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美文】偷杏
偷杏
文/王冉
农村多树,常见有杨树,泡桐树,柳树,孩子们最爱的是果树。
邻居家后空地有一棵杏树,半抱粗,高且直。阳春三月,燕子回时,树上也开满白色的花瓣,灿若云锦。蜂蝶闻香,簇拥着成群飞来采蜜,蜜蜂嗡嗡作响,蝴蝶翩翩起舞,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
暮春时节,杏花开尽最后一抹春色,开始凋零,花瓣随风曼舞,落英缤纷,恰似一场飘雪。嫩芽萌出,渐渐舒展长大,枝头上缀满碧绿,杏树开始结一树嫩纽,一夜风雨,树下就会落一层,余下的小纽在孩子们日复一日注视的目光里逐渐长大。
偶尔有杏子落下,性急馋嘴的小伙伴捡起就吃,立时酸的咧嘴蹙眉,其他的旁观者只好咽着口水耐心等待着成熟。
六月,布谷鸟的叫声在天际响起,麦子黄了,杏子熟了,黄灿灿的挂满枝头,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味道。
邻居一家性情孤僻且吝啬。老两口七十来岁,女儿近四十未嫁,儿子在学校教书。家中没有小孩,所以也不喜欢小孩,尤其是偷杏的小孩。
杏子黄时,邻居一家无力爬树摘杏但也不让小孩摘,任凭杏在枝头鸟啄,虫吃,或者烂掉。老头每天都 柱杖搬只小板凳坐在树下看着,时不时抬头睁着昏花的老眼向周围巡视。蝉在枝头上声嘶力竭地叫着,热浪蒸腾,空气也似乎凝固,不多会老头便扶着拐杖微闭双眼慵慵地打盹,周围是躲得老远流着口水窥视的孩子。看着老头垂头至胸半天不动,嘴角有规律地一翕一张,孩子们知道他梦周公去了。 趁此良机,砖头,石块,竹竿齐上阵,枝,叶,杏散落如雨,树下一片狼藉,伙伴们一拥而上,抢宝一样争拾地上的杏子。叽喳,喧闹惊醒了老头,老头扶杖起身,挥杖要打,调皮的孩子的早在嬉笑中装着鼓鼓的口袋四散跑开。
美好的时光总是那么短暂 。第二天老头便牵着黄狗来了, 一听动静黄狗就爬起来循声狂吠,吓得大家都不敢上前。有一天,邻居小豁先于老头看杏之前爬上了树,目之所及,手之所触,皆是诱惑,如阿里巴巴见了宝藏。小豁不禁眼花缭乱,边吃边装,大快朵颐,吃了还得谝,故意做着鬼脸急大家,想吃,没门!远观的小伙伴别提多羡慕嫉妒恨了。小豁正得意忘形时, 一声狗叫,老头也跟着来了,小伙伴忙跑得远远的。小豁想溜下树跑已是来不及了,剧情骤转,轮到树上的小豁哭丧着脸了。 远处瞭望的小伙伴就像望见树上爬只猴一样,就等着看热闹了。
偏偏老头那天倚着树干在那坐着,黄狗趴在脚前, 树上的小豁苦思无计, 只好伏在树上一动不动。太阳炙烤着大地,不多会,小豁汗流浃背,好在酷热是最好的催眠剂,一二十分钟后老头与狗就昏昏入睡。小豁苦等了好久,尿意袭来,在树上尿,怕惊醒老头与狗,憋得捂着肚子,涨红了脸,急中生智,解裤顺着枝干往下呲。尿如涓涓细流向下潺潺流淌,老头颈背一阵臊热,忙与周公道别,昂头上看,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枝繁叶茂,竟然没有看到异常。正惊愕间,小豁“哧溜”顺树滑下,抬腿就跑,黄狗猛扑上去,“嗑哧”一口,咬到裤腿上,小豁带着哭腔连滚带爬急忙逃窜,杏子也撒落一地,好在黄狗没有追远。看到小豁在那惊魂未定喘着粗气,大家也吓得脸色苍白,经此一吓,总算消停了几日。
你永远无法低估一群好吃孩子的意志。几天后大家对狗的恐惧逐渐消减,小伙伴们便聚在一起密谋,老头好睡觉,黄狗怎么对付?
一小伙伴说:“我看到大人一喝酒就醉得睡觉,要是给狗喝酒不也让他睡觉了吗?”
旁边有人插嘴:“狗要是不喝,还能掰嘴灌啊?”
立即一片哄笑!众人无策,沉默了一会。
一大孩子灵光一闪说:“有了,用馍蘸酒喂它不就行了?”
旁边马上有人附和:“这办法好”!
具体细节,大家商量良久才计划周全。
第二天老头依旧倚树而睡,黄狗也眯眼打盹,机会来了。“啪嗒”一声,一块白馍落在黄狗前面,它忙支耳睁眼,跑到跟前一嗅,似乎有异味,黑鼻子耸动了好多下,终于忍不住伸舌舔舔,接着三口两口吞了下去。前面还有食物的味道,走不多远,又看到一块,这下不再深疑,张嘴便吃,继续向前又找到一块,照单收下,尝到甜头,黄狗越发兴奋,没多会把找到的十几块馍全吃了。
一小伙伴在人堆里窃语:“乖乖,这狗比俺爷酒量还大,俺爷喝这么多酒能醉倒两回!”
旁边的小孩刚要哄笑,领头的大孩子忙用严厉的目光制止。
再抬头看时 ,黄狗往回走没多远,步履逐渐轻飘,小跑几步突然兴奋地抬爪蹦跳,沿空地疯跑,狂吠,所到之处尘土弥漫飞扬,后来不停打圈叼拽尾巴,转的越来越快,咧嘴伸舌喘气也越发急促,“咯噔”一下,前后腿互别,摔个嘴啃泥,就势倒地打滚,小伙伴们第一次见“醉狗”,个个捂嘴,前仰后合偷笑,后背像抖动的筛子。 一会,黄狗精疲力尽,翻身欲起,蹬了几次地才勉强站直,眼光迷离步履蹒跚向前“s”形迈步,没几步,后腿一软坐在地上,硬撑着起还没站稳,颓然倒地,软绵绵地抬了几次头后终于酒力发作酣然入睡。 老头迷糊得正香,沉浸在梦中,外面的声响浑然不觉。
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了!几个小伙伴蹑手蹑脚靠近杏树,领头的大孩子在老头背后那侧杏树半蹲,两个身体轻盈的小孩踩着他的肩膀依次爬上树,掏出随身布袋,就近摘满后用绳垂下来,树下同伙用另一口袋倒后提走,不一会树上近处的杏子一扫而光。趁老头没醒,见好就收 ,两人滑下树,踩着大孩肩膀原路返回。 到了隐秘地点,按照功劳大小,大家都分了不少,头一次吃的那么尽兴, 几天后嘴里还有余酸。
几个月后老头生病住院,不久去世。那棵杏树也被他当教师的儿子用斧子在齐膝处砍了一圈,慢慢枯死,只有那雪白的杏花一直飘香在记忆里,唇齿间还有那酸甜的味道没有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