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前,22岁的她血染榆次颉纥村(组图)

经过修葺的法宝寺砖塔
88岁的郭忠元老人

  颉纥(xie he)村,一个名不见经传,地图上都未必找得到的小村子,能吸引我们目光的原因,源于一个叫张绍文的抗战英雄,74年前的春天,这位年仅22岁的女子,被日寇杀害于此,血溅要罗山。

  A那村,夹在山的褶皱里

  颉纥村,位于晋中市榆次和寿阳交界,在榆次东北方向的要罗山上,距离榆次市区30公里。这一带沟壑纵横,土地贫瘠。村庄依地势而建,树影稀疏,窑洞居多,是典型的山区地貌。随着人口迁徙,目前全村不过60户,一百多口人。

  据村里88岁的郭忠元老人讲,颉纥村由来已久,村里原先以张姓为主,后来榆次郭家堡排行老二的郭姓祖先迁入,在此繁衍生息,如今郭姓竟成了村中大姓。说到此,老人眯着眼,得意地笑了。

  村名为何拗口生僻,老人如是解释,“颉”和“纥”分别是北方草原民族的两个姓氏。相传元朝时,中原人民不堪忍受蒙古人的残酷统治,纷纷起义抗元。朱元璋欲联合反抗力量,但元官兵搜查严密,苦于无从传递消息,刘伯温便想出一计,命王昭光制造饼子,将写有“八月十五夜起义”的纸条藏入饼子里面,差人分头传送到各地起义军中,通知他们在八月十五日晚上起义响应。这也就是“八月十五杀鞑子”的由来。

  这个村因地处偏僻,加上民风淳朴,也就没有杀害在村里定居的“颉”姓和“纥”姓人。因而,“颉”和“纥”就成了村名沿用至今。在本村老人的口中,还留有“先有颉纥村,后有北京城”的说法,但这些都无证可考,亦无据可查。

  村里人口最多时,不过四五百口人。但在明清时期还是出过一些富贾大户,现在村里能看到的高门大院,也不止五六处。砖雕精美,门楣典雅,房舍气派,绝不逊色于晋中平川乡野的民居大院。或许是此地民风淳朴,古风犹存,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一些院落虽然已是人去楼空,但整个村庄安逸祥和,春日徐行,树木葳蕤,自有一番韵味情趣。

  “现在人少喽,年轻人都到外面过好生活去喽。”郭忠元老人在聊天中,不时提起村口那座摇摇欲坠的法宝寺。

  B那庙,壁画精美惹人怜

  法宝寺位于村西的高台之上,坐北朝南,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从遗留的地基痕迹可看出,寺里曾建有山门、穿殿、正殿,以及东西配殿。

  这座处于自生自灭状态的古老寺院,墙垣崩颓,衰草萋萋,可以看出,这曾经被用作生产队的仓库。灰蒙蒙的院落中,东配殿外墙上红漆写的“保护文物人人有责”几个大字,显得格外鲜红醒目。

  与法宝寺惨败颓圮相较,院里两株古树倒也顽强挺拔。“以前的老树三四个人都合抱不来,现在的树都是后来栽种的。”郭忠元老人边讲边带领我们走进法宝寺。

  由于庙宇年久失修,幸存的寺内建筑墙体损毁开裂,雨水渗漏,几近坍塌。大殿中的壁画破损严重,有的被泥水覆盖,面临彻底毁掉的风险。从残存的彩塑和壁画来看,可以想象曾经的辉煌。

  据考证,法宝寺为明代建筑风格,其大梁上有“德五”二字,估计是某个带“德”字年号的五年所修。寺中存一块顺治年间碑刻,记录该寺建于明宣德年间,未记录具体年号,再去看那题记,“德”字上面确残存一“横”,应为“宣”字之最下笔,推测题记为“宣德五年”,与建筑的结构亦相符。但也有民间人士推测,法宝寺为元代建筑。这与老人们所讲村名之来源,却也吻合。

  “我还记得庙里菩萨的样子,趁我还活着,能修赶紧修修吧。”郭忠元老人喃喃自语。

  庙院东北方向约200米处,杂草庄稼之间,一座有些歪斜的佛塔十分惹眼。

  佛塔为三层方形砖塔结构,塔上砖雕仿木结构精美,铭文已遗失,根据结构形式推断,应为明代建筑,与不远处法宝寺内建筑应为同期。

  村民介绍,这里叫“和尚圩”,即和尚的墓地。原先在砖塔周围,还有不少的坟堆,极有可能也属法宝寺。不过,现在坟堆已夷为农田,只遗法宝寺塔孑然矗立。

  2014年10月,“拯救古建公益基金”与《国家人文历史》杂志,共同组织了“发现中国西斯廷”山西乡村古建壁画探寻之旅,30余位记者来到榆次颉纥村,看到法宝寺塔垂危的状况,无不惋惜。在众人共同呼吁下,次年,法宝寺塔得以修缮。走近细看,可以看出新修缮的痕迹,下面一层塔檐被砌了一圈砖,悬空的地方也得到修补,虽然不够完美,但显然已无倒塌之风险。

  C那坟,晋华女工显英豪

  我们此番到颉纥村,缘起是要寻访一个叫张绍文的女英雄。她的坟茔,就在法宝寺正北200多米的沟河沿子上。往南靠近大路道边,立着一块并不起眼的石碑,上书:张绍文烈士就义处。

