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芳丨有凤来栖(小小说)
缘分真是很奇妙,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与凤四十年后的相遇竟会是在墓园。曾经无数次想过与她相遇的地点或情景,而这不期而遇的相见却让我始料不及,在我意料之外……
凤还是那样比我高出一头,声音还是那样比我大N个分贝,双手还是那样用力抓着我,爽朗的大笑说,“你胖了哦”。一向也颇有几分女汉子气质的我在她面前立刻就找到了那种娇小柔弱的感觉。我只是笑着,开心地笑着,任她抓痛我的手,任她捶痛我的肩,任我的思绪在她的双眸里渐渐飘飞,飘远……
那应该是1972年的夏天吧,骄阳似火的午后,路上人烟稀少,骑着自行车的父亲下班途径一片田地,耳畔总听到路旁的稻田里有婴儿断断续续的哭声,而他停下来却又听不到了,再走却又听到。年轻大胆的父亲决定去稻田里一探究竟。
稻田深处的水渠里,父亲竟看到了一个婴儿。婴儿白白胖胖,嘴里还塞了一团棉花,所以她的哭声总是断断续续的。父亲赶紧抱起她,刚走出稻田,回头一看,父亲竟吓出了一身冷汗。远处农民浇水的一大股水流竟喷涌而来,立刻就淹没了婴儿刚刚躺过的那个地方……
凤就这样劫后余生的来到了我家,在我出生前的半年便提前走进了我的生活。
我们家隔壁住了一对老夫妻,一个儿子少年早夭,夫妻俩便一直膝下无子。这个白胖可爱的女娃让他们爱不释手,在他们一再的请求下,父亲将女婴送给了他们。欣喜若狂的夫妻俩立刻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凤。
凤虽不是娇生,但却是娇养的,老夫妻俩把她捧在手心里,凡事有求必应,这也让凤自小就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
儿时我的玩具几乎就是她的,而且破坏力极强的她是不会让一个玩具玩上三天的,因此后来父亲买玩具都是买两个,我俩各玩各的,这让她每每总是拿着她的玩具残骸,恨恨的望着自得其乐玩耍的我。
小时候我们家有很多小人书,她每次看都是极快的翻页,很快就看完了,而我总喜欢看那下面的字,用生硬的拼音理解画面的意思,这时她就会很着急的冲我说:“快念快念,跟我说这画的是啥意思。”
幼年时的我常常跟父亲一起去学校,父亲要上课,所以总会从阅览室拿来很多连环画给我看,所以我就知道了很多故事。而凤便成了我最忠实的听众。她总是喜欢让我去她家玩,让我讲许多许多故事给她听,常常天黑了也不让我回家,小小的我哪里有那么多故事讲,而我每次要强行回家时,她就会在我后面扮鬼脸,捏着嗓子吓唬我说,“我是老猫猴,我要吃——了——你。”而我最怕的就是她这一招,虽然两家只有一墙之隔,我却每次都是飞奔回家。
当然,与凤的战争里,我也是有过胜利的。凤虽然年龄个头都比我大,却不愿上学,因此,提前上学的我在读一年级的时候,她还在自得其乐的上着学前班,骄横跋扈的享受着她大姐大的感觉。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作为“高年级”的大姐姐去了她们班,做了一次小老师。终于我复仇的机会来了,我出了一道数学题,让凤去黑板上做,我知道凤应该是不会那道题的。结果凤不失我望,真的做错了。而我则冠冕堂皇的踢了高出我一头的她一脚,还让同学们热烈地给她鼓了一次倒掌。凤无奈,只能垂着头接受这无法反抗的惩罚。
这次胜利在我的童年记忆里是深刻的,虽然我后来也挨了父亲的批评,说我不够为人师表,但那种窃喜却伴了我有凤的整个童年……
凤九岁那年,她的老父亲因病去世了。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日子让凤瞬间长大懂事了。凤不再顽劣,她学会了烧饭,洗衣,还学会了做煤球。那时的我便开始渐渐佩服凤了。
凤还是那样不喜欢读书,那个年代,小小的她竟然给自己找了一份工作。每天放学后去养老院浇花,一次两毛钱。后来还用攒下来的钱给家里买了油盐酱醋。我于是又开始羡慕仰视凤了,这时我觉得她真是比我高大了许多,不仅仅是个头……
后来因为父亲工作的调动,我和凤分开了,便再没有见过。后来,听说凤初中毕业就工作了,成了一名纺织女工。再后来,又听说她的老母亲得了老年痴呆,而她的亲生父母却来寻她了,想认她回家。凤拒绝了,她哪也不去,就和她患病的老母亲相依为命的生活……
今天,凤是来祭奠老母亲的,同行的还有一个中年男子,一看便是个忠厚老实之人,凤说那是她招的上门老公。
凤告诉我说她现在还在纺织厂工作,活虽累些,但不用费脑力。凤还告诉我说,她的儿子在武汉上大学,今年大二了。说到此,凤用力拍着我的后背大笑着说,“咋样,我是笨点,但我儿子聪明吧。”
我微笑的看着眼前的凤,和煦的阳光里,凤依偎在春日的梧桐树下,那么的高大,那么的爽朗,那么的美丽……
作者简介:
朱芳,70后,淮北市烈山区作协会员。业余时间喜欢阅读和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