,字正腔圆的为母亲朗读着《红岩》、《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野火春风斗古城》、《黎明的河边》、《静静的顿河》……母亲听得很投入,动人之处,要求重复朗读。听到高兴之处,母亲跟着笑,笑出了眼泪;听到悲伤的片段,母亲停下针线活擦眼泪,跟着哭,嘴里还振振有词:”看戏掉眼泪,替古人担忧。咱们这是听书掉眼泪,替古人担忧”。日子长了,母亲也能讲上一段儿,说起话来满嘴名词。什么”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啊”,什么”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啊,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啊,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啊”……母亲很聪明,记忆力也好。我给母亲读书,不但晚上读,白天如果有时间也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形成了习惯。这习惯一直延续到我结婚成家。我结婚以后,三妹接着读。三妹结婚以后,四妹接着读……听孩子们读书,使我的母亲开拓了视野,增长了知识,母亲会讲很多故事,常常眉飞色舞的讲给左邻右舍听,一边干活一边讲故事。母亲是没有文化的文化人。
母亲说:”穷则思变,要想办法赚点钱还债生活”。母亲望着添进灶坑里的苞米叶,眼睛一亮,”这苞米叶可以利用啊,用苞米叶编马套包可以换钱啊”。我们姐妹高兴的跳起来了。到了秋天,跟着母亲到大地里,去捡黄豆,捡玉米,捡甜菜。别人家只捡粮食,我们不管三七二十一,什么都捡都有用。特别是苞米杆儿,捡回来以后,苞米秆可以烧火,可以架苞米楼子,冬天装苞米用。嫩一些的可以剁碎了喂哑巴牲口。苞米叶是无价之宝,把它储存起来。到了冬天,活少了,就用它编马套包。母亲先用冷水把苞米叶洗干净,然后用热水浸泡,泡得软了,我就把苞米叶翻过来,里面朝外光滑,可以编马套包了。我能编五股的长辫子,三妹编三股的长辫子。母亲夸我编的快,编的好。编完以后,我还会把苞米叶长辫子盘起来缝合,马套包就制作成功了。父亲背着马套包 ,送到集贤公社供销社卖掉,一个马套包可以卖三角钱。母亲还说:”书上不是说了吗?要勤俭节约。你们不要看过就算了,要学会实践啊”。我们听不明白,母亲笑了,告诉我们”就是要你们穿衣服的时候,不要互相攀比。一个挨一个捡着穿。衣服小了,给下面的妹妹。衣服破了要自己补,补上补丁,继续穿”。在家里,女孩我最大,当然总是我先穿新衣服,但是也有打补丁的时候。我上学穿的都是新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叠的整整齐齐。回到家里,马上脱下来,换上旧衣服。因为要干活害怕脏了。旧衣服上面补了很多补丁,补丁摞补丁。因为还没有小还得穿。
每天早上上学,我都要高兴的穿上好看的衣服,这时候,邻居肖婶儿就逗我:”上朝服又穿上了,我们的湘华又上朝了”。说完咯咯的笑。肖婶儿很胖,笑的时候,脸上的肉直颤。
母亲非常能干,对我们说:”书上不是说了吗?人要自强要力争上游吗”?放假的时候,我和母亲一起出工,起萝卜,拔白菜,扒苞米,薅草铲地。母亲总是在最前面,我高兴的跟在母亲后面一路小跑。社员们夸奖母亲:”老刘婆子,你是属穆桂英的阵阵少不下”。母亲急忙回应,大声说:”这有什么?书上不是说了吗”?大家马上停下来,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然后盯着母亲,迷惑不解的异口同声的问:”书上又说什么了”?母亲笑了,笑得前仰后合:”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啊”!哈哈哈哈,大家都大笑起来。我对母亲由衷的敬佩!我为有这样一位母亲而骄傲而自豪!
