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大帝：近代化改革与帝国拐点

原序

彼得大帝的名字几乎无人不知，人们普遍认为他是俄罗斯文明的创建者。然而，这位伟大的俄罗斯君主之所以在年轻人中享有很高的声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亲自去荷兰，将工业化的技艺引进俄罗斯，亲自学习造船技术，并亲手在造船厂做工。如今，彼得曾经实地学习过的小作坊依然保留在一个离阿姆斯特丹不远的以造船业为主的小镇——萨丹。这是一栋木结构的小屋，如今已经很破败了；为了防止它毁掉，小屋的外面被加盖了一层稍大点儿的砖结构建筑，每年有大量好奇的游客来此参观。

正如您从本书主人公的生平事迹中能看到的，彼得的人生传奇就是一个生动的励志故事。

第一章索菲亚公主

彼得继位的过程很不寻常，事实上从有些方面甚至可以说具有强烈的传奇色彩。

彼得的父亲是俄国沙皇阿列克谢·米哈伊洛维奇，1645年至1676年在位。他一生结婚两次。第一任妻子育有两子四女，两子分别是西奥多和伊凡，四女分别是索菲亚、凯瑟琳、玛丽和赛迪亚沙。他和第二任妻子育有一子一女——彼得和娜塔莉亚·阿莱索娜。在阿列克谢一世的所有子女中，我们关注最多的是他和第一任妻子所生的长子西奥多、次子伊凡和长女索菲亚，以及他和第二任妻子所生的长子彼得，即本书的主人公。阿列克谢一世的第二任妻子，即彼得的母亲，叫娜塔莉亚。

毫无疑问，父亲死后，西奥多是第一继位者。之后可能的继位者按顺序是伊凡，伊凡之后是阿列克谢后妻的儿子彼得。根据古代俄罗斯君主制的律法与惯例，沙皇的女儿没有继位权。事实上，不仅公主们被排除在继承权之外，甚至还有特殊的预防措施防止她们的儿子染指继承权。她们被禁止恋爱，为永久防止她们违反此规定，她们会被安置在修道院，不得不过隐居的生活，直到可以婚嫁的年纪。当然，公主们居住的修道院富丽堂皇，这些皇家囚徒在围墙之内过着奢华舒适的生活，这可能是为了补偿她们的隐退，而这种安抚她们的手段也永远剥夺了她们享受甜蜜爱情和幸福家庭的权利。

碰巧西奥多和伊凡体弱多病，而彼得却身强体壮。然而，按照沙皇俄国一贯的继位制度，阿列克谢一世死后，应该由西奥多继位。即便有可能从阿列克谢一世的其他儿子中间挑选继位者，彼得也没可能成为继位者，因为他年纪太小了，他父皇死的时候，他年仅四岁。他出生于1672年，而他父亲故于1676年。

此时，西奥多大约16岁，但由于年纪轻且体弱多病，他不能积极参与、管理国家政务，因此不得不把权力交给他的顾问和国务大臣。这些大臣打着西奥多的名义，按照他们自己的意愿处理所有政务。

年轻的沙皇把权力交给他的下属们，很多人对此虎视眈眈，希望也能从中分到一杯羹。而所有人中最野心勃勃的当属西奥多的姐姐——索菲亚公主。当时，按照皇家礼仪和规章制度，索菲亚一直被关在修道院。她从未安于这种被监禁的现状，热切盼望有朝一日能得到释放，想象她会在处理政务中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因此，她向当局提出申请，恳请批准她回到皇宫，探望并照顾她体弱多病的弟弟。索菲亚的申请最终被通过，她回到了皇宫，全心全意地照顾弟弟，时时刻刻守候在弟弟的床边，除了她自己，不允许任何人照顾他或给他喂药。通过展示她那貌似无私的姐姐的爱，索菲亚不仅赢得了弟弟的心，也赢得了宫中贵族们的心。

沙皇阿列克谢一世像。他在位期间，爆发了严重的统治危机

的确，起初索菲亚极可能真诚无私地想要照顾弟弟，去抚慰他的病痛。然而，这只是开始，一段时间后，她在宫廷获得了极高的声望和影响力，成为宫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她是一个聪明能干的年轻女子，而且有着男子般坚强果断的性格。她的行为举止令人愉悦；她的谈吐殷勤而睿智，因此，贵族们对索菲亚予以极高的评价。

索菲亚在西奥多的心中也有着极其重要的位置，这件事本身也增加了她在群臣心目中的分量。他们开始认为，想要从皇帝那里得到好处，就必须先和索菲亚搞好关系。如此一来，索菲亚的影响力与日俱增，每个人都希望优先成为她最忠实的朋友。于是，大家都争先恐后地帮她巩固地位。

事态朝此方向顺利发展了一段时间；但最终，有人开始怀疑和嫉妒，甚至有人开始反对索菲亚。这些人主要是帝国的老牌贵族们，他们是沙皇管辖下的显赫家族的头脑，掌管着国家大权。自然，他们非常嫉妒公主获得的优越权。他们聚在一起密谋限制或控制这一事态的发展。

小时候的彼得

但是，朝廷中除了贵族之外，还有一股非常重要的力量，那就是军队。对于所有的专制政府而言，当权者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听指挥的军队，以此来确保他的统治地位；同时，这支军队必须保持独立。此时的沙俄政府有一支非常强大的军队，由前任沙皇所创建，作为皇家禁卫军。这支军队的名称是斯特雷利茨，为了免受外来语的干扰，我们姑且称之为“禁卫军”。

当然，像这样由专治王朝组建和控制，以备非常之需的军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捍卫主权而存在的，迟早会成为国家权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军官们自己组成一个团体，和宫中的贵族们分庭抗礼；这种情况经常导致严重的冲突甚至战争。有时候军队的力量超越了创建他们的王朝，军队的首领就会成为该王朝真正的君主。一旦有这种情况出现，这种政府就被称为“军事专制政府”。这种情况在罗马帝国时期曾出现过。当时的军队本来是朝廷当权者组建，一度对朝廷忠心耿耿，而最后却变得日益强大，不再受朝廷控制，连续推举几任将军为帝王，彻底颠覆了组建和供养他们的政府。

