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拾珍之四：徒步子午道看历史遗迹（子午口-石羊关）

如果不是遇到一位“子午通”大哥，恐怕是错过了许多关于这条古道的精彩。为了弥补匆匆而过造成的损失，决定重新步行一遍真正的子午道，以其使古道的魅力能够得以更清晰地浮现。虽然过程是艰辛的，且途中又丢失了手机，但能够更直观地感受到一条几千年古道的前世今生，一切也都值了。

从分水岭下来后，在临近安康宁陕界的时候，把宿营地选在了一个小村子旁的停车区。忙活扎营的时候，遇到了一位也准备夜宿于此的货车司机。两个形单影只的人，极易产生基于相互怜惜的共鸣，于是合并了酒菜，对坐在一只15W灯泡下，开始了深入友好的交流。

大哥的炉灶，比我的可是大气多了

▲ 大哥的中型货车拉着一车零担货物，由成都去到西安，到了后再择机装满货物返回去。如此不停，每月要有四五次往返。看看天色还不算太晚，便问大哥为什么不加加油赶到终点？他说到了也卸不了货，还要住宾馆。车上也能睡，何必要去花钱，更主要的是他喜欢这山里的宁静。

听说我已走过了秦岭中的蓝武古道（蓝关-武关）、商於古道（商州-河南柒於）、峪谷古道（长安-旬阳），现在又在子午道上，便在子午道上把话题展开了。

聊了一会儿，才发现大哥是个被货车司机耽误了的历史学家，对子午道了解得那叫个透彻。从子午道在他家乡四川那边的分支，再到长安子午谷的具体路线，包括沿线都有什么现存的或已消失的遗迹，都讲得头头是道。当拿出自己拍过的照片让他辨识时，一边听他讲照片中的故事，一边感叹自己其实只是在浏览，却并不真正知道其中所包含的故事，于是决定第二天再折返回去。大哥出了个主意，告诉我不要骑车回去，因为这一路的上上下下，确实是不方便，而且子午古道有一段又并不与210国道并行，路况不佳，又是上坡，不方便骑行，建议我徒步，并告诉我说那条路上徒步登山的人特别多。最终，采纳了专家的意见，由他搭载我到秦岭脚下，然后从子午道上山。

次日，坐上大哥高高的副驾位，又重走了一遍210。最后大哥将我放在关中环线与一条小路的交叉处，嘱咐我由小路向南，先去豆角村看看，那里是子午古道的起点，而且是个很有历史的小村落。听他说时，我只道他是在说“斗角”村，心想这名字取得还挺有异域风情，进到村子才发现村名实实在在就是一种可食用的植物果实。

▲ 南豆角村，是有着悠久历史的。村头立着的这块石碑，大体说明了村子的略史。

豆角村，这名字是极易扎根在脑海中的那种。主观意识中，并不太相信有哪个村子会随意地取名为豆角。据说村子原本叫作“杜角”，取这个名字是因为春秋时期曾在山下设立了杜县，而这个村子便在杜县旁边，所以取名“杜角”，经过几千年的改造，就被讹传为“豆角”了。

豆角村南所立的这块碑，我们姑且叫它为“村志碑”吧。碑上刻写着自宋代以来，豆角村的略史。碑文为“宋长安志记载，豆角镇在县南四十五里，分东豆角和西豆角。宋景佑二年（1035）年改豆角镇为子午镇，将东豆角联入其内。后西豆角被 山洪冲没，村民北移，始建南豆角、北豆角。1935年，徐海东率部在此与国民党激战，获胜。1949年七月，小五台一役本村解放。”

▲ 这是一处来往人等必要驻足的地方。除了方才看到的那块村志碑之外，还有两株大柏树，以及一尊相貌威凛的石人面像。按照树上的标签所示，已经有1500年的历史了。树下的石像，颇有来头，据说其原型为周王朝的始祖后稷，当地人称之为“社公”。之所以雕像只有一个头，与一个民间传说有关。后稷一生钟爱农耕事业，死时留下遗嘱，在埋葬他时要将头留在外面，以便时时查看庄稼的长势。后稷因为精通农学而被后世奉之为农神，后世人为他的精神所打动，于是便纷纷塑头像以示尊崇。

▲ 洪山镇定风水，与豆角村曾被山洪所毁有关。当年村子本在峪口处，水毁后的村子被迫向北迁后，在新村头立了这块碑，以求免受山洪再度袭扰。

▲ 村子中，有一条名为中心街的小巷子，看样子大约是村子早期的核心位置。在中心街的两边都是些看起来古老的房屋。看样子大约也如其他地方一样，人们早搬去了镇子里或大城市里居住，留守的也只有一些不肯离开故土的老人家。但个人觉得还是这样的房子才更有感觉些。

▲ 这样别致的院子，恐怕在其它地方并不常见。总觉得如此建筑手法，是不是太浪费材料了？毕竟如果把两边的房子分别镜像后合在一处是要省下一面墙的。问过了村里的人才知道，这样的建筑手法与西北常有的干旱有关。统一向院子中心倾斜的屋顶，可以把可贵的雨水资源全数收集起来，用来浇灌田地。看来，当智慧的使用方向存在生存与漂亮之间的纠结时，永远是倾向于生存的。

