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散文:走,爬山去
我跟自己商量:去爬山吧?!
山在那,可那是你想爬就能去爬的吗?疫期禁足,而且,你是黄码,别到处乱跑。
我想去爬山。
你想上天,有梯吗?你想入地,有洞吗?
我不过只是想去爬我的山而已。
是的,你的山一直在那,可你爬不成。
一万头什么马奔腾而过⋯⋯
我经常跟自己商量。
现在的世界越来越不好商量。在规则似乎不被尊重,投机取巧被一些自作聪明的家伙视为智慧的社会里,社畜们貌似很不好商量。自己就好商量吗?
我还是努力成为一个可以商量的人。因为我说过:这个世界还是可以商量的。至少,是可以好好跟自己商量的。
这是矫情吗?不是。我是认真的。采取什么行动,做什么事,得心向往之心甘情愿不是?勉强总是伤。勉强自己其实比勉强别人难。别人一权衡,基于一些与勉强的事务不相干的因素,很可能就认了、从了。毕竟生存不易,生活需要妥协。而自己,从来是最难摆平最难搞定的对手。
所以我从年轻时候就把自己的座右铭选定为:战胜自己。
我今天跟自己商量的事情是:去爬山,到山上去,到我的山上去,接受天然、自然的洗礼。
很久没爬山了,尤其那座山。在逶迤的群山中,那座山并不突出,很普通,不大也不够高,比之于很多座山可谓小巧玲珑,没路,也没坎,陡峭又平滑,巍峨又低调,只有一种方式可以上山:手脚并用,拐杖、登山杖一类登山工具全是多余。最好赤足徒手,脚底和手掌可充分感受山体肌理。偶尔滑下来,再爬上去,又是一种新鲜的体验。
那是我的最爱。
手痒脚痒心痒,但黄码禁足,有些区域,别说走进去,靠近都是问题。
我说那座山是我的山,恐有瞻望嫌疑。就人类实质而言,没有人能拥有什么,尤其是不可能真正独立拥有任何东西。这问题思考到极致,很悲哀,连自己的肉体都不一定是自己的,这点,不服不行。生而为人,得服。即使自己经常拿自己的肉体毫无办法,在善待肉身的同时,也还得鞭策之,必要时自律虐待之,磨其意志,强其筋骨。
我固执地认定,那就是我的山。
我,的,山。丰盈、饱满……,名不见经传,并无特别之处,我至爱之,只因为,我以为,那是我的。
如今,稍有点刀削之崖、飞瀑之水、寒潭之壑的山都被辟为风景区,并依景致赋予不同的悦耳名字。仙崖灵泉之类。给绝大多数人到此一游的人的感受几乎全是:不过如此。
我的山不是。山不高却把鼓凸圆韵、丰隆峻峭发挥到极致。有崖不悬,值得攀援;有壁不绝,足可依附。但有泉流,也是山裂汩汩而涌,铺漫以滋植被。这似乎令其失去特色,使其更加泯然于群山。却自有原始纯然之美。俗世中,没有机缘,没有惠眼,质朴而低调的平凡之山谁会在意?谁能发现?等待的从来只是真正懂山的那一个。
我就是那座山旷古以来殷殷期盼的那一个。对于许多人感兴趣并心向往之的所谓盖世、绝世山水,我也喜欢,但无心仰慕。偶有走近,也是视之很多别人家的景观,但有赞叹,也是一种理解和尊重,像看一个多角恋爱的爱情戏。那终究与我无关,不是我的。成千上万乃至上亿的人鱼贯涌上又潮水般疲累退去,绝大多数人获得的,不过是冠着自己名字的"到此一游"。古人是以诗文拐弯抹角述之,今人是直接刻到树上石头上甚至房子上。他们最大的愿望,通常是"白嫖":不想付出,只求索取,还企图这山千秋万代记住他。
于是,趋之若鹜。山坎被踩光了,山崖被磨出包浆,太多人为強拉硬拽的景观以千人一面俗不可耐的奢华证明着一个可笑的事实:人傻,钱多,舍得花。
这是啥?商品啊!
我的山不是那样的。一岩一石,一草一木,每一寸高度,每一片山体都彰显着两个令我感动而珍惜的字:天然。历史上有没有似我一样的人喜欢过,我不知道,也不想去追问。或许,我前世也曾遇见、爱上呢?至少,千百次攀登,无数次亲近,只是百鸟百兽守候,万花异草装扮,全无人迹,十分淑静,来时是什么样子,走时仍是什么样子;走时是什么模样,来时还是什么模样;再攀危岩,再涉香溪,我的山一棵树、一朵花、一根草都在自然生长中保持着我熟悉而又喜爱的状态。
我甚至不舍得重触这山上的一片叶子。
因此,这山上只有我的路,我的崖、我的顶峰。习习、婉转、潺潺之声入脑入心,那是这山专门给我一个人的歌唱,我游历不止,这悦耳赏心之声不停;我被严密接纳、包容,沉迷其中,奇花异草之香拥我、抬我入梦。
来,来,来;爱,爱,爱⋯⋯
寻觅N久,耗费半生精力,我终于遇见,找到,拥有;我离开之后,不管有没有人喜欢,有没有人爱,也不管还会不会喜欢谁、爱谁,请忘记我,期待下一个来世再见。
一座山,千年万年,怎会记住一个人,甚至记住很多人?真正蕴含一山锦绣的山不会记住世上任何一个活物,这是一座山的山德。
抑或山与山不仅不同,山也在不断转世,在寻寻觅觅水乳交融的那一个。
我想去爬山。
爬那座专属于我的山。
哪怕偷偷摸摸地去爬一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