在莫斯科的这支军队此时就拥有着同样强大的力量和影响。索菲亚清楚地知道这支军队的影响力对她多么重要，因此她给予军官们极大的关注，不遗余力地扩大她在整个军队的知名度。结果禁卫军的将士都变成了她的朋友，而那些老牌贵族们对她充满怀疑和嫉妒，开始想法设法削减她的影响力。

尽管他们使出所有手段，索菲亚的影响力还是与日俱增，直到所有政事都在她的实际控制之下。当时的首相是一位名为伽立津的亲王，他正全力以赴地投其所好。事实上，伽立津正是通过索菲亚的影响力成为首相的。这种情况在沙俄持续了六年，然后西奥多突然发病。种种迹象表明他将不久于人世。在临终的病榻边，他的目光掠过他的弟弟伊凡，指定彼得为继位者。因为伊凡的身体极度虚弱，根本就不适合统治这样一个庞大的帝国。除了长期遭受其他多种疾病的折磨之外，伊凡还患有癫痫，这使得他完全不适合承担任何管理之类的重任。

西奥多很可能是受了反对索菲亚的贵族们的影响，才指定彼得作为他的继承人。无论如何，西奥多死后，贵族派立刻宣布年仅10岁的彼得为沙皇。索菲亚对这一做法极为失望，对此愤愤不平。伊凡是她的亲弟弟，而彼得作为阿列克谢一世后妻的儿子，不过是她同父异母的弟弟而已。由于伊凡体弱多病，可能永远无法料理政务，索菲亚认为，如果让伊凡成为西奥多的继承人的话，她有生之年就能以摄政的方式把权力真正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而彼得承诺要励精图治，几年之后，他就能够亲自管理帝国的政务，同时，由于他年纪尚轻，很自然，他会受到他母亲家族的影响，而这些人对她充满敌意，因而她对帝国的控制权将会走向终结。

西奥多像。他继位后，常卧病榻，无力理政

于是，她下定决心，绝不让至高无上的权力落入彼得手中。她秘密勾结禁卫军，让他们支持她。禁卫军的总指挥是赫万斯基，他同意了她的提议，联合起来策划和组织了一次政变。

为了激怒老百姓和卫兵，使他们群情激愤，索菲亚和赫万斯基散布谣言，说前任沙皇并非自然死亡，而是被人毒死的。谋杀案的凶手正是那些把西奥多和伊凡置于一旁，想借彼得之名把权力控制在自己手里的人，他们弃伊凡——西奥多真正的继承人——于不顾，打算自立君主。他们还散布谣言说，凶手们还计划要毒杀禁卫军所有主要军官，因为这些图谋不轨者很清楚，如果不清除这些军官的话，他们会反对他们阴谋，甚至可能会阻止他们计划的实施。他们还说，毒害西奥多的人是曾经照顾他的两个医师。他们被收买了，在西奥多的药里下了毒。在西奥多的葬礼上，图谋不轨者还打算在白兰地和啤酒里混入毒药，毒杀禁卫军的军官们。

这些谣言让禁卫军和相当一部分莫斯科人勃然大怒。禁卫军冲上街头，层层包围了皇宫。他们抓住了那两个被指控毒杀西奥多的医师，当场杀死了他们。然后，他们又抓了一些高职位的贵族、朝廷官员，这些人被认为是支持彼得的幕后主使，也是谋杀西奥多的主谋。这些人被拖到广场上残忍地杀死，有的甚至被剁成碎块，还有的被扔下皇宫的围墙，扎在墙下士兵们手中高高举起的矛上。

伽立津亲王是17世纪活跃在俄国政坛上的大贵族和政治家，1714年去世

此时，彼得和母亲正在皇宫里。娜塔莉亚非常警觉，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儿子。政变爆发后，她马上逃离了皇宫，抱着彼得躲避到一个名为圣三一修道院的皇家静修处。该修道院也是沙皇另一种意义上的行宫，它除了是一座优美的乡村别墅，从其宗教特征来说，也是逃亡者寻求避护的圣地，通常，这里能使逃难者免受暴力和任何敌对力量的迫害。

娜塔莉亚带着彼得和几个仆人一路逃向圣三一修道院，身后一队士兵紧紧追赶。一旦他们在路上被抓，这对母子将会被残忍地杀害。九死一生之际，娜塔莉亚终于赶到了修道院，追兵被关在了门外。但仍然有两个士兵在大门关闭前紧随她进了修道院。娜塔莉亚冲进教堂，这是整个修道院的中心，带着彼得躲在圣坛的下面。士兵们紧紧追至圣坛，挥舞着手中的剑，显然这对母子已到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然而，在这最后一刻，教堂的神圣似乎震慑了这些士兵，仗剑踌躇片刻后，他们喃喃咒骂着躲过此劫的逃难者，悻悻地撤离了。

与此同时，城市的骚乱还在继续，接连好几天了，没人预料到最终的结局会是什么。最后，两派妥协之后达成一致：伊凡和彼得并立为沙皇，一如既往，由索菲亚摄政。这样，索菲亚得到了她想要的所有结果。尽管彼得和伊凡并立为沙皇，实际上没有产生任何作用，索菲亚一派已经在这次冲突中证明自己是最强大的，因此所有的权力悉数落入她的手中。通过利用赫万斯基和他的禁卫军，索菲亚最终获得了胜利。既然已经通过军队的暴力行动达到了目的，索菲亚当然希望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恢复他们和朝廷之间、地方政府之间的上下级关系。但禁卫军却不打算这样做。赫万斯基发现，通过领导和控制这支强大的军队，他可以成为举足轻重的人物，因而他无意放下手中的权力；同时士兵们还沉醉于暴乱和掠夺的亢奋中。索菲亚发现，她引发了一股她控制不了的力量。赫万斯基和他的军队继续在城市中肆意劫掠，他们从富人家里抢夺一切东西来满足他们的贪欲和野心，任意杀死那些他们认为属于反对派的人。

