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远古文化三要素：求治、启蒙、教规
我们下面谈一些跟孔子相关的话题。在谈这个话题以前，我们首先要建立一个观念，就是人类远古文化三大要素不可或缺。
哪三大要素？第一，求治的要素。第二，启蒙的要素。第三，教规的要素。
什么意思？我一项一项解释。首先大家要建立一个观念，人类社会不是人类缔造的，人类社会是从生物社会中增长出来的。此前所有社会学家、哲学家，包括马克思在内，此前的学者都认为社会这个东西只有人类才有，社会是人类缔造的。这个说法今天已经不成立了。
在上个世纪后半叶，西方生物学界发现，所有生物都生活在社会群团之中。人类社会是从生物社会中或者从动物社会中增长出来的，这就是著名的社会生物学这个新学科得以建立的核心思想。
我们今天不详细讲这门学问，我只想告诉大家，不要认为人类社会是人类缔造的。社会这个东西已经存在了三十八亿年，人类社会只不过是生物社会的终末晚进形态而已。人类社会一旦发生，它立即走向失序。为什么？请大家想想生物社会是怎样构成的？生物社会或者动物社会。它是生物社会动物各元发生体质层面的残化和分化，由此重新建立残残补合的生机结构。我们把这个东西叫生物社会或动物社会。
我举一个例子，生物学家研究膜翅目社会，什么叫膜翅目社会？就是蜜蜂蚂蚁社会。大家看一下，膜翅目社会——昆虫社会、动物社会，它们是怎样运行的？蜜蜂社会中有蜂王，其实它不叫蜂王。它在生物学上叫雌蜂。整个蜜蜂社会中只有雌蜂具有雌性生殖能力。由于所有的生命体都是围绕着性增殖这个中轴运转的，因此人类把仅有的这一只雌蜂叫蜂王。雌蜂的体格是普通蜜蜂的五倍，寿命是它的十倍。它居然每天排卵上万粒，比它的体重还大。由于它是蜜蜂社会的增殖中枢，因此构成社会运转的核心，它完全就是一个雌性生殖器官，它就残化到这种程度，没有任何其他能力。
生物社会中最大的群量叫工蜂，工人的工，它是雌性器官没有得到发育的雌蜂，它们长着长长的口器，长着轻盈的身体和飞舞能力极强的翅膀，它的腿上长着大量的腿毛，而且腿毛构成花粉篮，采得的花粉可以放在腿毛构成的花粉篮中飞回巢穴。所以工蜂完全就是一个采蜜工具。它天生就是一个残化的，不具有生殖能力的采蜜工具。
蜜蜂社会中还有一个小群量，叫雄蜂。它们在飞舞过程中跟雌蜂交配，一旦交配完毕，立即壮烈殉国。它们完全就是一个会飞舞的雄性生殖器官。
在蚂蚁社会中还有一个阶层，叫兵蚁。它们长着厚厚的铠甲，生物学上叫几丁质，嘴上长着大大的螯钳，以至于头部太重，身体运动平衡都难以把持。它们什么功能都没有，什么事也干不了。只有一个作用，为蚂蚁社会守门和参与蚂蚁社会的战争。
我在讲什么？我在告诉大家，所有动物社会和生物社会，社会各元在体质上是残化的，因此它的社会结构是永远稳定的，它不可能发生社会结构和阶层变革。因此社会超稳定。所谓人类文明化是什么？就是因为人类建立社会结构已经不靠体质层面的残化补合，所有人体质上都是相等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仅有两性之体质差别。
因此人类早年叫性结构社会，跟动物社会一样叫血缘社会。人类把自己起了另外一个名字叫氏族社会。是因为人体只有两性差别，一旦超越氏族血缘社会进入文明社会，人类靠什么来进行社会组合？靠智质残化。从体质残化到智质残化也就是靠智能的发育，来分工分化，从而建立社会结构。
请大家想想，我们每一个人在体质层面是平等的，是相似的。每一个人都不甘心居于社会下层，每一个人都想跻身于上流社会。因此社会一旦文明化，一旦受到性结构约束的释放和解散，人类社会立即趋向于紊乱，这就是为什么人类文明社会早年的远古文化第一要素都缺少不了求治的概念和求治的追求，就是求得社会治理和社会安定的这个诉求。
第二，启蒙的元素。我在前面讲课讲过，所谓文明化社会，其实就是被逐出伊甸园的过程，叫失乐园，也就是自然界不再给人类提供任何生存资料。人类的所有生活资料都必须靠人类自己制备。我们今天吃的、穿的、用的，甚至我们今天吃的水果，全都是人类培育的，自然界都是不存在的，或者都是以原始非常小的状态存在。
由于人类的所有生存资料必须靠人类开发智力，自行制备，人类方具有微弱的社会存在的资格或自然生存的资格。因此人类文明社会一开始，它的原始文化诉求里必须有一项叫启蒙调动人类的智慧。这就是人类文化第二大诉求的得以形成的原因。
第三，教规的元素。什么意思呢？我前面讲人类体质平等，因此如果每一个人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在社会上活动，所有人都会倾向于一个方向运行，而社会结构却要把所有人排布在不同的结构位层上。因此人类就必须给自己的社会群体和人民画出定位生存的规定。请大家想想，凭什么你来制定社会规则，要我来遵行？我来制定社会规范，要你遵行行不行？也就是说所有的人既然是平等的，那么所有的人从理论上讲，就没有为整个人类整个社会群团建立社会规则的条件，没有这个资格。
因此自古以来，人类必须缔造高于人类的主，这就是神学和宗教在人类早期文化中分量极重的原因。因为只有高于人类的主，才有给人类制定社会规范的资格和条件，这叫教规的元素。
请大家注意，在人类原始各族群中，他要么没有开化，没有形成人类原始文化。但凡开化者，他的这三大文化诉求，每一项是由不同的人分担的。
比如求治的元素，由政治家和法老承担。法老是古埃及社会的国君。
启蒙的要素，由哲人和博物学家承担。博物学是科学的前身。
教规的要素，由教主和僧侣承担。
唯独在中国，这三大原始文化要素由一人承担。我们把这种人叫圣人，它的典型代表就是孔丘。因此大家一定要明白西方有哲人，没有圣人；东方有圣人，没有哲人。
14世纪前叶，有一次元文宗迎接从古天竺国来到中土的高僧大德，他就问他身边的一个汉人大臣叫陆春的，他说你们汉人为什么遵从那个土得掉渣的儒学，却远离如此华贵的佛学？
我前面讲过，佛教是最尊贵，哲学体系最深厚，逻辑体系最缜密的一个华贵宗教。陆春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回答。陆春讲，“佛教是金，道教是玉，而儒教是稻粱。”人生可以没有金玉，却不能须臾失去道梁。这就是儒家学说的定位。这就是儒家学说表面上看十分浅薄，而骨子里却和中国文化生存结构相匹配的那个基本状态。
所以请大家记住我前面讲过“文化不在于它是花里胡哨的东西，而在于它是生存结构的适配体系”这句话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