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灵璧阿飞的故事(三)
安好,阿飞
文/金陵
(网络配图,图文无关)
(三)
他恪守自己的本份,绝不过问老板的任何秘密。老板对他非常满意,给他的薪金相当丰厚。他和兄弟们与老板的对头火拼过,也曾作为人质和老板一起在缅甸的密林里被扣押了将近一月之久。他见过各个国家的各色美女,也开始进入各种大小赌场赌博,押上再大的赌注再也不会有死去又活过来的狂欢或痛苦,生活变幻莫测,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遭遇什么事情,享受当下的快乐才是最务实的生活智慧。他把自己遗落于这个虚幻而又如此广博的世界里,好像一枚无根之萍,恣意挥霍着金钱和健康,挥霍着青春和血气。
他是在一次和老板远行之后回来在赌场里放松自己时出的事。事后据知道内线的朋友提供信息才知道这是老板的对头蓄谋已久的报复。老板当时也和他们一起玩牌,中途老板的情人电话过来让老板过去会她,老板走后不久,他的牌运背到家,居然输掉了三万多,就在他心里直呼晦气的时候,警察突然持枪砸门冲进来,众赌徒四下逃窜,却被枪械挟持住。阿飞情急之下打开三楼的窗户跳窗而逃,很庆幸,他只是摔断右腿,并顺利的在警察并不严谨的封锁中逃出了包围圈。
他潜逃回了老家,当父母追问断腿的原因时,他轻描淡写的回答为老板开车遇到了车祸,老板让他回家休养一段时间。而在两个月之后,他接到阿杰的电话,这几年阿杰已经成为阿飞出生入死患难与共的朋友,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听起来强做平静:“阿飞,你还好吧。”
阿飞说:“我的腿复位还算可以,现在能够拄拐行走了。”
阿杰在那边沉默了一下说:“阿飞,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通电话了,记住,不要再回来。如果回来也不要再做这行了。”
阿飞在这端愣住,追问道:“出了什么事?”
阿杰说:“你不知道最好,记住我对你说的话,离开这行。有机会的话明年这个时候到我坟头烧把纸。”
电话放下,再也拨打不通,阿飞在这边握住电话浑身颤抖,仿佛握住一部通往地狱的电梯开关,他们已经是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饮酒,打牌,聊女人,聊未来。他比阿飞大不了两岁,有着青春的血肉之躯,有着桀骜不驯的个性,他还那么年轻,但已经被打上了死亡的烙印。他已经是活着的死人,一个在死亡边缘提前向他通风报信的死人。
很长一段时间,阿飞不敢和上海那边有任何的联系。他关上手机,变换了号码,每天静静的躺在床上养伤,他看上去那么乖,父母说什么都不反抗。他已经老大不小,是家里唯一的男孩,这样的年龄,都已经该生儿育女,成家立业了。可他总在外面飘着,连个对象也没有。外面的女孩不可靠,要找就找家乡的女孩,知根知底,知心知面。这场车祸真的是改变了儿子的性格,他是如此顺从,无论父母托各路媒人给他安排怎样的女孩相亲,他都不再像以前那样激烈的反对和排斥。
在外面飘荡再久,他的根终究在小街上,他得给父母一份延续下去的希望。他不能像他的那位朋友,毁灭了自己,也毁灭了父母的全部希望。
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有工作的,没工作的……他见了不下十余个,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怦然心动的。任何一个女孩都能够给他传承后代,却未必能拴住他浪子般的心。他等待一个女人拴住他。他相信这个女孩会在这条小街上出现。
而村长的女儿却爱上了他,那个女孩是他父母的朋友帮他介绍的,女孩虽然胖,却朴实善良,知道过日子,家境也很好,而且女孩对他死心塌地。
他没有再像以往那般直白莽撞的拒绝人家,或是用恶劣的态度来冷淡作践她。他开始明白每个心里有他的女孩,无论相貌美丑,她的爱情既然给了他,就值得他珍惜和呵护。她们看到的是他英俊帅挺的表像和看似温文谦恭的外衣,谁看得到那个黑暗深处的自己?那个他值得她们如此热爱迷恋吗?
他对女孩说,他还要在社会上闯荡几年,他的这颗孩童的心尚未完全成熟,不知她可以愿意等待他回转心意?
女孩的家人却是清醒而明白的,强逼着女孩另外选择了对象,男人等得起,女孩却输不起青春。
他没有明白的拒绝父母和亲友安排的相亲,却没有一个女孩真正走进他的内心。他曾看过太大的世界,也曾经历过太多的女子,究竟有哪份爱情能够包拢他的一团散沙?