起初，索菲亚试图安抚他们，通过和解的措施削减他们的力量。出于安全考虑，她也撤到圣三一修道院，她给赫万斯基和其他军官传话，首先感谢了他们为她的弟弟，前任沙皇复仇时表现出的热诚，以及维护真正的继位者——后来的沙皇伊凡的热心；并且她承诺，时机一到，将回报他们为国家立下的汗马功劳。她又补充说，既然现在他们已经顺利并彻底地取得了成功，应该结束士兵们进一步的暴力行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她的指令并没有起作用。事实上，当赫万斯基发现自己统领的军队力量是多么强大时，他就萌生了自己做最高统治者的想法。他认为卫兵们都会效忠于他，听命于他。他召集手下的主要军官举行了秘密会议，他告诉军官们两个王子都不适合坐上沙皇的宝座，试图为发动政变做好思想上的准备。他说，伊凡恶疾缠身，就是一个低能儿；而彼得不过还是个小孩，而且，即便他能长大成人，也极有可能患上和他哥哥一样的疾病。这两位继承人根本不可能有感激他们的想法，也不会有能力回报卫队为国家做出的贡献；然而他，作为军队的指挥官，自己团体的一份子，既能够也愿意给予他们充分公正的待遇。

为巩固和延续他通过军队获得的权力，赫万斯基还谋划了一场婚礼：让他的儿子娶皇室的公主为妻。他选凯瑟琳公主——索菲亚的妹妹（和她年龄相仿）作为新娘。他小心翼翼地向索菲亚提出这个建议，希望能说服她，得到她的赞同和支持，这样一来，挡在他面前的所有绊脚石都将被移开，他将会轻易地、一劳永逸地实现他的野心。

但索菲亚对这一提议勃然大怒。对她而言，区区一个军队的将军，竟然想和皇家联姻，还想借此获得最高统治权并传给他的后代，这简直放肆、无耻到极点。她立刻决定要采取有力的措施以最有效的方式粉碎这一阴谋，杀了赫万斯基。但是赫万斯基手下军队的力量太强大了，如果公开对决的话她没有任何胜算，她决定以计谋取胜。于是，她假装支持赫万斯基的提议，使自己看上去仿佛在绞尽脑汁想法设法帮他们实现计划。此外，她很快宣布要在圣三一修道院为凯瑟琳公主举办一个盛大的生日庆典，并邀请赫万斯基出席。

沙皇伊凡像

赫万斯基欢天喜地地接受了这个邀请，以为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来实现他的计划。于是，庆典那天，他在儿子的陪伴下，从莫斯科动身前往修道院。他没起任何疑心，只带了一小队卫兵。在路上他遭到了两百多骑兵的伏击，这些骑兵是索菲亚的国务大臣伽立津派去的。赫万斯基的卫兵立刻被制服，他和他儿子也被俘虏。紧接着他们就被带往一处房子，那里已准备停当等待他们到来，他们父子二人被以叛国罪判处死刑，当场砍头。

处决的消息很快传开了，当然，一传到禁卫军那里，就引起了激烈的骚动和混乱。他们威胁要报复政府，因为被他们称为首领和父亲的赫万斯基遭到了暗杀。他们很快就行动起来，展开了更疯狂的谋杀、掠夺和破坏活动。叛乱引起了一系列反应。禁卫军内部形成了一个党派，他们想要阻止这种过分的行为，甚至决定归顺政府。国务大臣伽立津利用这些分歧，和那些愿意回归的人展开斡旋。这件事他处理得非常成功，以至于最后军队的主力都被说服，他们达成一致，杀了那些在叛乱中表现最积极的军官，把他们的首级献给国务大臣，以此来表明归顺的决心。他们也请求政府赦免他们犯下的暴行。当然，政府欣然允诺赦免。赫万斯基和其他被杀军官的位置很快就被指派了新人，都是有利于索菲娅公主的人，于是整个军队重归职守。莫斯科很快就恢复了治安，这为索菲亚和她的朝廷离开修道院返回城里的皇宫提供了安全保障。伽立津官升一级，手中也握有更大的权力，索菲亚终于成为这个国家的真正统治者，当然，她是以弟弟们的名义摄政的。

第二章索菲亚公主垮台

如今索菲亚大权在握，在王宫和首都有着至高无上的统治权，而国家的日常政务和外交关系则交给伽立津和其他国务大臣处理。她于1684年得到国家统治权，到1689年她结束摄政，算来她至少做了5年沙俄的统治者。

在她统治期间，政府进行了远征。远征的主要目的是征服地处沙俄南边的克里米亚，此前，这个国家隶属于土耳其。当时的波兰非常强大，波兰人正在与土耳其大战。他们向俄国人建议，联合起来攻打克里米亚。住在克里米亚及其东北边的鞑靼人支持土耳其，因此俄国人需要对付两个敌人。

鞑靼人的最高统治者是一个被称为“可汗”的人。他手握大权，既尊贵又威严，他的地位实际高于统治俄国的沙皇。事实上，有一个古老的条约特别规定并承认了可汗的这一优越地位——这是那个时代用来表明思想和态度的奇特方式。在该条约的诸多条款中，有一条这样规定，无论何时沙皇见到可汗，他都要在可汗上马的时候帮他扶马蹬，还要用他的帽子盛着燕麦去喂马。

在俄国人和鞑靼人争夺克里米亚的这场战争中，出现了一个重要人物，此人因拜伦的诗而出名。他就是马泽帕，那个不幸的酋长，被赤身裸体地绑在一匹野马上，从荆棘丛生的荒蛮之地穿过，这一可怕的场景曾被诗人形象地描绘过，也常常出现在各种画作和雕刻中。

马泽帕是一个有地位的波兰人。他作为男侍从小在波兰的王宫长大。在他长大成人后，由于他和一名贵族的妻子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正当行为，触怒了这位贵族。他被抓住后狠狠地鞭打了一顿，然后被绑到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上。一切就绪后，马出发到了乌克兰边境，这时马背上的捆绑已经变松，当马感觉到它背上有个不同寻常的东西时，吓坏了，由于没有马衔也没有缰绳的控制，它在原始森林的深处疯狂地奔跑，直到最后在恐惧和疲惫中筋疲力尽地倒下。几个哥萨克农夫发现并救了马泽帕。他们在农房里照顾他，直到他从伤痛中复原。

马泽帕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他非常精通于那个年代常用的战术。他很受哥萨克人的喜爱，后来还成了他们的酋长，在索菲亚统治时期爆发的克里米亚之战中，他和俄国人一起对抗土耳其人和鞑靼人，表现卓越。

马泽帕是哥萨克部落的领袖，图为其油画像

如果索菲亚的政府发动的战争成功了，那就会大大强化她在莫斯科的党羽势力，巩固她的权力；但是战争却失败了。伽立津王爷，此次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被迫撤军并与对方达成差强人意的和解；可他不敢让莫斯科知道这次远征的真正结果，因为他害怕，而且他确信，这个消息会引起极大的不满；而战场离莫斯科那么远，那个时代的通信条件又非常有限，伪造消息相对容易得多。

