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肿瘤医院，每一个晃动的身影都是一个悲壮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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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子宏生命日记（915）
再进肿瘤医院，每一个晃动的身影都是一个悲壮的故事
（一）
昨天中午12点半，我和妻子抵达北京肿瘤医院。在医院西门，抬望眼，只见医院的西侧，又矗立起一座高高的病房楼，在惨淡的阳光下，在我的眼光里，它显得魁梧而呆板。
这次来北肿，我是第五次复查中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做鼻咽部的加强CT。如果此次过关，意味着未来半年内，我将度过一段轻松的时光。
临近春节，铁路运输繁忙起来，旅客增多，普通列车晚点也变得寻常。本来，我和妻子买了T168次到北京西站，哪知道，火车晚点1个小时。这意味着，可能下午两点才能抵达北京。怕影响下午的CT检查，我们只好临时改签，又奔赴邢台东站，坐高铁赴京。
抵达北京肿瘤医院，正是午饭时间，我和妻子再次赶到医院西侧的谷美小厨吃午餐。我们先买了米饭和炒菜花、炒洋葱，可能妻子觉得没有吃饱，又加了一碗米饭和土豆烧牛肉。显然，妻子也适应了这种节奏，对这样的奔波不感到生疏和陌生。谁都不想要这样的忙碌和揪心，但是，遇到疾病，又只能这样行踪匆忙地奔波。
一边吃着饭，一边瞅瞅周遭就餐的人群，我悄悄地想，他们是什么人，做着什么事儿？其中，又有多少像我一样，沾染着癌细胞，在生命的通道上奋力抗争？
吃了午餐，我和妻子步履匆匆地走向北京肿瘤医院。我再次看到那座刚建起住院大楼，禁不住想起一副民间传诵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北京肿瘤医院的建筑越是庞大，意味着人间又多了难以计数的人生悲怆。
（二）
轻车熟路，我和妻子从西门进入北京肿瘤医院。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个提着CT或胸片袋子的身影。人流如织，每一个晃动的身影都沾染着一个悲壮的故事，承载着一个家庭的悲欢离合。
在甬路上，一个年轻的女孩读着一张诊断书，聚精会神，旁若无人。我禁不住拍下她的身影，我知道，年轻的她，人生中即将铺设一段新的征程，命运里会发生铭刻心灵的故事。
进入门诊大楼，左侧是候诊大厅，此刻是下午一点半，已经坐满了问诊的患者。右侧是放疗科的候诊大厅。我专门转了一圈，此时，放疗室喊着放疗者的姓名，长椅上坐满了候诊者。两年半之前，每天晚上9点半，我就会如期坐在这里，等候着自己的姓名在扩音器里被喊到。
我们坐电梯，下到地下一层的检查大厅。进入电梯，令我眼前一亮的是，负责电梯运行的女服务员都换上了蓝色的新服装，还戴着空姐帽。我禁不住对她说，呀，换服装啦，真漂亮。服务员的脸上立刻写满了微笑，她说，是啊，已经换装一个月了。
出了电梯门，我禁不住停下脚步，转身望了服务员一眼。我说，我再看你一眼啊，你今天真漂亮。服务员随即甜甜地笑了起来。的确，女服务员虽然三十多岁了，但皮肤白皙，脸面端庄，配上整齐的工作服，看起来很养眼。
进入地下检查大厅，心情顿时沉重起来。走廊里的患者和陪同家属川流不息，大厅里排队登记做CT 的候诊者拥簇在排号窗口前。空气似乎凝结和污浊起来，每一丝气息里，都透出一种悲怆和无奈。
（三）
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登记、扎针、等候。妻子把检查单送到了窗口，然后挤在人群里等候着叫我的姓名。我在旁边站了片刻，很快就觉得有些累，有些无聊。
我看到，不远处有满脸病色的患者，做在一个简易马扎上等候，于是，我凑过去，一屁股坐在他身边，我们俩的话匣子就打开了。一开始，我喊他老哥，他患我老哥。问清了年龄，才知道，他是1965年出生，年长我3岁。唉，一场疾病后，人的模样也衰老得让人分辨不清年龄。
患者之间的交流，似乎没有什么隔阂。很快，我得知，身边的患者来自山东济南，2008年患肾癌，做了三次大手术。先是肾部的手术，接着是肺部的手术，后来癌细胞又串到胸膜。本次来京治疗，是腹部和结肠也有了肿瘤，不好做手术，就吃靶向药。
不得不赞叹，一个人的生命力是极为强大的。只要能耐守住化疗药的摧残，那么，癌细胞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夺走生命。济南老哥病了11年，体重从180斤降到130斤。他说，他很能吃，能在几个月内，迅速地长几十斤肉。
我们俩热热闹闹地聊天，济南老哥告诉我，他一个老兄，十几年前也是患了鼻咽癌，如果活着，也有59岁了。老哥说，他的老兄生活习惯很好，爱干净，身体壮，可是，如此有生活规律的人，竟然也患了癌症。后来病灶转移，被病魔夺走了生命。
