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又是麦儿黄/史晓瞢
春雨过后,暖酥酥的春风拂过,麦穗儿饱满起来,碧绿慢慢变作金黄,父亲磨着镰刀,霍霍声顺风传得很远很远。麦子们成熟着亢奋着期待着……风过时,掀起层层麦浪,浓郁的麦香,把人心滋润得丝绸一样柔软、生动。
麦黄时节,布谷鸟不停地叫着“阿公阿婆,割麦插禾!”丝丝缕缕,如箫似笳。父亲挑个好天气,先糊场。农村庭院,宽敞,大多是土场院,天晴尘土飞扬,下雨泥泞满地,要晒庄稼了,这可怎么办呢?石轱辘套上车辕,架上牛一遍一遍把地碾平,扫一扫,牛粪兑上水,均匀的浇在地面上,晒干了,再浇一遍,浇过三五遍后,干透了,地板上的牛粪就光滑平整的板结在一起,一个完美的晒场就此呈现。
那时的麦季,全家人起早贪黑。凌晨四点多,父母便早早地拿着镰刀下地了,那时的我便紧跟其后。刚到田间,就见父母一人几行麦垄,挽起袖口,伏腰持镰,低头弯腰向前赶。左手向外侧一搂,镰刀伸向高出地面十公分麦秸的根部,镰刀一拉听“嚓”清脆的声响,一把麦子已整齐地攥在手里,几下就是一捆。母亲割麦很快,被邻居作“收割机”,她的身躯起伏着往前探着,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随着她那把镰刀的挥舞,一行行金黄的小麦变得特别顺从,慢慢并排倒下。不多久,田地越来越空旷。那金黄的麦子在银镰的挥舞中倒下,铺成一道灿烂的风景。那头顶骄阳,荷臂挥镰的情景,时时在我的脑海中显现,时时萦绕在我的心头。
麦子如刚出嫁的娇娘,顶着赭黄的盖头,羞红着粉嫩的腮,任她朝思暮想的主人采摘和耕耘。麦子们温顺地躺着,周身弥漫着生命的芬芳。一陇陇金黄金黄的小麦堆得像小丘一样,麦穗儿整齐地码好,一排排接受阳光的检阅。
父亲让我回家牵来牛,他套上车,拉到地里,双手紧抓木杈,前腿弓,后腿蹬,一用力木杈顺着地面就进入了麦秧的腹地,端起、前行、顺势装到车上。
收割后的麦田平和恬静,母亲带着我细心地寻找麦穗,像在寻找土里的珍珠。融入了阳光、雨露、汗水的麦粒,是大地之树结出的鲜亮果实,是大地母亲分泌的洁白乳汁,哺育我们血脉和精神。
父亲把麦子拉回场里,铺在场上。晒到中午,麦秆儿上的露珠蒸发完毕,能听到晒在麦场旁边的豌豆荚噼噼啪啪爆开的声音,把家里的老牛套上车辕石轱辘,挥起鞭子,老牛自己会拖着石碾一遍一遍转圈儿。
那时的打麦场,是大人的繁忙场,孩子的欢乐场。起场,父母盼着收成,如何颗粒归仓,孩子想着玩耍,怎么能够尽情尽兴。如果说现在的孩子有充气蹦蹦床,那麦秸垛就是那时候的蹦蹦床。
麦场上,父亲挥动着木杈、木锨、扫把,扬起的麦粒在风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咯咯的脆笑,如二八佳人柳荫下荡秋千,欢畅淋漓,怡然自足。堆好的麦秸垛如亘古的金字塔,守望在乡村的边缘,缄默如村头的老牛。麦秸垛为麦收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收拾干净的小麦粒,金灿灿的,摊晒在场院里,晾晒。为了让那个麦子晒透,还得趟麦子,收麦子所有的事中,唯有趟麦子是我一个人的事。趟麦子须得光着脚来。双脚在麦堆间游走,麦粒逆着脚面在身后分开、成陇,来回趟几遍,堆堆麦粒便成波浪状了。蒸发面积的增大加快了水分的蒸发。趟麦子须在一天中最热的时候,且翻它几遍。“硌脚的麦粒裹挟着烤人的日头给农人以幸福感。”这是不趟麦子好多年后的我挤出来的艰涩句子。在儿时的我看来根本毫无幸福感可言。麦粒商量好似的往你脚心脚趾间钻,每趟一遍都得赶紧一屁股坐在房顶上清理趾缝间的“战利品”。不清不行,因为硌脚。清完不立马起来不行,因为麦子被晒得烫屁股。下了场来还得马上冲凉:不光是热得汗流浃背,还有双脚双腿的尘土不知道能顶多少个PM二百五,偶有的麦芒刺在脚面,自当是挠痒痒了。好在接下来有西瓜吃,有汽水喝。浑圆的大西瓜,整个泡在井水里,吃的时候捞上来,擦干,放到菜板上,刀刃刚到,瓜皮便“啪”地裂开一条缝,甭提多脆、多凉、几刀切开,拣一块,往堂屋门口一蹲,啃他个酣畅淋漓,西瓜籽满地,只剩西瓜皮。
麦收时节最流行的饮料要属北冰洋了。盈手可握的性感玻璃瓶插根吸管优雅的嘬?那是瞎怀旧的冷饮吧现下的喝法。当时都是对瓶吹:瓶盖子往上一扔又反手接住,一抬手,一仰脖,一瓶就干了。碳酸顶得你直打嗝才叫一个爽,神清气爽透心凉啊!
如今,南风四起麦陇黄,布谷声声将歌唱,小麦收割全靠机械化了,不再用人工操作,下一代及下下一代的孩子们,没有见识过用牛粪糊地是什么操作,也无法凭空想象出来这样的画面。冰箱倒是都有了,弓腿站在井边吊西瓜的劲头没人再有。如果时光能倒流,父亲,夏天的正午你再让我去场里趟麦子,我肯定不嫌热也不说硌脚。
作 者 简 介
史晓瞢,原名席花妮,三门峡作协成员。一名普通的语文教师,也是文学爱好者。业余从事文学创作,有多篇稿件被《三门峡日报》《金城灵宝》采用,数篇作品见于当地教育杂志及网络平台。文学作品《难忘儿时年味浓》获得新媒体行参菩提“春节的味道”征文银奖,《空堂独相忆》获得新媒体行参菩提“清明思恩”征文金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