当时波兰国王与沙俄结盟一起攻打克里米亚，图为波兰骑兵与克里米亚的鞑靼骑兵激战

因此，在和鞑靼人达成和解并撤军后，他遣信使给莫斯科的沙皇和波兰国王送去消息，说他和鞑靼人交战一举获胜，他在鞑靼人的领地上征服了他们，并迫使他们签署了极利于俄国的和平协议。消息一抵达莫斯科，索菲娅公主就下令安排庆典，举国欢庆此次胜利。按照沙俄政府的惯例，如果取得重大胜利，国会要写一封感谢和嘉奖军官与士兵们的正式信函，派一名特使送去，给主要军官加官进爵，给士兵们以金钱奖励。公主和她的政府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掩盖他们取得成功的不光彩行径，从而获取民众的信任和支持。

但在这时，一个反对索菲亚的党派已经逐渐形成，其人数和影响力与日俱增。这派人很自然地聚拢在彼得的身边，意图让彼得成为他们真正的首领。此时的彼得已经长大。下一章中我们将会讲述彼得是怎么度过青少年时期的；而现在，他已经18岁了，追随他的那些人计划让他结婚，因此他们开始给他挑选妻子。

当然，他们这样主张的原因完全是出于政治考虑。他们认为，如果彼得结婚生子，皇位就必然要传至彼得的家庭，因为伊凡没有孩子，而且他又那么虚弱多病，就连他自己也不可能活太久。因此他们非常清楚，彼得的婚姻和一位后嗣的诞生会让所有人都认为彼得才是值得他们支持和培养的真命天子；他们也觉得这会提升彼得的地位，加强以他的名义行事的党派的力量。

议员们为彼得选的妻子是位贵族家的年轻小姐，其父亲是一位声名显赫的“波雅尔”——对当时贵族的称谓。她名叫欧多克亚·费奥多罗夫娜。索菲亚公主千方百计想阻止这场婚姻，却无济于事。彼得还是结婚了，这件事极大地提升了他在贵族和民众中的声望，扩大了这派人的权力和影响力。不管是争夺皇位还是改朝换代的斗争，总有一些人，尽管为数不多，以荣誉和责任为原则引导自己的行为，支持他们所在的一方，忠实地坚持做他们认为正确的事情。然而，各个国家各个朝代仍不乏大批朝臣政要急于知道哪一方更容易获胜，而并非哪一方更正确。在这种情况下，彼得的婚姻让彼得一派获得皇权的可能性大大增加，于是贵族们纷至沓来，以迎合奉承彼得及其朋友。很快，彼得的妻子就要临产了，这加强了贵族们和彼得结交的这一趋势。彼得的儿子，也是这个家族的后嗣，即将出生，再联想到伊凡根本不可能有孩子，天平的一端似乎彻底向彼得一方倾斜了。

年轻人们尤其如此，因为他们也纷纷到了对国家大事开始感兴趣的年纪。所有的年轻人似乎都鄙视伊凡的无能及其前途的黯淡无望，而彼得的才华和能力以及呈现在他前方的辉煌前景使他们大大折服。因此，即便那些坚定追随索菲亚和伊凡的贵族元老们也发现，他们的儿子们一成年全都投向彼得一方了。

此时，彼得和他年轻的妻子正住在一处乡下行宫，它坐落在距离莫斯科几英里外的一条小河边。该行宫叫“奥勃拉任斯科耶”。

彼得与欧多克亚·费奥多罗夫娜完婚

这就是伽立津从克里米亚远征返回莫斯科时所看到的情形。他发现索菲亚及其党派的权力正在快速削减，索菲亚本人也对未来的前景焦虑不安。公主为伽立津举办了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并当众授予他许多特别的荣誉来嘉奖他在战场上取得的虚假胜利。然而仍有人怀疑伽立津的说法是否真实。彼得一派的人要求出示战争获胜的证据。伽立津把以马泽帕为首的许多哥萨克士兵带回了莫斯科。以前，哥萨克人是禁止进入莫斯科的；但现在索菲亚想极力摆脱她所处的危险境地，因此她制定了一个孤注一掷的计划，她知道这些哥萨克人会毫不留情地执行首领发出的任何命令，所以她下令让伽立津把这些人带到皇宫里来，假装要给在战争中做出卓越贡献的马泽帕授予荣誉。但这种做法不为人们所称道，而且，尽管哥萨克人被带进来了，他们却只能被限制在围墙之内，索菲亚终究不能利用他们来实施她的阴谋，只能依靠作为正规军的皇家禁卫军。

她的阴谋就是暗杀彼得。她已经看到没有别的方式能让她摆脱她所处的危险境地。她的弟弟，沙皇伊凡，日益虚弱，其作用已微不足道；而彼得和他的党派日益强大，对她虎视眈眈。如果彼得活着，她确信自己很快就会垮台。因此，她决定，彼得必须死。

禁卫军的指挥官名叫西奥多·沙克洛维特。赫万斯基一死，索菲亚就把他提拔到了这个高位。她选他担任这一职务就是让他为自己效忠。现在，她决定派他去执行暗杀彼得的阴谋。

哥萨克是生活在东欧大草原的游牧社群，在历史上以骁勇善战和精湛的骑术著称，并且是支撑俄罗斯帝国扩张的主要力量。图为身穿传统服饰的哥萨克人。

当索菲亚向伽立津提出这个计划时，他起初很反对，因为这是件极其危险的事。可是索菲亚苦口婆心地敦促他必须这样做，她表示，除非采取果断的措施，否则不仅她会倒台，他所有的亲友也会和她得到同样的下场，所以他最终很不情愿地同意了。

计划最终酝酿成熟。沙克洛维特，禁卫军的指挥官，选了600名士兵随他前往奥勃拉任斯科耶。他们计划趁夜色潜入，将彼得擒在床上。当计划好的那个夜晚来临，指挥官召集他的士兵并做出指示，这队人马满怀必胜的信心，朝着奥勃拉任斯科耶进发了。

