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在老家杀年猪时

---春徽书馆----

小时候的乡下，家家都是要养猪的。养猪，是一个普通农家主要副业，重要的收入来源。在汉字里，家，就是房子下面一头猪，住家过日子，就是种田、织布、养猪。

虽然家家养猪，但到了腊月，能杀一头猪过年的家庭，很少很少，因为杀猪，也是要有实力的。

我家有十一口人，是个大家庭，我家长年都要保持三头猪的存栏量，每年最低要出栏一头猪，就这，我们家也很少杀猪，在我的记忆里，就杀过两次年猪。

杀年猪对一个家庭而言，是一件大事，是富足的表现，一般的家庭，都是把活猪卖给供销社采购站，或者卖给屠夫，这样可以拿到一笔完整的钱，比自己杀效益好。

老家人讲究，到了腊月，不说凶狠的话，这个“杀”字，是要避讳的，所以，在我老家，杀年猪不叫杀年猪，叫“歼年猪”，歼灭的意思。

杀猪是一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要找专业的屠夫。

我们村有两家专业屠夫，一家是王家店的王德树弟兄俩，另一家是李家店李宗银弟兄俩，需要谁，提前跟他们约个时间，剩下的，你就不用管了，在家等着就行了，到时间，他们自己就抬着“汤锅子”来了。那个汤锅子，就是烧水刨猪用的一套工具。

杀猪的屠夫，你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经常跟猪搏斗，又不缺肉吃，营养好，长得都很粗壮，而且面露杀机，所谓的凶神恶煞。一头大肥猪，不需要帮手，他们哥俩能给扳倒，摁住，绑上。

在我老家，杀年猪是有讲究的，要求一刀子完事，不能捅第二刀，要是几刀子还杀不死，被认为是不吉利的，主人会很不高兴，所以，杀猪这个活，都是师傅亲自操刀，一般的学徒，只有打下手的份。

我家第一次杀年猪，在我5岁左右，屠夫没来的时候，我还有些兴奋和期待：终于可以饱餐一顿了。我小的时候，乡村还很穷，一年吃不上几顿肉的。

真到看到自己亲手喂出来的猪被扳倒，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忽然就很难过了。

一头猪要养一两年，放猪、喂猪、打猪草，日日耳鬓厮磨的，都有感情了，真是舍不得。

我老家的屠夫，给人杀猪是不要钱的，只要猪毛和猪小肠。

杀年猪，一般都在下午。

我老家人热情好客，既然杀年猪是一件大好事，就不能自家人独享，一定要请左亲右邻都来尝新，我们老家请客人吃年猪，也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吃泡汤肉”或“吃活血”。所谓活血，就是猪血，因为过年了，说话要讲究，猪血就不叫猪血，叫“吃活血”，活血是指猪还活的, 不能说“杀”, 所以,这一场“吃活血”，一般要开两大桌。

杀年猪的家庭，不仅自己的餐桌要丰盛，自己的祖先也跟着沾光了，大年三十的供桌上，一定会有一个煮熟的大猪头供祖宗们享用，不杀年猪的家庭，祖宗们就很难享受这么丰厚的待遇了，一般就是五个小碗，每碗盛一块熟猪肉。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陆游的诗，写的大概就是“吃泡汤肉”或“吃活血”的情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