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能读了一份假的人生指南

一回办公园户外活动,我们专门请了西湖宾馆的总厨,承包了活动所有的餐饮。那位总厨牛气哄哄的,敢情他手下也是一整个团队的人,也就是一个完美的鄙视链系统。不过显然许文杰比我有经验,因为还不到后半夜他就从后厨揪出了这个牛逼团队中的其中两位:每个人都拎着一个不起眼儿的塑料袋,打开了看,里面是猪身上最好部位的精瘦肉,处理得仔仔细细看出刀工非常棒!问题在于这是他们准备下班偷回家去的,许文杰说看一个厨子的水准除了看烧菜,还得看他管理自己的手底下人如何,因为其中最大的问题是防盗。

原来干一行偷一行还真不是瞎说的!我赫然想起在我们家大唐山,一个知名的产业小城市来。

记得我去某个人家里做客,他太太是花纸厂的,翻开书,每一页里都夹着好看的花纸,大衣柜镜子上也贴着花纸,我正要赞叹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忽然发现连卫生间毫无实用价值的地方也贴满了花纸,这就不太像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了,更像花纸太多了没地方贴。顺便科普一下,花纸是做瓷器用的,瓷器上那些图案原来都是靠花纸烧上去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沿袭这个工艺。

唐山是盛产陶瓷的,不过这个行当越做越抽巴,远不如佛山景德镇,近不如山东,陶瓷系统的领导一边大声疾呼,企业一边纷纷倒掉。其实这个事情一点都不神秘,就看我们隔壁楼的七哥家就是答案:他们家所有的地方都镶上了外墙砖,包括视线里看得到的和看不到的地方,因为他所在的厂只生产外墙砖,七哥叹息着对我说,唉,要是内墙砖就好了!七哥每天下班都带几块回家,完全是愚公移山的精神,我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就是让他把凤凰山都装修了也是做得到的,前提条件是凤凰山的产权要归于他的名下,当然,还得外墙砖厂撑得住,不要提前倒闭。

当然,陶瓷在这里只算个小行当,懂局的人都知道咱这里盛产的还有钢铁。千万不要以为钢铁不好偷,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钢厂有个笑话,说某个哥们儿看不惯领导的歪风邪气,于是决定自己也要做点什么。问题是他能接触的都是螺纹钢,盘条,他十分艰难地把盘条围在自己腰间(你要是用手掰掰试试,就知道这是多难的一件事了),下班的时候更加艰难地推着自行车往厂门口走。门卫看着姿势怪异的动作,心知肚明,不过那天赶上门卫心情好,决定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眼神示意他赶紧过去。谁想他会错了意,紧张间顿了一下,“咣当”一声盘条从衣服里掉了下来,众目睽睽下连装看不见都不可能了,这完全都可以上“笨贼一箩筐”真人秀节目了。

我接过一个活儿,是给厂际出口磅房修打印机。心想,这还不是小菜,结果我想简单了,我无意间涉入了一个陌生的领域,因为这个打印机是永远修不好的。不仅修不好,如果不能学会按规矩办事,还会有生命危险。据说到了晚上某个神秘的时刻,负责磅房的值班员都自觉地趴在床上装睡,只听得外面大车呼啸而过,前灯闪烁后,两条烟从窗口飞进来,如果有不识相的站起来问问,那飞进来的就不是烟,没准儿是铁。

就在我目瞪口呆之际,钢厂外面又盖起一个钢厂,然后又盖起一个。于是我开始怀疑人生了,原来规则之外还有这么多说道,明朗的世事中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真觉得自己十分力不从心,看来我可能是读了一份假的人生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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