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9）：你们是爸爸最好的药
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9）：
你们是爸爸最好的药
7月5日下午，小儿子背着书包上了六楼，他要写暑假作业。我微笑着望着他，他望着我，神情有点莫名其妙。那时候，我已经知道了病理结果，第二天就要到北京治疗。这一去，有可能两三个月见不到小儿子了。我走近他，伸开双臂，腔调里有些哽咽地说，来，让爸爸抱抱。
小儿子靠近我的怀抱，我抱着他，两行热泪喷涌而出。实际上，这些日子，小儿子就时不时地观察着我，有时就会把目光投向我的淋巴结。我住院检查后，小子先是在家里玩了两天，我放任小子去玩，刻苦学习的弦绷紧了一学期，干脆放松几天吧。因此，他连我组织的天亮诵读团的活动都没参加。5号到校，小子领回了暑假作业，就开始紧锣密鼓地写作业了。我没有催孩子的学习，我的心情已经够沉重了，何必硬撑着让孩子坚持学习？
那天中午，孩子的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应该说，各科成绩都不错，但是不算名列前茅。他拿回来年级前100名和三好学生两张奖状，属于班里的优秀学生。我早已不怎么关心他的成绩了，无论分数高低，这一学期，他的勤奋和我的陪伴，都尽了全力。当我的病情真相大白时，我一下子想开了，干嘛非得让孩子出类拔萃？我要告诉自己，今后，只追求那种踮起脚尖就能实现的目标。所谓的雄心壮志，少点又如何？
那一刻，我抱着孩子，孩子一动不动，乖乖地让我抱了片刻。然后，我坐下来，让他站好，对他说，小儿，爸爸病了，病得很重，要到北京去住院，可能好久才能回来，这里，爸爸告诉你一句话，你要记住。
在一个家庭，当爸爸妈妈病了的时候，孩子的努力学习和好成绩，是最好的药。
——我给孩子重复着上面这句话。孩子一遍一遍地嘟囔着，直到把这句话的大意说清楚。然后，我站起来，把座位让给小儿子，让他开始写暑假作业。我开始写我的第一篇生命日记。我敲打着电脑键盘，时不时地瞅一眼小儿子，小儿子专心地写作业，有时会悄悄地扫我一眼。我心想，如果我真的有不测，这些文字，在若干年后可以让小子还原爸爸的形象。这些文字在告诉他，孩子，爸爸爱你，爱你们。
7月6日，早上6点多，小子上楼来写作业。这时，有老乡已经来到我家，准备送我去火车站。望着小儿子，我抱了一下他，问，小子，昨天爸爸教你一句话，你给爸爸背一下。儿子认真地说，在一个家庭里，爸爸妈妈有了病，孩子的好成绩和努力学习，就是最好的药。我点点头，不错，记住爸爸的话。转身看，我的老乡已经悄悄地抹眼泪。我让老乡给我和儿子合影，可是，我的泪水就是止不住。儿子有些懵懂，面无表情，而我强作欢颜，依然没有笑出来。
7点10分，我和妻子要出发了，我们和小儿子合影，我和妻子都笑了，儿子头上戴着视力保护器，也在陪我们笑。嗯，这才是正常的表情，即便灾难来临，它也仅仅开始，一切都不到太悲伤的时刻。
离开了小儿子，距离大儿子越来越近了。
7月6日上午，我和妻子来到肿瘤医院，很顺利地见到了肿瘤放疗科主任蔡勇。下午，蔡主任开了单子，安排我先期进行各类检查，等准备工作完成后，就按部就班地治疗。因为有大学同学陪着，一切都很顺利。下午，忙碌完一些手续，我和妻子住进了医院附近的一间旅馆，然后我在微信上告诉大儿子，爸爸在某个房间，你过来陪陪爸爸吧。
下午四点多，房间的门忽然敲响了，开门，大儿子走进来。我有些激动，一下子把他抱住了。儿子可能有些不太适应，就那么被动地被我抱了一秒钟。
实际上，两个儿子在年幼的时候，都是喜欢被我抱着的。大儿子小的时候，我抱着他，口中念念有词：小壮壮，快长大，你是我的好孩孩。孩他妈说，哎呀，瞧你叫的，不合辙也不押韵。后来，我又改成：小壮壮，快长大，你是爸爸的好娃娃。相比之下，抱着小儿子的机会可能更多一些，我编了一首朗朗上口的快板书：竹板那个一打啊，别人咱不夸；夸一夸胡小鸿，是个好娃娃；是个好娃娃，饭量特别大；大嘴一张吃馒头，一顿能吃仨；吃了咱就玩儿，玩儿了咱就拉；拉了爸爸一裤子，都是那臭粑粑；拉了臭粑粑，还要把尿撒；遍地都是童子尿，你说多邋遢......，某一次，我正兴高采烈地抱着他，念叨着上述顺口溜，不知不觉，大腿上有一股热流，猛一看，小子真的拉了我一腿粪便。
抱着大儿子的时候，我分明感到孩子高了。到明年一月份，孩子就20岁了，是个大小伙子了。我顶多是一米七的身高，而孩子高出我半头。得知我的病情，小子自始至终没有慌张，即便是来到我们身边，也是神情自若地聊着日常的话题。有时我们去医院做检查，小子就在宾馆里休息。我有心让他陪着，又一想，还是让孩子轻松些吧，20岁，在爸爸眼里依然是孩子，不用执意地磨练，人生中该来的酸甜苦辣，他都会等得到。
7月7日晚上，我的一位同学请我们在苏州街吃饭，小子那么沉稳地听着阿姨的讲述。吃晚饭，我们肩并肩行走在大街上，我对小子说，孩子，这个同学是爸爸肝胆相照的朋友，你在微信上要多请教，如果爸爸真的没法陪你的时候，记住，这个阿姨会帮你一把，甚至会收留你。儿子没有表态，依然轻松地陪着我走。
后来，我们在人民大学的西门分手，我和妻子向南走，儿子和我的同学走进人民大学的校园。第二天，同学在微信上告诉我，她后来上了一辆出租车，回头看，儿子久久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开。
刹那间，我的泪水哗哗地流下来，滴落在手机屏幕上。这人间有那么多的美好，自身的生命总是有长度的，生死由命，只等上帝的安排就是了。可是，儿子们呢，那是生命最难以割舍的牵挂，是我生命中留存的寄托。
儿子，你们是爸爸最好的药。有这份牵挂和寄托，再大的苦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