三
七个子女都成家立业了,母亲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只是一辈子了,母亲的身体都很健康,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体弱多病,加上比母亲大了十岁,在外比较繁忙。担任村治保主任多年,生病以后,担任菜园子负责人,担任畜牧厂厂长。所以,母亲对父亲很敬重,很照顾。对父亲对子女无微不至,对自己马马虎虎。家里的重活苦活都是母亲去做。50多岁了,又开始照顾外孙女和孙子。外孙女刚刚两岁,刚满月的孙子又成了母亲的活。隔代抚育千辛万苦。好在父母同心协力,相濡以沫,父亲会做饭,尤其会烙饼,炸麻花,炸油条。老年了,父亲开始做饭,因为母亲要照顾外孙女和大孙子。小妹湘兰帮忙。因为大的子女都已经结婚上班了,家中只有小妹和小弟了。要说我们姐妹,最漂亮的就是小妹了。高挑的身材,穿什么都合体。大眼睛浓眉毛,一笑俩酒窝一闪一闪的。性格活泼,爱说爱笑,心灵嘴巧能说会道,就是有点厉害,得理不让人。在父母面前特别会来事儿,深得父母宠爱,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那个时候,才十几岁。放学后又是洗尿布,又是冲奶粉,又是洗衣服,帮助母亲做家务。父亲负责收拾菜园子。小妹有时也做饭。可以想象:哄孩子的活,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如花似玉的年龄,整天和屎尿打交道,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有一次,父母有事都出去了,小妹一个人在家看两个孩子。不知怎么了?侄儿建军哭闹得很厉害,小妹怎么也哄不好。哄着哄着,小妹自己也忍不住哭起来了,大声的哭,使劲的哭,把自己的委屈都哭出来……母亲回家看到这个情景,心里也不是滋味。一把抱过大孙子,也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下了眼泪。小妹十分孝顺。看到母亲流泪,马上止住哭声,走上前去,给母亲擦眼泪……外孙女丽丽和大孙子熬大了,母亲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母亲的一生,关心他人无微不至,心里唯独没有自己。
1993年,母亲去七台河三妹家看女儿,没过几天,三妹把母亲送到我家,告诉我,母亲抽血化验,甲胎蛋白高出正常人的三倍。医生说有可能身患癌症。我吓了一跳,赶紧领母亲到医院检查,做了核磁。全面检查以后,医生说没有问题。我不放心,领着母亲到哈尔滨肿瘤医院检查。也否定了癌症。母亲肝区有时疼痛,医生开了一些保肝药,回到双鸭山。我每天请半天假,陪着母亲打针一个月。病情好转。1994年,母亲因病在佳木斯二院住院,确诊为癌症晚期肝转移。我再次到哈尔滨肿瘤医院,还是确诊为癌症晚期肝转移,医生说最多能活三个月。我两个小腿肚子直打颤。我们姊妹七人哭成了泪人。就这样,母亲在佳木斯二院住院两个月。卧床不起。我们姊妹七人都在床前轮流伺候。怕母亲受不了,一直瞒着病情。母亲进入半昏迷状态,更要命的是吃一口吐一口,不吃不喝一个月。每天靠打静点维持生命。有时母亲苏醒过来,一个劲儿的问,得的是什么病?不断的追问。我们姊妹们商量一下,告诉了母亲病情的真相。可是晚了。母亲昏昏沉沉,已经不记得了。母亲无数次的昏迷,无数次的醒来,无数次的询问。我真后悔!我们姊妹七人都后悔。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母亲呢?母亲还有什么心愿?母亲还有什么话说?一概不知,终生遗憾!有一次母亲清醒过来,嚷着要回家。回双鸭山的那一天,是抬着担架,坐着火车回来的。刚到福利,天空忽然像锅底,黑漆漆的。雷霆电闪瓢泼大雨。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雨那么大的风,从来没有听过那么大的雷声。到了双鸭山火车站下车以后,风停了,雨停了,我们把母亲抬上了救护车,来到了第一建筑安装工程公司医院,也算回家了。