但整个计划却出乎意料地失败了。当指挥官给士兵们下达命令时，有两个士兵，害怕自己沦为犯罪的工具，趁人不备在黑暗中偷偷溜出，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奥勃拉任斯科耶，给彼得送去危险即将来临的消息。大吃一惊的彼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他立刻派人去他舅舅的住所，传他们立刻来见他。他们来了之后，匆匆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彼得的舅舅们对士兵们通报的消息是否真实心存疑虑。他们认为索菲亚不可能做出如此凶残恶毒的决定。因此，在送彼得和他的家人离开之前，他们决定先派信使前往莫斯科打探是否真的有一队卫兵离城去奥勃拉任斯科耶了。

信使们立刻出发了，可他们在前往莫斯科的半道就碰见了以沙克洛维特为首的那队卫兵，正偷偷摸摸行军。信使们悄悄隐藏在路边，直到队伍走远。他们迅速绕小道返回，赶到了队伍的前面，在暗杀到来之前抵达行宫。仓促之间，彼得和他的妻子、妹妹以及其他两位家人匆忙钻进一辆马车，赶在沙克洛维特和他的人马到来之前离开了行宫。

行宫大门外站岗的哨兵对彼得和家人的匆忙出走感到很惊讶，可是当一大队来自莫斯科兵营的士兵，半夜三更毫无预警地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时，他们更是无比震惊。

17世纪的莫斯科

一到行宫，沙克洛维特的人立刻开始搜寻彼得，当然，他们不可能找到。当他们质问哨兵时，被告知彼得不久前才带着家人匆忙离开。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沙克洛维特只好一无所获地打道回府，惊慌失措地向索菲亚报告了他们阴谋的败露。

与此同时，彼得已经逃到圣三一修道院，这是皇族成员在危难时刻常用的避难所。这桩丑闻迅速传开并引发了骚动。彼得从修道院给索菲亚带去口信，指控她指使沙克洛维特和其手下意图杀害他。索菲亚对事态突然发生逆转大吃一惊。然而，面对彼得指控的罪名，她极力否认。她狡辩说，沙克洛维特带兵去奥勃拉任斯科耶只是为了换岗。没人相信这种鬼话。带着如此大规模的军队深更半夜跑到乡下的行宫只是为了换岗，这种说法太荒谬了。

骚乱加剧了。国家的主要贵族开始成群结队涌向修道院，宣称他们拥护彼得，并决定支持和保护他。在此同时，索菲亚也竭尽所能拉拢她的朋友们。双方都想努力赢得禁卫军的好感。索菲亚把他们召集到莫斯科的皇宫前，然后她在沙皇伊凡的陪伴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阳台上；沙皇给他们做了演讲——毫无疑问，这是索菲亚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在演讲中，伊凡向卫兵们宣称他的弟弟彼得去了圣三一修道院，尽管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是，他说，他有很多理由担心彼得正在图谋叛国。

“我们已经听说，”他补充道，“他传唤你们前去支持他，但我们禁止你们去，违令者死。”

接下来索菲亚也向卫兵们致词，肯定了伊凡所说的话，企图巧妙地引导他们支持她。卫兵们听完后一言不发。但是这些慷慨陈词似乎对他们没产生影响，因为之后他们立刻结成一队向修道院进发了，在那里，他们公然表示拥护彼得。

此时，索菲亚惊恐不已。她开始担心大势已去。她决定派一位使者前去平复彼得的不满，如果可能的话，最好达成和解。她让她的两个姑母，也是彼得的姑母，以及一些至亲，同样也是彼得的至亲，来担当此任务。这些女士们都是地位极高的公主，她们的年龄和家庭关系足以使索菲亚相信她们的调停能力。

她指示这些女士们向彼得保证，她完全是清白的，至于她派遣卫兵去行宫实施罪恶的阴谋一事，完全是她的敌人杜撰的故事，因为他们有意离间他们兄妹。她还和彼得保证说他完全没必要逃走，他随时可以很安全地回到莫斯科。

彼得非常礼貌地接待了他的姑母，并认真倾听了她们的说辞；但是，在她们结束陈述之后，他向她们确保，他撤退到修道院并不是没有理由：他接下来给她们说明和解释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出示了大量确凿的证据，证明那个晚上确实有人图谋杀害他，以至于他的姑母们开始怀疑索菲亚的确策划了此次阴谋。在这些证据面前，她们感到非常悲伤，含着眼泪宣称她们不回莫斯科了，要留在修道院和她们的侄子同生共死。

当索菲亚得知这个结果时，无比恐慌。在彷徨焦虑一阵儿后，她决定求助主教，主教是教堂的首领，也是整个帝国地位最高的宗教权威。她乞求主教做她和彼得之间的调停者，最终，主教被她的眼泪和请求打动，答应她去圣三一修道院调停。

圣三一修道院

这位大使不见得比上一位更成功。彼得给主教提供的证据似乎不仅证明了阴谋的真实性，还道出了一个事实，如果阴谋得逞，主教自己也会被撤掉，换成忠于索菲亚的神职人员。主教对这个消息又惊又怕，不敢回去向索菲亚复命，就像之前索菲亚的姑母们做的那样，他决定留下来和彼得一起住在修道院，直到危机过去。

索菲娅公主完全绝望了。但是伽立津仍然追随她，宫里还有一些人也拥护她。她把这些所剩无几的朋友召集起来，忧心忡忡地商榷接下来该怎么做。他们最后决定，沙克洛维特和另外两个和暗杀彼得一案密切相关的人应该被藏在宫中最隐蔽的地方以确保安全，然后，公主在伽立津王爷和其他主要朋友的陪护下，一起前往圣三一修道院，亲自向彼得求情，希望能平息他的怒火，或许可以拯救他们岌岌可危的命运。可是，就在索菲亚和她的随从们走到半道的时候，遇见了修道院派来的一个贵族，他阻止他们继续前行，并以彼得的名义命令他们返回莫斯科。信使还说，即便公主坚持继续前行，只会发现修道院的大门紧紧关闭，彼得不会接见她。

索菲亚一行绝望地折回了莫斯科。

第二天，一名军官率领着300名卫兵，从修道院来到索菲亚的宫殿，要求她交出沙克洛维特，他将因为叛国罪的指控而受到审判。索菲亚极不情愿遵从这一命令。她理应救她的走卒和替罪羊，以免他们受到惩罚，因为他们是在她的策划和挑唆下而犯的罪；但她迟迟不愿交出罪犯的主要原因却是害怕他泄密从而牵连到她。她犹豫不决，痛苦而沮丧，断定自己只能服从命令，沙克洛维特被从他隐藏的地方交了出来。士兵们立刻把沙克洛维特和其他同谋抓起来，用镣铐把他们紧紧铐住，马不停蹄地把他们带到修道院。

