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钉子户:女子隐居山林70多年,吃树皮也不愿与人群居

1978年,几名苏联地质学家乘坐直升机对萨彦岭中部山脉进行地质勘测,这片区域早在1944年就被层层封锁,禁止当地猎人进入,也不允许居住。可地质学家们却偏偏在这里发现了几栋破旧小木屋,听到直升机巨大的轰鸣声,一名女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用惊恐的眼神与他们对视。

经过交谈得知这名女子已在萨彦岭居住多年,且从未离开过。一个小时后女子的父亲回来了,原来这家人是为了躲避苏联时期对异教文化的清洗而离开家园,于1936年抵达萨彦岭并在此定居。

按照1982年苏联真理报的报道,当时有数以百万计的俄罗斯人因拒绝接受宗教改革而被迫逃到西伯利亚隐居,来不及逃走的异教徒多数被强迫进入集体农庄劳动,甚至关入集中营。

在秋明州驯鹿的利科夫一家人也拒绝接受强迫式的宗教文化,于是内务委员部(克格勃前身)的人找上了他们,理由是有人控告他们非法偷猎,如不接受统一文化则将被惩罚,利科夫的弟弟在理论中被枪杀。

为了保全性命,利科夫一家四口逃离秋明州远遁深山老林,一开始他们向东逃到阿巴茨盆地,结果没多久就被当地人发现,只能走走停停一直躲到萨彦岭中部。此时正值苏联准备封锁萨彦岭地区,当地人全部被迁往山下居住,也禁止人们上山狩猎捕鱼,利科夫一家就这么安顿了下来。

由于缺衣少吃,利科夫的妻子阿库林娜重病缠身,养育9岁儿子和3岁女儿的重担全部压在利科夫一人身上,好在人迹罕至的萨彦岭山脉资源丰富,夏季捕鱼抓野兔、冬季狩猎羚羊野鹿等等,虽然吃不饱穿不暖,但一家老小倒也安稳活了下来。

1940年和1943年,身体恢复的阿库林娜先后又生下了两个女儿,地质学家遇到的就是最小的女儿阿加菲亚。

1982年,苏联真理报记者佩斯科夫耗费4年时间、十多次跋涉深山终于找到了他们,但此时的一家六口只剩下父亲利科夫和小女儿阿加菲亚,母亲阿库林娜在1961年的暴雪中活活饿死,另外三个孩子在1981年的一场雪崩中丧生,这场雪崩还把他们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房子给摧毁了。

父女二人不得不往下游迁徙,最终选在一处河谷边从头再来,这也是佩斯科夫为什么花了4年时间才找到他们的主要原因。

为了劝导父女二人下山,佩斯科夫“威胁”说与阿加菲亚同吃同住,直到他们愿意下山为止。但佩斯科夫最后失败了,父女二人并不愿意与人群居,他们习惯了没有文明、没有水电,一切都要靠自己劳作才能获得满足的生活。

目睹父女艰难的在大雪中搬运木材取暖,佩斯科夫决定为他们撰写专栏,希望社会各界能接纳并劝解他们。

1988年的冬天,父亲利科夫去世了,阿加菲亚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在桦树皮制成的纸上写道:活着已经没有意义,唯一支撑我的,是纯粹的信仰(俄罗斯旧礼仪派)。

1990年,脚部受伤的阿加菲亚被直升机强行送到山下医治,随后又被送入一所没有神父的修道院里居住,因为“旧礼仪派”与东正教不同,信徒们不需要神父,也不愿意被世俗烦恼干扰。但没多久阿加菲亚就被检测患上抑郁症,据说修女们极度排斥“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阿加菲亚。

临走时,阿加菲亚说:我宁可回到山里吃树皮,也不愿意与人群居。

为了改善居住条件,佩斯科夫先后给返回山里生活的阿加菲亚送来了伐木工具、引火石、炊具等等,还联系地方通过直升机送来了一只鸡、一只羊和一头猎犬。这些东西并不值钱,但要送到阿加菲亚手里却很不容易,因为她居住的河谷离最近村镇也有250公里,且期间没有公路,只能依靠直升机。

由于萨彦岭冬季低温可达-40℃,送来的母鸡很快冻死了,阿加菲亚活了50多年才第一次喝上鸡汤,而低温也导致羊奶产量极低,当地首富听闻后又送来了一只羊、一大堆过冬的干草与蔬菜,还有一把猎枪。

