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隋炀帝墓,琼花落尽无归处
从洛阳登上龙舟之始,隋炀帝杨广就注定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这一年,扬州的琼花正放,等待着远来的君主赐福;各路的反王荡起烟尘,摆开架势,迫不及待地等待着龙舟的到来。
走进扬州北郊的隋炀帝墓时,金戈铁马的嘶杀声似乎还在我的耳畔回响,随风刮过荡起的烟尘阵阵,犹如江南的硝烟弥漫,杨柳枝头摆动的不是春的风情,而是晚秋的萧杀。门庭冷落车马稀,一个名载于历史褒贬不一的皇帝沉睡于寂静之中,祭供台上,五牲供品早已经没有了踪迹,只有几只麻雀跳来跳去,敲打着冷冰冰的日子。
一路行来,京杭大运河时而左右相伴,时而前后环绕,当我们离开兴化来到扬州的时候,才是真正地和京杭大运河有了第一次亲密的接触。宽宽的河面上面,刮的依然是隋朝的风,飘逸的依然是隋朝的风韵,阳光,穿几千年的岁月,依然把晚秋晒得暖洋洋的。几千年过去了,河道里交通繁忙依旧,沿岸的小镇繁华依旧。
同行的濮阳市政协副主席杨广勤先生对隋炀帝开挖京杭大运河给予了很高的评价,并没有因隋炀帝的穷奢极欲而肆意地贬低。因为,自从有了京杭大运河,就等于打通了中国南北的经济命脉,才有了南北文化的交流,有了南上北下的物质,有了南水北调的起奏音符,有了扬州的温柔、北京的富贵荣华。
但是,历史却是那样的无情,对隋炀帝的贬损更是无情之至。唐代郢州刺使许浑曾写《汴河亭》一诗来评价隋炀帝及京杭大运河,“广陵花盛帝东游,先劈昆仑一派流,百万禁兵辞象阕,三千宫女下龙舟,凝云鼓震星辰动,拂浪旗开日月浮,四海义师归有道,迷楼还似景阳楼”。确实为斯,开皇十年(公元590年)底,隋炀帝的江南游还没有结束,一场声势浩大的反抗运动从江南兴起,直扫整个中国,大动河之游成了隋炀帝的一场噩梦,再也没有醒来的时候。
这个时候,江南扬州已是一片王道乐土。京杭大运河的开通,使扬州成为了中国最大的盐业中转基地,盐商广开财源,挣钱的渠道四通八达。北上京城,把蓍侈帝王之气带到扬州,纸醉金迷的生活粉墨登场;船行海上,带来了两广的文化和理念,从而融会贯通,使人们的视野就得更加开阔。在中国的版图上,扬州的发展和繁荣就是一个神话的故事,灯红酒的歌舞不休,庭园花榭的穷奢极欲,让人们无不为之心向往之;在这个神话故事之中,还有一朵神奇的话,名字叫琼花,美丽惊艳无与伦比;这朵琼花,让隋朝的历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让隋炀帝的恶名遗臭万年。
年少的时候,我从《隋唐演义》中看到的是隋炀帝因为看琼花开通了京杭大运河,还有麻叔谋贪得无厌残酷成性,宇文化及的专横弄权,最终导致天下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到最后狼烟四起,王朝败落。这个暴虐的君主并没有如意看到琼花,反而把生命断送在他乡;长大后,再翻开历史发黄的书页,竟然发现京杭大运河的开凿和琼花没有什么瓜葛,那是一位政治家魄力的展现,其远见的卓识、非凡的气魄和超人的胆量,才打造了这条与长城媲美的京杭大运河。
自从有了京杭大运河,就有了诗人杜牧的“二十四桥明白夜”、“春风十里扬州路”、“十年一觉扬州梦”;柳絮被文人骚客描绘成了飘渺的烟雾,配以扬州的繁花似锦,造就了诗仙李名千古扬名的“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的富庶和张扬,使其成为了销魂胜地的标签,“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成为了富贵温柔乡的写照,有了扬州深邃的古巷,红墙绿瓦,光彩耀人。还有郑板桥,一个落魄的文人,一个罢官的县令,这个从扬州走出的画家,最终还是回到了扬州,造就了“扬州八怪”的画风,成就了一段段千古佳话。
时光如一扇慢慢转动的石磨,日子则如随风飘落的叶子。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落叶早已不见,斑驳陆离的残枝也化作了泥土,墙上的黄历撕了一页又一页,如动漫一般跳跃,很快就从盛唐走到了满清的中叶。清嘉庆十二年(1807),嘉庆、道光年间名臣、扬州学者阮元发现了隋炀帝陵,念其一生泽养民生,请书法家、扬州知府伊秉绶书“隋炀帝陵”四字,重新为隋炀帝树立起了墓碑。
历史总是出人意料。当年,隋炀帝从洛阳登上龙舟,一路向扬州进发,何止是得意洋洋?他绝对不会想到,十八路反王已经虚位以待,隋朝的江山命中注定易手李家;他更不会想到,扬州的琼花风吹雨打而落,硝烟中的龙舟再也张不起风帆;让他永远不可能想到的是王朝败落后尸骸不存,唐王朝的恩赐也保不住历史把一抔黄土踏平,更保不住供台冷落,野狐探洞。如果不是阮元的一缕善念,如今的隋炀帝墓葬早已经荡然无存了。
纵观中国历史,每一位打下江山的君主,第一要务无不是江湖之上对民休养生息,庙堂之上加紧中央集权。尽管杨广从小就聪颖过人,长大后才华横溢,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是,从哥哥手中夺得了江山之后,不仅没有抓好中央的集权工作,更没有注意对民众的休养生息,而是急功近利地不顾民间疾苦之声修建京杭大运河,惹得民怨沸腾,狼烟四起。扬州的琼花已落,尚不知隋家气数已尽,直到兵败如山倒,远望都城洛阳,已经改旗易帜,后悔莫及,再也走不上来时的路,回不了旧时的家。仅留下隋炀帝的孤魂野鬼在扬州游荡,时时倾听着人们对京杭大运河的指指点点,对琼花落尽帝王不归的揶揄。
来到扬州,为了郑板桥,第一站却选择了隋炀帝墓,感悟人生犹如一路读来的郑板桥传记,有失落也有张扬,有繁花也有败落。20年前,当我为生命的困惑痛苦不已的时候,朋友段华给我写了一首诗为我禅悟,意思是人的生命过程都是从起点到终点划了一个圆而已,所不同的,是这个圆是否干净利落,是否拉拉杂杂。
站在隋炀帝墓前,犹如站在历史的面前,倾听着历史的回声。如隋炀帝一般,为了千年的帝业,征战嘶杀,也没有挣下千年的基业。琼花落尽无归处,到头来不过是眼前的这一抔黄土,狐钻鼠打,即使是金丝楠木的棺木也早已经腐朽贻尽,空落下后人的几声感叹而已!
作者简介: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