沙克洛维特被带到修道院的大厅，那里一个由主要贵族组成的法庭，对他进行审判和听取供词。法官仔细地审问了很长时间，他却闪烁其词，不好好回答，最后，为了让他认罪并交代出同伙，法庭决定对他施以刑讯。这种做法残酷而有失公正，但却和那个年代粗鲁的观念是一致的。沙克洛维特受到的酷刑是鞭打。这是一条粗大的鞭子，由又硬又粗的皮革制成，用一种特别的方式提前准备好，目的是为了在鞭打的时候能引起极大的痛感。对这种可怕的刑具，沙克洛维特只忍受了几下就求饶说他要认罪；他被带回监狱，交代了所有的罪行。他完整地交代了整个阴谋。他说他们计划杀害彼得、彼得的母亲和其他几个和彼得关系亲密的人。他还说，索菲娅公主是此次阴谋的策划者，还详细交代了其他很多参与的主谋。

这个不幸的受刑者的供词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现在，众所周知，通过刑讯逼供得到的任何证词都不能成为证据，因为处在这种严酷条件下的人，为了结束自己遭受的折磨，会说出他们认为刑讯逼供者想听的任何话。

在这种情况下，法庭相信了沙克洛维特的供词。基于他的供词，很多人被逮捕并施以酷刑，以逼迫他们招供更多关于这次阴谋的详情。据说，在审讯中，这些受刑者接受的酷刑之一，就是先剃光刑犯的脑袋并绑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然后用滚烫的开水一滴一滴浇上去，据说这种刑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带来剧烈可怕的疼痛，就连英雄都难以忍受。

法庭在得到严刑逼供的证词并控制了那些被指控有罪的人之后，花了两天的时间来给他们逐个量刑定罪。有些人被判杀头；有些被判终生监禁；还有一些被流放。伽立津王爷被判终生流放西伯利亚。他被带到法庭听法官的正式判决。法庭判词是这样说的：“伽立津被派去北极的一个名为卡尔加的小镇，因其对陛下的大不敬，他将终生待在那里，但陛下出于仁慈之心，每日给他三便士以备生存之需；依照法律规定，他的个人财产全部没收充公。”

北极是指北极附近北纬66° 34′北极圈以内的地区。图为绘于1595年的北极古地图

伽立津有个儿子也被牵连到他父亲的这桩阴谋案中。他也被判处和他父亲一样的刑罚。前往流放地的漫漫长途有了儿子的陪伴，对伽立津王爷是一种安慰，但是儿子被迫和他一起忍受磨难又让他的痛苦加倍。这个家族的所有女眷也和他们一起被发配了。

伽立津一被发配，军官们就奉命占领了他的宫殿，并清点了宫殿里的财物。他们发现了大量财宝。此外，还发现了一个埋在地下室里的大箱子，装满了400盘大锭的银子，还有很多奇珍异宝。所有这些财物都被没收充公，其他款项的收入则被送入国库。

沙克洛维特，禁卫军的总指挥，被砍了脑袋。他手下那名下令让士兵向奥勃拉任斯科耶进发的军官先是被处以鞭刑，然后被割舌，最后被发配到西伯利亚终身流放，他的生活费只是伽立津的三分之一。其他一些士兵也被处以割舌的刑罚，然后被流放到西伯利亚，靠猎取黑貂为生。

彼得不愿看到他的姐姐索菲亚当众受罚或被当众羞辱，因此命令她退居到莫斯科近郊一个偏僻的女修道院，在那里她会受到严密的监视和看守。索菲亚极不情愿遵从这个判决，因此她拖延着不去修道院。于是卫队的指挥官派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去押解她，并下令说，如果她不主动离开的话，就用武力强行带她走；索菲亚被迫屈服，住进修道院，在她住所的大门外均有哨兵站岗，就连通往此地的所有道路上也安排了守卫，以此来有效地切断这个可怜的囚犯和那些同情她或想帮她的人的所有联系。她在这种情形下被囚禁了好多年。

两天之后，在所有和阴谋案相关的人与事都被处理完后，彼得决定回莫斯科。在一万八千多全副武装的卫兵的护送下，他威风凛凛地骑在马背上，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的妻子和母亲则乘着马车紧随其后。

政变失败后被监禁的索菲亚，伊利亚·列宾绘

一到皇宫，他的哥哥伊凡就在台阶上迎接了他，没人认为伊凡参与过这个阴谋。彼得亲切地问候了哥哥，并说他希望彼此成为朋友。伊凡回复了同样的话，于是两兄弟重新成为名义上的最高执政者，但是，由于索菲亚已经彻底垮台，她所有重要的朋友和党羽要么被砍头，要么被流放，因此政府统治大权实际上落入了彼得手中。

彼得的哥哥伊凡沙皇，由于身体虚弱，没有能力处理任何政务。也因为身体虚弱，疾病缠身，他总是郁郁寡欢，心情沮丧，他把大部分时间奉献给了宗教，这是他所知道的进入另一个更美好的世界的最好方式。七年后他去世了。

索菲娅公主做了十五年的囚徒。在此期间，有些追随者曾试图解救她，但都失败了。在她有生之年，一直受到严密监控。

第三章毕得的青少年时期

我们有必要把这个故事稍稍往回倒一下，回顾一下彼得是怎样度过他的青少年时期的，以及他人生早期的经历如何影响了他的性格。彼得结婚时年仅十八岁，所有那些纷争，在他父亲阿列克谢一世驾崩多年后，依然在继续瓦解这个家庭，当然，这些纷争都发生在他的少年时期。其父过世时纷争即起，他当时只不过九岁而已。

最初，彼得的父亲挑选负责小儿子教育的人是将军曼尼修斯。曼尼修斯将军生于苏格兰，在他本国的神学院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因此，除了熟知与战争相关的知识和技能之外，他还通晓所有的欧洲语言，还有在欧洲不同国家游学的丰富阅历。随着年龄增长，彼得逐渐萌生了对西欧的艺术科学、不同国家文明的特点以及对西欧文明各自在不同阶段的进步程度的兴趣。这时，曼尼修斯就完全胜任对彼得的教育了。