那个女孩,他其实认识。在街面的一家理发店做学徒工。理发店的老板是个瘸子,腿脚不方便,却剪得一手好头型,从早到晚剪头烫头的顾客络绎不绝,想跟着老板学手艺的学员便也源源不断,都是些年轻的男孩和女孩子,早早的辍了学,想有个养身的技能。学手艺免费,但不管吃住,要给老板打下手,做杂活,轻易不会把头顶上的功夫教给你。好容易得到老板的信任也需要三两年的功夫。大多数学员耐不住熬煎总会早早的另想出路。或者另立门户,或者到城市的美
女孩身材高挑修长,长得干净甜美,双眼皮的眼睛,粉润润的皮肤,笑起来圆脸颊会漾起两个深深的酒窝。很是让人心神摇曳。女孩在店里打扫卫生,清洗毛巾,为顾客洗头吹头,手脚极为灵巧爽利。阿飞自从出去后很少在家乡的理发店剪过头,在外面生活久了,他对家乡的理发店实在心存忌惮,阴暗的店面,潮湿的空气,满是头发碎渣的地面,黑漆漆油腻腻的围布,散发着浓重头油气息的洗头巾……但这次躲避的时间太久,头发疯长得如同披头士,实在有碍观瞻。便捏了点零钱,打听到瘸子的理发店设施稍微差强人意,不得不硬着头皮到瘸子的店铺剪头修面。
店里靠墙放着一排长椅,坐满了各样顾客,理发店特有的各种气味劈头盖脸迎了上来,瘸子正按住一个女人怀里面的小儿脑袋摆弄剃刀,碎毛横飞,眼泪鼻涕泡肆喷,杀猪般的尖利哭叫喧嚣整个房间,女人紧紧摁住怀中挣扎扭动的小儿做着各样的哄劝和威胁……
阿飞迈进门内的一只脚正待缩回,就听得银铃般的招呼荡进耳膜:“你是想剪头吗?快进来坐一下,我先替你洗洗头。”
阿飞定住脚跟,眼前突然闪亮,一朵开得绚烂的花摇曳近面前,两朵笑靥如同散发着光芒的云朵把阿飞软软的包裹了起来,阿飞身不由己的跟随着进到理发店内侧,孩子的哭叫就在身侧喧响,鼻子里一吞一吐鼻涕泡如同蛤蟆两侧吹鼓的气囊,手脚在他母亲的怀里乱刨。
而这一切却远远的遁去了,女孩把阿飞的头轻轻按在满是各种头油味道的面盆上面,一只手抚摸着阿飞飘蓬般的头发,一只手把水管里的水在阿飞的头上淋下来,软声问:“水是烫还是凉?不合适你说一声。”阿飞“嗯”了一声,闭着眼睛任那双手捉住自己的脑袋在头发间轻轻搓揉,他听到女孩铃铛般的声音活泼泼的荡进耳朵里:“真没见过男孩子有这么好的头发,哎呦,你的头发这么黑,这么长,如果长在我的头上该多漂亮啊。”他听到女孩咯咯咯清脆的笑声,全无城府的天真之态。阿飞在内心里想象着女孩子圆润笑脸上笑靥如花的样子,低着头闭住眼睛对着自己的内心居然也笑开了。
他那天在理发店毫无怨言的等待了将近两个小时。理发店还有另外两个女学员,但他的眼睛只是停留在女孩的身上,她轻盈的在理发店里穿梭盘旋,或是打扫,或是帮顾客洗头,或是给师傅打打下手。她的眼神干净明亮,笑容却是天真率性。她长得很漂亮,但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漂亮,她的朴素和率真中和了她容貌上的光芒,使她如同一块浑然未雕的璞玉,自成一派朴拙可爱的气象。
阿飞也算经多见广,对理发店里的女孩向来无好感,那些把头发濡染得如同火鸡,面孔上涂抹得如同鬼魅般的女孩散发着妖艳暧昧的气息,阻断了他对女孩的向往之情。从理发店里出来后的阿飞对着自己嘲笑:不过一个理发妹子而已。
他的腿逐渐的恢复,便筹谋着做些什么事情。父母还是希望他进到有正式编制的单位,虽然工资不多,但生活稳定,受人尊重。他本可以有机会,但他实在不屑于微薄的薪水和永无波澜死水一般的生活。
他和小街的朋友包山开石矿,却被政府叫停;朋友给他丰厚的报酬让他帮助垄断市场,阻止外地的产品进入本地,最终他却不过内心的愧责而放弃;他在战友的安排下到了县城的公安单位工作了一段时间,工资不高,却时时要亏欠良心,两相权衡,最终挂冠而归……
但他与县城上下各种纵横关系由此活络通达,四周邻里但凡有大小事,总会求助于他,因为他说得上话,疏通得关系,大事可化小,小事可消无。
而像他这般乡下男青年,或学得各种手艺,辟得各样门路,娶妻生子,奉养双亲,循规蹈矩,各安其身。在父母和周围眼里,阿飞简直就是登徒浪子,不务正业,虚度青春,浪掷光阴,家有此子,败辱门风,愧煞先人。
父母长吁短叹,哀其不争,怒其不孝。母亲更是忧心忡忡,怕他游戏无业,堕落任性,年岁渐长,佳偶渐稀。
阿飞是和朋友在酒桌上喝酒侃大山时得到母亲出事的消息,她到十里地之外的市场卖点青菜,骑车返家时被身后的货车碰倒,已被救护车送往县城医院。
(未完待续)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