▲ 村子的南北两侧，各有一座城门，被称为南门和北门。随着村子的不断扩张，现在的两座城门，位置已不再是村边，而处在村子中间部分了。看风格大约是民国时期的建筑。北门略为完好，并在侧面有登上二层的通道，上面有一处大概是后改建的寺庙。门锁着，看对联应该是座观音庙。

▲ 城楼上的四个字，已经完全不可辩认了。似乎最后一个字有“辉”的隐约样貌。

▲ 胜利门。这三个不知道是用什么颜料写上去的字，据说是当年解放军曾打此门路过而题写的。算起来也有六、七十年的样子了。颜料质量很好。

▲ 闩门石，如今也早没了用处。

▲ 从豆角村出来，向着谷口方向的路，很平整。有那么一刻还后悔没有骑上单车，不过这想法在不久后便悄悄在心里被否了。

▲ 子午口处，当道设有极明显的标志物。

▲ 这座拱桥，传说为左宗棠所建。位于入山后大约一公里多的地方，也是子午谷中的一处不错的小景致。

▲ 金仙观，是一座神奇的道观。也许在西安周边众多的道观庙宇中间，他并不起眼，但却是韩国的道教祖庭。奉为祖庭的原因是韩国留学生金可记先生曾在此修道，后将所学带回国内广为宏传，金可记先生因此成为了始祖，而他修道的金仙观也便成了祖庭。隐约听过往的人在交谈中谈及这个新翻建的建筑群，还是韩国人出资的。看来，什么都想据为己有的大韩国，这次还真是没太计较。

▲ 殿宇巍峨，看起来很是气派。大概转了一圈，便离开了。围绕着金仙观，发现有几处残址，查了一下，原来这里曾是西汉时皇帝祭天时所设的玄都坛，后失去了作用，一些修真之人便围绕着玄都坛修建了许多道观，之后或因天灾或因人祸又都毁掉了。

玄都坛遗址（网图，侵删）

▲ 玄都坛，看起来很有神秘感。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天黑前走不到210国道上，说什么也要登顶去看一眼。这个愿望只能留着以后实现了。

渐渐上行，有些地方的路况已经很差了，甚至可以用凶险来形容。回头看时，山下的豆角村已然渺渺，来时的路也已成为蜿蜒的线条。在最陡的那一段路上，不知伴着哪一个趔趄从包里窜了出去，等到发现时，赶紧向路过的驴友求助，拨过去时已是关机状态，想必是被某驴友收藏了。

▲ 图中红圈所示位置，就是丢手机的地方了。致哀……

往后在经过碌碡坪到达喂子坪的路为下坡路，但路况挺差的。有的地方还需要手脚并用才能下得去。

▲ 石羊关，是司机大哥着重给我介绍的一处地方。这里就是古子午关所在的位置，因山顶有酷似山羊的大石，故得名石羊关。其实，前一天骑行的时候，在这里是拍了很多照片的，只是当时并不知道这就是子午关的所在。今天看起来，果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势头。

此时突然想起了三国时期魏延曾向诸葛亮提出的子午谷奇谋。提到子午谷奇谋，三国迷都不陌生。无论在《三国志》还是《三国演义》中，都有关于魏延子午谷奇谋的记述。时至今日，依然有人为了这次战略构想到底可不可行、胜算概率有多大而争论不休。

诸葛先生的后半生，不是在北伐的路上，就是在精心准备着北伐。每一次北伐，兵锋所指都不是魏国的政治核心。蜀国兵力太弱，不敢与雄踞中原的魏国硬碰，只能迂回。子午谷奇谋的首次提出，就在诸葛先生第一次北伐时。这一次北伐，基本路线是西出甘肃，绕道陇上，取祁山。战略目的是从敌方最薄弱的地方下手，逐渐向关中蚕食，最终取得关中后，得到抗衡中原的大本营。在整体方针确定后，魏延针对这一整体作战方案提出了自己的见解，想请一万（一说五千）精兵，在诸葛进兵祁山的同时，暗出子午谷，在十日内奇袭咸阳和潼关，理由是关西重镇咸阳的守将是个草包。这一战略构想没有被诸葛采纳，理由是用兵太险，胜算太小。

今天，站在石羊关下，大致理解了诸葛先生的担忧。我们从“子午谷奇谋”这几个字的字面含义上来分析，似乎后人对魏延的这步棋是很赞赏的，由当时的形势来看，弱小的蜀国也是比较适合于出奇兵以制胜的，毕竟没有硬拼的实力。

但事实真的有那么容易吗？三国时，不是只有魏延打过子午谷的主意，曹真也曾与司马懿兵一起伐蜀，司马懿沿汉水逆流而上，而曹真则从子午谷南下。结果是天降大雨，走了一个月还没走出子午谷的一半，无奈只好撤兵。

基于此，不妨设想一下，倘若魏国对边防稍有重视，是绝不可能不在这几条险道上安插探马的。一旦行迹败露，莫说你一万精兵，就算是百万大军，看石羊关的地形，把你活活闷死在谷中，也不稀奇。

▲ 过了石羊关，体力有点后续无力了，加上手里没有手机，心里不太踏实。于是便搭上了车，赶到了寄存单车的地方。又一路下坡在广货街重新置办了手机，补回了手机卡。

一番折腾下来，早是筋疲力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