不过，曼尼修斯开始当彼得的老师的时，彼得只有五岁，所以起初，彼得只是接受基础教育。曼尼修斯将军的责任并不是亲自给他的小学生授课，而是要确保指派合适的老师，并且这些老师要忠于职守。

只要彼得的父亲——阿列克谢沙皇活着，一切都按计划顺利进行着。曼尼修斯将军和他的学生一起住在宫殿里，逐渐和他建立了稳固的联系。事实上，彼得充满了精气神，他的一言一行都展现出诸多天分，并且他在学习他那个年纪该学的知识时游刃有余，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喜爱他；他赢得了他母亲家族所有人的喜爱。而对那些和阿列克谢沙皇第一任妻子的孩子们关系亲近的人来说，他是嫉妒与怀疑的对象，而且他所展现出来的天赋与才能越多，他的对手就越嫉妒。

少年时代的彼得

最后，当他的父亲阿列克谢沙皇逝世，他同父异母的哥哥西奥多继承皇位时，家族中两个分支决裂得更加彻底；当索菲亚从修道院重获自由时，想方设法去控制政务，正如第一章所说，她最初蠢蠢欲动的缘由之一，就是要继续掌权，与西奥多的低能相比的是彼得会成长为一个充满才干且精力旺盛的年轻人，迟早有一天他会将国家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她下定决心并计划要阻止这种情形的发生。起初，对她而言，最具可行性的计划就是要通过纵容与享乐毁了这个孩子。

据说她企图诱导曼尼修斯去更改他为彼得所做的安排，目的是让他放弃自律，为所欲为。她同时计划为彼得准备享乐与放纵的活动，认为像他这样年龄的男孩子是没有意识或决心去抵制这些诱惑的。她认为，这样一来，彼得的学业会受阻，并且吃喝玩乐或其他有害的放纵行为也可能会毁了他的健康。

但是索菲亚发现她根本不能诱使曼尼修斯将军配合她的任何计划。他已经下定决心将他的学生培养成一个德才兼备的人，而且他非常清楚索菲亚所建议的放纵教育会毁了彼得。经过一番较量之后，索菲亚发现曼尼修斯坚持己见，不为所动，于是她耍手腕将他解雇，并为彼得制定了另外一套教育计划，她认为她的目的最终会实现。于是，曼尼修斯不得不告别自己的小学生，然而，在离别的时候，他仍然像开始时那样忠于职守，给了他的学生最重要的忠告，他要彼得抵制懒散放纵的恶习，并告诫他在年轻的时候要有耐心、坚持不懈、勤奋努力地汲取有用的知识，学习对他成年后有利的所有技艺和才能。

17世纪的莫斯科，瓦斯涅佐夫绘

曼尼修斯将军被解雇以后，索菲亚为控制彼得采取了一整套全新的方法。当时西奥多已经死了，彼得与伊凡一起被宣布为沙皇，索菲亚以他们的名义摄政治国。公主安排给彼得修建一座新的住所，坐落在距莫斯科有一段距离的一个小村庄，她还安排了50个男孩子作为他的玩伴。这些男孩子可以为所欲为，几乎不受任何约束。索菲亚的阴谋是让他们可以为所欲为，她毫不怀疑，以这种方式虚度光阴，他们长大后会无所事事，品行不端，一事无成。她甚至还希望这种过度放纵的行为让彼得伤了身子，以至于英年早逝。

实际上，这个阴谋设计得如此完美，以至于在这种情形下绝大多数男孩子都会落入这个为他们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自毁前程；然而，彼得却避开了这个圈套。无论是因为先前老师的忠告或教诲，还是他自己天生的良好判断力，或者两者兼而有之，他抵制住了面前的诱惑，相反，他并没有放弃学习，也没有让自己的时间浪费在惫懒与恶习上，而是极大地发掘了自己的天赋和能力。他甚至有意将玩乐的时间和那些指派给他的玩伴变成有利于他的工具。他把男孩子们组织起来建立一个军事学校，与他们一起学习军事，练习军旅生活的各项必备科目。从一开始他就身先士卒。他自学军鼓，但是并不像大多数男孩子那样，只是为了自己取乐而弄出些噪音，而是有规律地、科学地击鼓，以使自己理解并敲出营地与战场上需要的节奏和信号。他学习军事布防，亲自和其他男孩子一起干活，以合乎规律且科学的方式建立炮位。他还在一个供他们玩耍的作坊，实地学习制造使用工具；他在军事防御中使用的手推车就是亲手制作的。

在这些训练中，他从不在同伴面前表现出优越感，而是和他们一起平等地站在一起，听从发给他的任何命令，轮到他执行任务时，会全力以赴地完成最艰难的任务。

这绝不是男孩子们的游戏，有新鲜感就玩一阵子，新鲜劲一过就抛到一边，去追求更有意思的游戏。彼得知道他长大后要成为整个沙俄的皇帝。他知道，在这个广袤国家中，有很多野蛮、动荡不安的部落，他们从习性上还处于半野人的状态，只能通过武力的方式才能控制。他的国家也被其他国家所包围，这些国家对他的政府时时表现出敌视的态度，如果他不做好准备，他们随时都可能入侵。因此，他希望自己通过熟知军事战术而为将来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做好准备。事实上，他一点儿都不希望到任何一支军队去做一名鼓手，或者用自己的双手运土去构筑防御工事，更别提去造那些构筑工事用的手推车了；但他意识到如果他自己精确地掌握了做这些事的每个细节，他就可以更成功地指挥一切，这就是为什么他吃尽苦头学习的原因。

随着年龄的增长，彼得给他的学校引进了更高级的军事技术，从各个方面去改进并完善学校的组织机构。不久，他为军校的学员们配备了欧洲各国军校普遍使用的制服和装备。随着他和伙伴们年纪渐长，学习理解能力不断提升，他确定了军事领域各学科的引领者。当他年满十八岁，该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这所学校已被建成一所管理有序，设施完善的军校，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还继续成功运作。

青年时代的彼得

很大程度上，正是彼得所展现出来的精力与才能，使得许多重要贵族依附他并拥护他的事业，通过这种方式，他甚至在成年之前，就能够将索菲亚赶下台，把统治大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第四章列福尔特和缅希科夫