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吃不喝,昏昏沉沉,瘦得皮包骨。每隔两个小时,就要注射两支杜冷丁,否则,止不住疼痛。母亲极有耐力,刚强,疼痛起来,自己使劲儿的咬着嘴唇,嘴唇都已经变了形。不吭一声,不喊一句。实在忍不住了,最多哼一声。母亲哼一声,我的心就哆嗦一下。因为注射杜冷丁,副作用出现幻觉。母亲胡言乱语,令人恐怖。吓得弟妹不敢靠前。说也奇怪,平时我的胆子很小,不敢走黑路,可是现在,我一点也不害怕。母亲又醒过来了。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的走到母亲的床前,双腿一软,跪下了。双手紧紧的拉着母亲的手,把额头贴在母亲的手上,哽咽难言泪如雨下……在这里,母亲又住了一个月。母亲去世前的那一刻,我和大弟弟忠义,流着眼泪为母亲穿上寿衣,并排站在母亲的身边,看着母亲的脸。奇怪,忽然,母亲额前的皱纹展开了,平平的。双眼慢慢的涌出了泪水,把眼球遮住了,泪水晃来晃去,但是没有流出来。嘴巴一张一合,艰难的呼吸。我们的心提到嗓子眼,好像也喘不上气了。过了一会儿,母亲的眼泪渐渐的退下去了,没有眼泪了,嘴巴闭上了,眼睛合上了,停止了呼吸。”妈妈妈妈妈”我们姊妹七个,嚎啕大哭,悲痛欲绝。那一年,我41岁。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亲人的生离死别。撕心裂肺、肝肠寸断。母亲的遗体停放在太平间里,午夜,轮到我去守灵。母亲躺在那里,好像睡着了。面无表情,脸色苍白。我站在母亲的灵前,痴痴的看着母亲,目不转睛,恋恋不舍。想起母亲的好,涕泪交流,我一个人痛痛快快地痛哭了好久。哭累了,我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祈祷:”愿母亲一路走好!以后再无痛苦。安息吧!安息吧”!连日的奔波劳碌,疲惫不堪,我在母亲的灵前睡着了。两个小时以后,大弟弟忠义来接班,吓了一跳。”二姐,在太平间里怎么能睡觉呢”?母亲遗体火化的时候,小妹妹湘兰数次哭昏。当大弟忠义将母亲的骨灰盒平放在祭祀厅里的平台上时,我们姊妹七人齐刷刷的跪在地上给母亲磕头的时候,之前硬撑着给母亲料理丧事,高度紧张,现在我的精神一下子崩溃了。我的头使劲儿的磕在地上的一刹那,”妈”一声声嘶力竭的哭喊,眼泪汹涌如泉,霎时夺眶而出。绝无仅有的感觉。撕心裂肺,恨无回天之力……写到这里,心痛难忍,双泪交流。已经哭过无数次了,写一段哭一会儿,边写边哭。追忆母亲是痛苦的过程,是心碎的过程……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现在我也是六十多岁的人了,为人妻为人母为人祖母。可是,母亲的音容笑貌还是经常在眼前晃动,时时刻刻不敢忘怀。我常常梦见母亲,那么清晰!那么真切!就像生前一样。母亲大声说:”湘华,给我念书啊,给我念书啊”。我一下子惊醒了,顿时,肝胆俱裂,泪如泉涌……
忆昔儿时伴母读,
烛光摇曳声声朗。
今朝空悲千秋去,
只见烛光不见娘。
2018.11.17
作者刘湘华,女,1953年生人,中共党员,会计师,黑龙江省双鸭山矿务局退休。刘湘华酷爱读书,阅读过大量古今中外文学名著、诗词歌赋。喜欢写作、喜欢摄影、喜欢音乐、喜欢诗歌。含饴弄孙之余,制作电子相册、会声会影编辑以及照片修饰打字等。(作品曾在黑龙江省双鸭山日报发表、诗歌曾在在场文学平台发表。)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主 编:明桦微 信 号:zhaominghua0526本期编辑:学英微 信 号:shaiwangnv来稿须知:原创,文责自负。稿件题材:诗歌、散文、小说、杂文,书法、摄影、绘画作品。初次投稿:附作者姓名(笔名)、个人简介(150字左右)、照片一张。投稿信箱:438371346@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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