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流泪的意义/黄汉斌

人的一生之中总会必然伤心地流泪过,这是人性之美。

我懂得流泪的意义是在八岁的时候。

孩童时,我在山乡里是出名的顽皮鬼。为生活奔波的父亲没有多大的心思去认真调教我们,只要我们兄弟俩犯了什么错误,两话没说,执起小竹棍子就往我们的手脚上打下去。弟弟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看到父亲的右手往后面靠就要拿起小竹棍子的时候,他一下就溜走了,只剩下我一个独自站在那里受挨打……

那个时候,还真不知道挨打而断了多少竹棍子。总之,在山村里,总有打不完的竹棍子,随手可以拿到竹棍子。那时,我不知道流泪的真正意义,只知道竹棍子打下来很疼,疼了就会哭,哭起来就会流眼泪。

八岁那年,父亲在外里挣到一点钱,把老房子拆了,重新建了一幢楼房,暂时没有地方落脚,我们就搬到老祖屋里去。一天中午,我们一家人围着大厅的饭桌吃饭,远远就听到“补锅”的叫喊声。(在我们山乡里不定时会有一些外地人到我们村里补铁锅)

“那是一把多清脆的嗓音啊!”祖母轻轻地赞叹了一句,然后又叹了口气说:“那肯定是一位年轻小伙子了。”

“祖母,你为何叹气呢?”我瞪着眼睛,不解地问。

“小小的年纪就独自在异乡闯荡,多不容易啊!”祖母给我夹了菜,解释说。

我们正说着,叫“补锅”的小伙子已经来到门口前。高高瘦瘦的个子,几撇锅垢醮在他那张瓜子小脸上,逢乱的头发显得十来岁的他更消瘦。“有破锅要补吗?”小伙子突然停下来了,往大厅里面喊。

祖母放下筷子,往门望去。我也随着祖母一同往外望去。

“别管他,吃饭去。”父亲盯着我说,然后又转身对祖母说:“这些外地人很可恶的,别管他。”祖母慢慢地回过头来,执起筷子。

“有破锅要补吗?”小伙子依在门栏上,再次喊进来。

父亲举起拿着筷子的右手,往外做了一个示意小伙子离开的手势。

小伙子转过身那刻,突然又转过头,轻轻地说:“主人家,我饿极了,可否给我一些饭菜呢?”

祖母一下子愣住了,转身望着门外的小伙子,眼里充满了泪花。母亲慢慢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怜悯地望着靠门外的小伙子。我与他目光对视一刹那,幼小的心灵里只觉得一阵心酸。他那双充满泪水的眼睛和尖尖的瘦弱的瓜子小脸在我的脑海里流下深深的铬印。

祖母把一碗盛得满满的饭菜端给小伙子,还害怕他吃得不够饱,又在锅里拿了两个大红薯给他。小伙子临走前,给我们一家人深深作了一个躬。

那一刻,我怎么也忍不住了,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淌,掉在桌面上的饭碗里。

“业儿乖,别哭了,快吃饭吧!”母亲连忙把饭碗端起来,让我用双手捧住。

“我已经叫你们不要理会那些外地人了,你看把我们的小孩子都吓坏了。”父亲责备母亲说。

我隐约地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没有思索,也没有停顿。“喔”的一声,大哭起来,任由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你们看如何是好,他肯定是被吓坏了。我平时用竹棍子打他的时候,哭起来也没有这样厉害。”父亲连忙用手给我捶背心,要给我压惊。

我是祖母一手带大的,最了解我就是她了。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说:“业儿伤的就是心,你们就别管他了,让他痛痛快快地哭个够吧!”

从下午到落日,我一直躲在祖母的房间,躺在她的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实,独自一人在里面流泪。祖母坐在我的床沿,一直没有吭声。等我大概是哭累了,没有发出任何哭声,才轻轻地翻开被子,把那张被泪水和鼻涕湿透了大半的被子扯开了。

祖母这么挪动,刚闭上眼泪的我又醒过来了,望着祖母那红红的眼睛,我的心不禁又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

祖母轻轻地将我揽入怀内,不停地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头额,我才慢慢地入睡。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的夜晚。站在祖屋的平台上,望着皎洁的明月,天空是那么空旷,整个山村里那么宁静。

“很好,知道流泪就好。”祖母走到我的面前,给我披上一件外套。

月光下,我看到祖母布满皱纹的脸上,那双深深下陷的眼睛中闪动着泪光。

在之后三十五个春秋里,我经历过许多生离死别的伤心事,但是这些大多数都深深地埋藏在心里,使得心绞痛,肝肠寸断,然而都从未像当年那样痛痛快快地大哭起来的经历。后来,我才知道,伤心事只能是大人所必须承受的,只得承受而不能哭泣。

作 者 简 介

黄汉斌,生于80年代初,曾在邮电部心理咨询热线工作室、文学杂志社当过特约编辑,任过艺术职业学校团委书记。广东省青年产业作家协会会员、肇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一直从事与文学、文化、教育、心理息息相关的工作。千禧年以后从事企业文化工作,熟悉职业学校整个教育体系,能够将易学运用在行政管理中,将哲学溶入文学创作里面。闲时,一盏茶、一盘棋,感悟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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