妻子在CT窗口排队，扩音器里不时在报出候诊者的姓名。我听力下降，似乎经常听到我的名字。后来，妻子走过来告诉我，我们是3点半做检查，要等到2点半才会被喊到姓名去签字排队。
我们一边跟老哥聊天，一边等候。不知不觉就是一个小时。老哥的姓名被唤起，他赶紧去签字。过了一会儿，扩音器里也喊响了我的姓名。
（四）
我来到CT登记的窗口，女医生问我是不是做过CT，是不是有糖尿病。我说，做过多次了，一切疗程很熟悉，血糖高，但是没吃二甲双胍。不到两分钟，我就完成了签字。
接着，又到16号窗口，在手背上扎滞留针——等检查身体时，加强CT的造影剂将通过滞留针输入到体内血液里。扎了针，我和妻子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安静地等。我拿出手机，聊微信，看抖音，浏览新闻。
候诊走廊里人来人往，但并不显得嘈杂。扩音器里，不时喊着候诊者的姓名，告诉他们到几号候诊室等候。坐在长椅上的，多是我候诊者，站立的则是陪同他们的家属。除了偶有人低声交谈，多数人脸上写满了凝重。老年人会闭目养神，其他人在看手机，或者交头接耳。
如果想象力稍微强一些，你会感到，走廊里晃动的每一个身影，都是与死神争夺时间。每一个肌体一边承受着命运的安排，一边与命运进行抗争。命运的方向也许难以改变，但是，生命无非就是用一个个日子积攒起来的，每一个患者都可以享受着眼前的时光，积攒起命运里的小确幸。
3点半左右，我的名字再度被喊到。我走进9号诊室，进门，摘帽子，摘眼镜，脱掉外衣。年轻的女医生嘱咐我在机器上躺好，头不要动。这时候，意外出现了，颈部右侧的原病灶处一阵发皱，发疼，拽得我脑袋一阵晃动。
我对医生说，给我点时间，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我得活动一下头。我心里很清楚，医生让我低头，无形中牵动了放疗过的肌肉，导致发酸发紧。我张了几下口，扭了几次头，重新躺好。医生说，机器启动后，头就不要动了，不舒服你也要克服着点。
我闭紧眼睛，机器开始发出细腻的嗡嗡声。身下的平板把我送进机器的腹中，我感到，手背的血管里，开始涌进药物，它似乎第一时间涌到脊椎，然后下行，一直到了腹股沟，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颈部的肌肉有些发皱，酸了一下，还好，就那么一下。
身体在CT里进一下，出一下，其实就是三两分钟的工夫，整个检查就结束了。为了这几分钟时间，我要往返北京，奔波三次。所花的费用，竟然是两倍的检查费用。
（五）
出了CT室，我坐在长椅上，等候着15分钟后，造影剂没有副作用后再拔掉滞留针。妻子忙碌着去缴费，我看看时间，不到4点呢，可预订的高铁票是晚上6点38分。我打开手机，开始改签火车票。
因为临近春节，车票紧张，合适的车票并不多。我既不想在车站候车太久，又想早点到家，同时，还要节省车票钱。等妻子缴费回来，我们商议了一番，决定坐K261次到石家庄，再补票到邢台。
我和妻子走出肿瘤医院，打车，头也不回地奔赴北京西站。下了出租车，取票，进站，到了5号候车室，K261次已经开始检票。我和妻子买的是卧铺，都是中铺，但分别在3、4车厢。
3个半小时后，我和妻子到了石家庄。出了卧铺车厢后，我们俩又奔波了好远，到了另一端的13号车厢。车厢里挤满了乘客，走廊里和车厢口，都是人满为患。我的运气不错，有一个河南女士，坐到了马扎上，我趁机坐到她的座位上。妻子也借了身边乘客的马扎坐下。
一边聊天，一边等候着列车长返回乘务员室给我们补票。身边的两位女士都是河南南阳人，可能在北京打工。看得出，她们与卧铺车厢里带有书卷气的女人相比，脸庞上沾染着更多的生活辛苦。
等了半个多小时，女列车长回来后，我趁机补票。车到邢台站，我起身，和妻子一起准备下车。我伸出手来，想跟让座给我的河南女士握手致谢，她却显得有些难为情。我说，哎呀，一定要握握手，谢谢你了。
握住了河南女士的手掌后，我感到了对方手掌里茧子的摩擦。我禁不住说，你的手真是卖了力气啊。对方不好意思地笑了。可能，她在生活中很少遇到跟他人握手的情景。
晚上10点半，我进入了我家五楼。胡小鸿学习了一天，已经在六楼睡觉。妻子要给我煮面条吃，我拒绝了。我想早点休息，就来到六楼我的房间。我泡了一碗炒面，打开电脑，浏览新闻。过了11点，就上床睡觉。
昨天奔波了15个小时，仅仅是我人生故事中的几个字符而已。不知道这样的奔波还有多久，不知道我的故事还有续写多少续集。我与北京肿瘤医院的患者们一样，都在各自人生和家庭中，写着各自的命运，捱着各自的担当。
我相信，如此美好的世界，还会固执在陪伴我走很远的距离。如果一个人与灾难坚挺地抗争着，真心地对家庭对人生有所担当，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不会随便从这个世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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