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向辉丨母亲和我

儿时最初的记忆是从冬夜里我的哭声中开始的。

记事起,母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背着个有红十字的药箱,每天都是忙忙碌碌的。农村的冬天特别冷,老是冰天雪地的,几乎出不去家门。入夜,经常在睡梦中隐约间听到一阵阵紧急的拍门声音,来人喊着母亲的名字,快点啊,快点,母亲就答应着,穿好衣服,用我的棉袄把我裹起来,腿都露在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我就冻得直哆嗦,哭了起来,母亲抱着把我放进旁屋奶奶的被窝里,背起药箱就出了家门,我还一直哭,奶奶哄着我,说母亲给人家看病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我哭着哭着就又睡着了。冬夜好像特别长,不知过了多久久,等到早上我醒了,一看不是在母亲的被窝里,就又哭了,奶奶说,母亲回来了,母亲回来了,母亲就真的过来了,喊着我的乳名,我也就不哭了,母亲微笑着把我的棉衣里面用嘴吹吹,用手伸进袖筒里裤筒里暖暖,说棉袄暖和了,起来吧,我才高兴地穿衣,有时,奶奶也骗我,等奶奶给我穿好衣服,我跑到院子里没看到母亲,就又大哭起来了,哭着哭着,母亲从外面回来了,一身疲惫的样子,看见我就赶紧抱起我进到屋子里。

农村条件差,没有幼儿园,等我稍大一点了,村里的卫生室就成了我的乐园,几乎每天都跟着母亲去那里玩,摸摸这个药瓶子,看看那个针管,有时母亲给我个空药盒玩,有时我玩够了,想闹人,母亲就给我几片酵母片、类似打虫药一类的东西吃,反正很香很甜,那也成了我童年记忆中的奢侈品,有时,小伙伴们也来找我玩,我就偷偷地打开我有印象那几个瓶子,倒出几片跑到外边分给他们吃,他们都对我很好。村里的卫生室很小,感觉每天看病的人都很多,妈妈很是累,一会儿给这个包药,一会儿给那个打针,有时还出去到别人家里看病,离卫生所近的地方,我就跟着母亲一起去,有时走到半路,我累了,不想走了,母亲就让我先回家了。天黑了,母亲还没有回来,做好饭的奶奶就让我去卫生室喊母亲吃饭,卫生室离家就1里多地,儿时的我一个人走就感觉咋那么远,走着施性着,到了卫生室,母亲还在忙,说等一会儿给病人看完了就回去了,说一会儿可不是一会儿,有时屋里看病的都快走完了,又来看病的人了,母亲还得给他们看,等看病的都走了,母亲就拉着我的手回家,累了,母亲就背着我走,看看满天在眨眼的星星,听着母亲给我编的好听的故事,真幸福啊,有时到家我都睡着了。

母亲给村里的人看病多了,乡亲们对母亲特别热情,老远都和母亲打招呼,顺便趁个自行车啊,给我们家送把青菜呀,乡下人朴实的很。乡亲们也对我很好,都愿逗着我玩,夸我聪明,将来怎么怎么样啊,其实那时的我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将来。要是母亲给人家接生了,第二天,人家准会笑嘻嘻地端着一碗带肉的蒜面条给我们家送来,那可是当时农村难得得美食啊,母亲总是分给我和奶奶,忙碌中面带笑脸抽眼看着我们吃,自己却很少尝上一口,到现在想起来,那蒜面条的味道还让我只想流口水。

再大一些,我有了弟弟和妹妹,我也该上学了,母亲也照顾不了三个孩子,我就跟着在河南省平顶山市上班的爸爸了。我是趁着村里去平顶山拉煤的拖拉机去的,母亲抱着妹妹,拉着弟弟在村口送我,不懂事理幼稚的我坐在拥挤的驾驶楼里,迷迷糊糊的,就是看见母亲在偷偷地摸眼泪,竟也没有一点感觉。

寒、暑假到了,我都回老家乡下过假期,母亲看见我回来,高兴得脸都红红的,拉着我的手问这问那,母亲是那样的想我。

后来,我们全家“农转非”,一起来到了平顶山,一家五口人住在一间只有三十多平方米小屋里。母亲没有工作,全靠父亲一个人微薄的工资养活全家,生活得非常清贫。母亲托人找了一份给棉衣钉扣子的临时工作,母亲每天步行到五公里之外的工厂干活,每到星期天,母亲就和父亲一起用家里父亲上班骑的自行车把成大捆的棉衣带到家里做活儿,把本来就很小的屋子里堆得满满的。除了照顾我们的生活,母亲都在做活儿,干得手指头的皮都裂了,特别是到了冬天,伤口不好长,丝丝的鲜血从裂缝渗透出来,母亲就用胶布缠着继续干,有时胶布都染红了,我看着直心疼。有时半夜醒来,母亲还在昏暗的灯光下做活儿,我揉着睡眼对母亲说,睡吧,母亲,母亲轻声地回答道,就睡了,就睡了,我就等着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关灯,可是灯还是一直亮着,迷迷糊糊的,我又睡着了,早上醒来的时候,母亲正在做早饭。