无论一个人的生活状况如何，他事业的成功并不只取决于他能否完成应做之事的个人能力，而更多取决于他在挑选与他合作并辅助他完成事业的人选时的远见卓识与准确判断。在人们所从事的所有伟大事业中，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他们亲自执行的，而绝大多数计划之所以失败，就是因为在选择完成计划的人选时缺乏睿智的判断。

此理于万事皆然，无论大小。一个人也许能为建造一座房屋制定一项非常高明的计划。他或许可以为它选择一处绝佳的建造场地，拟定一个很好的方案，准备充足的资金，但是他不知如何或者去哪里找到好的施工人员，因此他的计划必定会以失败收场。他选择的人可能具备能力但不诚实，或者他们诚实但不具备能力，又或者他们有其他明显缺陷；上述任何一种情形下，房屋都会被建得很糟糕，建房计划都会失败。

当这些不幸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时候，很多人都会说：“啊哦！这不是我的过错。这是工人们的错。”对此，合适的回应是：“那是你的错。要想承担建造一间房屋的任务，你除了要有能力制定出一份合理的整体规划和安排，还要具备知人善任的准确判断。”对于所有成功的事业，后一种能力和前一种同等重要。实际上，后者更加重要，因为好的人选会纠正或避免不佳方案中的弊病，但是一个好的方案却永远不能保证不受坏人的恶意破坏。

那些名垂青史的君主们和军事指挥官们之所以声名显赫，就是因为他们善于发现并提携英才，成功地帮他们完成各项计划。

索菲亚公主倒台之后，彼得第一次发现自己只是名义上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那时他还年轻，朝政大权实际上掌握在不同的贵族和官员手中，他们以彼得的名义处理政务。这些人之间时不时产生分歧，形成不同的派系，每一方都嫉妒另一方的影响力。随着彼得年龄渐长，对自己的身份意识越来越强烈，他开始越来越多地参与指导和制定国家政策，起初他选择了两个才能卓越的人辅佐自己，稍后他们被擢升到很高很重要的职位。实际上，最终这些人都成了卓越的政治家，在推动和实现彼得的计划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这些政治家里首当其冲的是列福尔特，其次是缅希科夫。关于这两个英雄人物的故事，据老历史学家的讲述，非常具有传奇性。

列福尔特是一个日内瓦商人的儿子。他孩童时期就非常渴望成为一名士兵，但他的父亲考虑到军旅生活会带给他艰辛和危险，因而更希望他能成为商人，因此他为儿子找了一份在阿姆斯特丹一位巨富的账房里当差的工作。当时，阿姆斯特丹是世界上最大最富庶的商业中心之一。

由于贸易的发展，阿姆斯特丹一跃成为世界上重要的港口、金融中心。图为黄金时代的阿姆斯特丹

很多年轻人，一旦被他们的父亲阻止去追求自己选择的职业，而被安排到一个他们并不喜欢的职业环境时，大都会以消极不满的方式去尽自己的本分，也不会努力获取事业上的成功或者取悦他们的雇主；然而列福尔特则不同。他以良好的心态去做这份阿姆斯特丹的账房工作，勤奋并稳妥地投入这份工作，同样地，在与周围人的交往中他也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性情。很快，会计们都说，商人“爱他如同己出”。一段时日后，经常派船去世界各地的商人又要派一艘船去哥本哈根，列福尔特即请求能登船前往。商人不仅愿意让他去，而且还授予他对货物的全权处置权，让他遵照指令负责销售货物，并在轮船到港后将所收货款汇寄回去。于是列福尔特就随船而去，到了哥本哈根之后，他完成了货物销售并且将货款汇了回去，商人对他非常满意。

1756年的哥本哈根

哥本哈根是丹麦的首都，那个时期的丹麦是一个相当强大且好战的国家。列福尔特把船只停在港口，自己走上哥本哈根的街头。他看到丹麦士兵列队走来走去，表演队列变化，眼前的景象重新激起了他先前想要成为军人的兴趣。他很快就结识了一些军官，听他们说起种种冒险经历和军旅生活的细节，他非常渴望能加入他们。他们也很喜欢这个年轻人。他学习那个地方的语言，而且进步神速，军官们发现列福尔特很快就能理解他们所讲的军事原理，并学会了所有的军阵变化。

恰巧这个时候一位大使要从丹麦派驻俄国，列福尔特非常渴望去了解世界，也渴望成为士兵，他强烈地希望跟随大使踏上征程。他已经掌握了一些俄语，而且还在努力学习更多。认识他的人也在极力推荐他——可能除了别人之外，还有商人的推荐，并且他在哥本哈根熟识的军官们也对他产生了有利影响。准备好这些基本步骤以后，他着手申请给大使做翻译的工作；经过对他的品行和资历严格考察之后，他获得了任命。因此，在货物卖完之后他就不需要再回到阿姆斯特丹，而作为大使的随员一同前往俄国。

大使很快就和这个年轻的翻译缔结了深厚的友谊，抵达莫斯科之后，在很多重要的业务中把他当作自己的心腹。大使本人在莫斯科有了重要的影响力，不仅获准和当权的贵族们交往，还得到了彼得的赏识。一次，当彼得在大使官邸吃饭时注意到了列福尔特，因为列福尔特仪表堂堂、谈吐得体。他同时也注意到，作为一个外国人，列福尔特的俄语说得非常出色。沙皇询问了列福尔特一些有关出身和履历的问题，对他的答复和不亢不卑的风度非常满意。沙皇问列福尔特是否愿意为他服务。列福尔特非常恭敬地回答说：“无论他多想为伟大的君主效力，在没有征得他现在的主人，即他所感激并对他委以重任的大使的允许前，他不会做出任何承诺。”

“那好吧，”沙皇回答，“我会征得你主人的同意的。”

“但是我希望，”列福尔特说，“陛下在提出这个问题时用别的翻译官。”

彼得对列福尔特的两次回答非常满意——第一次回答，他以不愿更换主人表明自己对当下的职责非常忠诚，无论更换主人会给他带来多大好处，他首先要得到他第一任主人体面的解雇；另一个回答则体现出他思维缜密，他不希望参与沙皇和大使之间有关他的谈话，作为大使的翻译官，他理应参与其中，但是他更希望这个交谈是通过无关的人进行，这样大使就可以自由地、毫无保留地表达他的真实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