回归山林的阿加菲亚再度引起关注,有人提议应该反思苏联时代“文化统一”是否过于“反人类”;有人建议深入剖析阿加菲亚的心理,以研究隐士隐居的深层次原因;也有人认为造成阿加菲亚再度隐居的原因,其实与所有人都有关,例如当人们不喜欢他人的行为时,就会出言讽刺,甚至谩骂。

而这一切,阿加菲亚并不知情,再次回归山林的她很快又开始了之前的活跃,当她脚踩自制滑雪板在森林中穿梭时,脸上反而洋溢着笑容,哪怕七旬老妪还要肩扛几十斤柴火也依然笑对。

虽然当地政府特许不受限制的使用猎枪子弹,但阿加菲亚并没有用猎枪来为自己捕猎更多食物,反而坚持把猎枪当成抵御野熊、野狼等动物威胁的防身工具,每发子弹都是朝天鸣放。

2011年的冬天,一只受伤的西伯利亚野猫闯入阿加菲亚房间取暖,心怀怜悯的阿加菲亚没有驱逐它,反而拿出自己所剩不多的粮食喂猫,此后,这只猫就成了阿加菲亚的伙伴,再也没有离开。

没有经历过西伯利亚广袤的人,确实很难感受阿加菲亚隐居深山70年有多艰苦,2018年在图瓦共和国旅行期间,恰逢当地政府要给阿加菲亚运送过冬物资,我才以“记录摄影师”的身份获批同行萨彦岭。

从图瓦首都克孜勒朝萨彦岭方向出发,需要经过200公里的针叶林公路才能抵达东萨彦岭与西萨彦岭之间的峡谷,然后再轮流换乘直升机一批批的往山里飞(徒步攀登需翻越5座3000米以上海拔的雪山,大约80公里)。

按照向导的说法,从2011年到2017年间,每年都有志愿者申请到萨彦岭深山援助阿加菲亚,这些人里有带着器材为她做体检的医生,有带着工具为她加固房屋的建筑工,也有各大媒介的记者导演,例如2015年英国导演贝莉卡就专程跑来为她拍摄纪录片《在我的森林里》。

与往年不同的是,阿加菲亚见到我们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也不是寒暄,而是她坚持70多年一直信守的执念:孤独是拯救灵魂最重要的方式,但我不孤独,我有你们。

在志愿者的帮助下,阿加菲亚可以流利使用俄文沟通,甚至还跟着英国摄制组学习了一些英文单词,在山下修道院生活的一个多月里,她也学习到了很多生活常识,比如储存食物的地窖。

如今,阿加菲亚不仅在山里种上了土豆、红薯、胡萝卜等等农作物,还尝试着“驯服”野生果树,然后再将收获全部塞入两米多深的地窖中保存,以避免父母一代人的悲惨命运再出现在自己身上。

在网络上,很多人对阿加菲亚报以同情的态度,但也有很多人觉得“她在浪费社会资源”,除了一年两次的物资援助需要直升机外,阿加菲亚同时也对现有的社会生活方式提出不同见解,尤其是她隐居山林70多年却仍对生活展现笑意的态度,对不少人产生了极大的冲击,甚至引起某些人的向往。

面对质疑,阿加菲亚的回应是:我不是钉子户,我只想留在安静的、没有噪音的地方,心无旁骛的礼拜。

(他们一家抵达萨彦岭时,法理上是归属中国的,后期封锁也没有被驱逐,相当于无主之地,按照国际惯例,阿加菲亚所生活的土地早已满足私人领地的要求)

值得一提的是,我们离开后的2019年夏天,俄罗斯“旧礼仪教会”的大主教联合几名企业家为阿加菲亚新建了两栋带暖炉的小木屋。

全程参与的志愿者Lente告诉我:萨彦岭全境被列入保护区严格管理,因此修建房屋的木材只能从图瓦共和国砍伐,然后再通过河流往上游一点点的运输,抵达河谷后再由直升机往返18次转运,因为一次只能转运1.5吨材料。

大主教科尼尔利则公开表达:阿加菲亚是虔诚的“旧礼仪信徒”,也是最保守的文化人士之一,因为她与家人的记录,“旧礼仪派”才从他们的日记中找到了往昔被销毁的文化与风俗。

所以,新建的两栋木屋之一被冠名“至圣三位一体教堂”,里面供奉的是“旅行圣像”,代表任何一个游人抵达教堂都可以参观、朝拜和祈祷。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