我上中学了,弟弟妹妹也上小学了,我们家搬到了稍大一点的三居室,母亲也有了正式的工作,在服务公司做装化肥的包装袋,还是体力活儿啊!母亲在厂子里忙了半天,下班了,总是一路小跑着去买菜,赶在我们放学回家前把饭做好。家里条件不好,饭菜不是很丰盛,但是我们感觉很可口,弟弟、妹妹们都能体会得到,因为是母亲做的啊!做袋子是计件工,按完成的件数发工资,每到星期天,我和弟弟、妹妹做完作业,就跟着父亲去给母亲帮忙,母亲都是很高兴,却总是说,你们做完作业去玩吧,这里味儿大,对身体不好,赶紧走吧,我们都不愿走,愿意替母亲干会儿活儿,愿意等母亲,愿意和母亲一起回家。

过了几年,我技校毕业参加工作了,母亲也在管理岗位工作了,不是那么累了,也该歇歇了。后来我结婚,有了孩子,不到退休年龄的母亲竟提前退休了,我知道,母亲是想照看她的孙女了。我住的地方离母亲住的地方有些远,妻子班上忙,生完孩子几个月后也上班了,母亲就来到我家照看孩子,做饭,干家务。我一回到家,就和母亲争着干,母亲说你在工厂干了一天了,累了就歇着吧,我也给母亲说,母亲您也累了一天了,您歇会儿吧,我年轻,我不累啊。

后来,女儿慢慢地大了,为了接送方便,就在母亲家附近上幼儿园、小学,母亲又是接又是送,每天为孩子做好吃的,辅导孩子作业,我知道母亲是为了让我安心工作,我体量到了母亲的用心。

在母亲六十岁大寿的那天,我平生第一次给母亲送了一个花篮。当我的女儿捧着花篮轻轻地走到母亲面前的时候,母亲高兴得竟然流泪了,抱着孙女直亲,嘴上却说花这钱干啥,浪费了,我也只想掉眼泪,说母亲您辛苦了。心里在默默地祝福母亲,感谢母亲给了我生命,感谢母亲养育了我,感谢母亲为了全家付出的她的一切,祝福母亲健康、幸福。

其实,母亲身体不是很好,我上中学时就发现母亲有胃病,老打饱嗝儿,还吃一些治胃的药,母亲也说没事儿,我也不怎么在意,。二二零八年,母亲的胃又疼起来了,还是当成老胃病又犯了治,母亲疼得实在忍受不住了,才告诉我的,结果一检查,竟是胃癌晚期!天啊,我的天啊!老天怎么这样对待我善良、朴实、坚强、干练、勤劳的母亲啊?

老天无情!老天无理!老天无眼!

母亲早年干过医,医学知识还是懂点儿的,就是我们不给母亲说那么多,母亲肯定也是知道病情的,起码在手术和手术后的化疗期间是明白的,但是母亲至少在全家面前,从未表现出低落悲观的情绪。母亲很坚强,心态乐观向上,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按时打针吃药。出院后,母亲加入了抗癌协会,坚持气功锻炼,病友们都夸母亲气功练得认真;生活上,母亲还是像以前一样,买菜、做饭、干家务、照顾孩子,和老伙计们一起散步、聊天;依旧常常过问关心我的工作、孩子的学习。

每年到了母亲复查身体和化疗的日子,我工作上就是再忙,也得想方设法请假陪母亲一起去,母亲总是说,我没事,你该上班该忙吧,其实,如果这个时候不陪在母亲身边,我的心里根本静不下来,也没有心思去想、去做任何事情,只有在母亲身边,心里就踏实。拿化验单是最揪心的时刻,急着想早点儿看到结果,又怕单子上有什么不好的指标。当看到各项化验指标朝着正常值逐步靠近的时候,全家都很高兴,母亲也高兴,我呢,身体和精神像获得重生一样兴奋。

行业不景气,厂里效益一直不好,我的工资也很低,厂子最终坚持不下去了。二零一三年,厂子停产了,为了贴补家用,实在没办法,我准备到内蒙打工。从有这个想法开始,我还是有点儿顾虑的,主要是担心母亲身体方面,可是当我给母亲说出来的时候,母亲笑着说,你看,我现在都好了,不用担心我,出去干活儿自己要照顾好自己,一定要注意别累着啊!一路远行的火车上,我想了母亲一路,泪也流了一路,难怪母亲说我不够坚强,母亲是最了解我的,而我又真正理解母亲多少呢?此时此刻就是希望母亲多保重身体,快乐开心,健康长寿。

但是,病魔的凶险程度是无法让人预料得到的,在与病魔顽强斗争了七年后,我挚爱、敬爱、深爱、最爱、永爱的母亲还是离我而去了。

当我开始懂得母亲的时候,当我开始懂得向母亲表达爱的时候,当我开始向母亲表达爱的时候,当我向母亲表达爱还不够、远远不够、永远不够的时候,母亲和我已是阴阳相隔,生死两别,留给我的是终身的遗憾。

母亲走了,却留给我无价的财富,那就是让我懂得,面对责任,面对贫穷,面对家人,面对孩子,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一个怎样的榜样,怎样去工作,怎么去生活。

母亲永远在我心里,我永远在您身边。

祝愿天堂里的母亲永远幸福。

作 者 简 介

鲁向辉,男,1971年8月9日出生,河南省平顶山市人,大专学历,爱好写作,多次被评为单位优秀通讯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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