  张绍文,1919年生于河北正定县河南村,1936年与家人逃荒到榆次落户,进入榆次晋华纱厂细纱车间做工。

  1937年6月,牺牲救国同盟会总会指派共产党员阎定础为特派员,到榆次开展工作。他首先从榆次最大的,有着优良革命传统的晋华纺织厂着手,号召工人加入牺盟会,抗击日本帝国主义。织布厂的郑鹤麟、保全部的宋连枝、细纱车间的张效良、王继禄、王汉林、田玉林等积极响应,首批加入了牺盟会,并开始动员串连工友。

  10月底,忻口失守,日军侵占娘子关,工厂被迫停工。30日晚,一支200余名扛着新枪的工人武装开上榆次东山,进行抗日。这支晋华自卫队上山后,改编为榆次工人抗日武装自卫大队,下辖两个中队,宋连枝任一中队队长,张效良任二中队队长。

  1937年11月,八路军总部和129师在和顺召开石拐会议,决策抗日大计。秦基伟、赖际发受八路军129师委派,到太行山开展抗日救亡工作,组建敌后抗日武装。11月27日,八路军129师游击支队在和顺县翟家庄组建,秦基伟任司令员,赖际发任政委,称“秦赖支队”。这支队伍是八路军129师第一支游击队,也是太行军分区第一支地方武装。

  1938年3月初,时任秦赖支队五连连长的宋连枝,趁来路北活动之际,鼓动自己的师傅王子祯,带领张绍文、李春山、王进国、胡连福等39名晋华工人,在榆次北山西蒜峪,建立了正太抗日游击队。

  1938年张绍文与宋连枝结婚。同年10月,张绍文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第二年秋,寿阳县妇救会组建不久,张绍文听从安排,担任县妇救会组织委员,兼五区妇救会主任。她到五区下乡,利用吃饭等时机,给群众宣传抗日道理。为了便于开展工作,她还通过结交干妈、干姐妹的方式,为工作打下了扎实的群众基础。其中一些人后来成为对敌斗争的积极分子,如冯古塔的张大嫂就是她发展的骨干,成为该村的妇救会主任,使五区的妇女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村村有岗哨,处处有歌声,按时完成做军鞋、缝军袜等支前任务。

  1940年日军秋季反扫荡中,绍文白天领导群众对敌斗争,晚上和村干部研究敌情,时不时带领抗日自卫队破坏电线、公路等。一次在破坏太安驿至寿阳城的道路时,有一石桥无法破除,绍文了解到有个铁匠会撬石头,便亲自去做工作,顺利完成了破坏敌军要道的任务。在百团大战中,她发动妇女帮部队运送伤员,送慰劳品。在八路军攻克上湖敌据点的战斗中,亲自布置侦察,掌握敌情,及时传送情报,表现突出,贡献卓越。

  身在部队的宋连枝多次通过组织,申请调妻子张绍文到自己身边工作,可她觉得,当地工作更需要她,就谢绝组织照顾,毅然留在地方坚持敌后斗争。

  新中国成立后,宋连枝曾任天津市园林管理局副局长,1969年病逝。

  1941年初春,张绍文就任四区区长。抗日进入相持阶段,斗争环境极为艰苦,当时不少村的党组织遭受破坏,到处笼罩在白色恐怖当中。

  四区是晋察冀根据地的前沿地带,位于正太铁路以北,是榆次、寿阳两地交界,南临正太路、北靠要罗山。要罗山东南的城治、陶上、颉纥、逯村等地都属四区管辖,是日军蚕食的重点区域。1942年3月,日军开始在西山头村设置据点,实施第四次“治安强化”运动,不断出动扫荡和围剿,扶持汉奸特务,强迫各村“维持”。由于敌伪活动猖獗,群众抗日活动和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寿阳县委、政府有时一夜需转移数次。

  1942年4月的一天,张绍文到任庄村开展工作,被叛徒孙有林(抗战胜利后被革命政府镇压)出卖,日军派重兵包围了村庄。为掩护群众和区委机关,张绍文只身将敌人引至颉纥沟,战至弹尽负伤,跳下土崖。因被醋柳丛挂住,未能摔死,遂落入敌手。

  “事情发生在吃早饭的时候,敌人骑着两头骡子追赶她。”现年90岁的张宿中老人,指着村东的一条土沟讲述着。“这一带地形她应当很熟悉啊,可她怕连累村民,却拐到另一条沟里去了……”

  在村东头的打麦场上,十多名日伪汉奸警备队簇拥着村里的老百姓,围成一圈。场地中央是被从沟里抬上来的血肉模糊的张绍文。敌人威逼利诱其投降,张绍文怒斥前来劝降的叛徒孙有林,并用尽气力高喊:“张绍文宁死不当亡国奴!”“我张绍文怕死不革命,革命不怕死,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让我当汉奸,妄想!”

  敌人无计可施,就在打麦场上对张绍文下了毒手。年仅22岁。正是青春勃发,如花儿一般绽放的年龄,可她就这样过早地凋谢,血染太行,谱写了抗日战场上绚丽的篇章。

  敌人走后,村里百姓找来棺材,连夜把她葬在村西头。“她高高的,壮壮的,她掩护了全村人,可真是好人。她要活着,也就比我大几岁……”张宿中老人声音低沉,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当中。

  为了纪念抗日英雄张绍文,寿阳县抗日政府曾将颉纥村(现属榆次区什贴镇)改为绍文村。但因流传不广,后又被改回颉纥村。

  此后每年清明,村里百姓去上坟祭奠,总会自发地到法宝寺庙后面,到那个普通的坟头去祭拜一下,不用说,那个在此殉国的女英雄,已然成为颉纥村人的守护神。

  本报记者周俊芳 通讯员王新凯 文/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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