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站清静如树影,推手进退现心波
两周后的周日,大家相约到蕙兰园打拳。
小珠来得早,到了场地,却见阿安已在湖边榕树下站桩。
周围人来人往,旁边的空地上两三拨人,跳广场舞的,或练气功的,聊天的……嘈杂的声音,来往的人,并没有影响到他。
阿安在这榕树下,榕湖边,静静融于此,好像他就是属于这里的。好像他就是这榕树的影子,又或者,榕树是他的心影。
湖面上点点波光闪耀,将他瘦小个子勾勒出来,这个剪影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有点遥远……“他如他的名字,总是那么安静。”小珠望着这剪影与湖,心里感叹一声。
小珠将随身物品放好,进行一些简单的拉伸,过了一会儿,阿安收功了,回头见小珠,与她笑笑打招呼:“小珠你来了,昨天回来的是吗?”
小珠笑:“是的,周末要陪陪儿子。上午他去补习班,我就过来打拳。”
“这样好,两不误。上周日你没有出来,我们几个都有出来打拳。”阿安说。
“帮忙做家务的阿姨不来了,店里也裁了两个员工,兴隆的伤脚还在恢复,家里店里的事一大堆,所以上周没出来。但我们在家里都有打拳的。”
阿安:“坚持打拳真是不容易的,阿深也说时间越来越不见用,周六日比平时更忙。伟城师兄都是忙里偷闲打拳,要不就晚上睡觉前才能打。”
小珠:“伟城师兄早有说,打拳是很奢侈的。现代人忙工作,忙家庭,忙儿女……这些都忙完了,还要忙自己。打拳,不知排到哪个才到!”
“身体还可以的时候,未必会重视,希望不要像我,现在我就只能是忙打拳了。”阿安淡然笑着说。
“一直不好问你,你身体怎么状况?现在感觉如何?”小珠问。
“三年前发现肝硬化……做了手术,在家休养了一年多。阿深认识了轩源师父,说打太极拳对我的康复有帮助,叫上我一起去双沙岛学拳。现在感觉每天打拳,生活充实了,心情没有那么郁闷,胃口也好了,我妈说我胖了。”阿安平静笑说。
“啊!阿安,原来如此,你真不容易!”小珠叹。
“你是相当有定力,才能这样快学会,并且打出味道来。我呢,挂碍太多,反倒是在门外绕来绕去!”
阿安:“可以每天打拳,就够了……”
小珠:“听说你平时常约强哥一起打拳?这样你进步更快的。”
阿安:“强哥基本每天都出来打拳,我约他比较容易。他很耐心,教了我很多,我现在的工作就是打拳…”说罢,他眼里掠过一丝惆怅。
“你的拳越来越静了,好像不染凡尘那样,看你打拳,人好像会跟着过滤似的,心也静下来了。”小珠说。
“是吗?其实心里也有很多杂念的。你们对拳悟得好深,我很多都不懂,你们会学得很好的。”阿安温和笑道。
这时轩源和强哥、伟城来到了,随行的还有一位陌生男子。
这男子练陈式太极拳,听闻轩源对太极拳有一番见解,多方打听,终于有缘相识,并约了这天过来相会。
轩源再次将无极、太极的理念陈述,男子态度谦逊。但谦逊只是一个礼貌,他内心深处,藏着的是更多的不理解。
男子问:“我很难理解您说的不动,人如果不动,那不是站着等人打吗?又很难理解您说的包容,我包容对方,对方不包容我,攻击我,那我不是不设防让人打吗?”
轩源:“包容,是一种能力,不是手段不是方法。如果从功用上去理解包容,这本身就背离了包容的意思。”
“练八法也好,练劲也好,四两拨千斤也好,都没错,只是如果为法而法,为劲而劲,到一定程度,就有困扰。而且不容易从法、劲等走出来。”
“比如玩推手,有的老师强调腰转胯转,但我强调不动!但其实哪有不动?是不主动动念动身,是随缘而动!”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但我们都是从有为入手,去学习理解,一旦明白,就不能执着于这些法、劲啊等等,是这个意思。”
男子有点听进去了:“您说的是一种境界!但其实,您也在积极处理各种状况的!您刚才和我推手,我就觉得不是不动啊,但我就是没有办法摸到您身!您的意思是,您没有主动去化我发我,而是因应我的来去而随时转化平衡。”
轩源一拍男子肩膀:“是的!平衡不是死平衡,中定不是死中定,不动不是死不动!不要割裂了看!但是动,不是你主观想的动,不是乱动妄动!你过来……”
男子随即再摸过去,轩源双手一搭上,男子双手即如摸在棉花上,进不得,退不能,站不住,停不下。不一会儿,上气了。
“感觉到没有?是我在主动吗?我有摆胯转腰吗?我只是随你的动而动。”轩源停下来对他说。
男子笑着点点头,掏出烟来递与轩源,两人退到场边,轩源让伟城领着大家打拳。
打完拳,轩源向伟城招手,伟城擦着汗,走过去,轩源说:“伟城,你和他玩玩。”
男子笑着向伟城点点头,伟城有点紧张,互相轻搭上手。
显然,男子主动很多,不断在试探问劲,伟城对他的手法不适应,略一迟疑就被男子辖制,男子得机得势更上手缠绕,伟城被制欲反,对方即捕捉到滞点,动胯运腰……双方纠缠的空间越来越小,越来越紧,俩人几乎抱成一团,忽然伟城的橙色T恤的领口被男子拽着扯过一边,伟城的一侧肩头裸露出来。
强哥在旁观望,见状走过去分开两人,伟城拉起衣领正了衣身,强哥已和男子搭上手了。
搭上手的强哥,与平时所见有所不同,整个人凝静着,眼神罩着对方,对方一动,强哥即虚着,对方如摸空。
对方加强进意,手一摸着强哥,就设法推倒强哥,强哥就松开,对方一回,强哥就粘过去……
正是他来就不要,他走就粘过去,吴式推手的粘沾随体现出来了。
但两人手上越来越快,强哥双脚虚灵,潜风入夜。中线攻防,步步抢中逼退,场地响起“嚓嚓”的鞋底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气氛紧张,直到对方被强哥逼退到无可退,双方才停下来。
小珠才舒一口气说:“真担心他们失手打起来,这和我平时见到的推手不同的?”
伟城轻声说:“师父能把他虚掉,能完全不要对方的劲力,但我还不能做到。去不到师父的层面,就是两人在较高低了……”
“那师父刚才也面临这样的危险?但是师父能虚着对方,对方的功力使不上,所以我看不出来?”小珠问。
“所以推手要看两个人的心意,除非如师父那样的功力。如果两人较技,就很容易落入高下之争。如果问劲,就可互相讨论互相启发提高。接手真是要谨慎小心的。”听伟城的解释,小珠点点头。
强哥这时走过来,脸上还有兴奋神色,盯着伟城说:“你又是的,平时松松松,和人家一玩就那么紧张!虚着他嘛!”
伟城笑:“说是这样说,还是平时练得少,遇到这些来者有意的,有点不适应。”
强哥歪笑:“我不管那么多的,入中线就是!我不入他,他就入我了!师父能包容,我没有这个能力,未能包容,嘿嘿!”
“小珠你看见吗?”强哥缓下来问。
小珠笑:“刚才太紧张,我不敢追着看,怕你们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