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作家】张 波:灾年
中州作家,从文学到美学【No.846】
灾 年
河南淅川 张 波
半下午太阳藏进了乌云,山头戴起了深黯色的帽子,父亲说:“山戴帽,大雨到。”一刻钟不到,起风了,开始风很小,摇得树叶忽啦啦的响。十来分钟,风发狂了,狂得发了癫,带着獠牙利齿,见啥都咬,不知掀翻了谁家雨棚,雨棚的布被卷入空中打着旋。几个骑摩托车的鸣着笛急急的往回赶,风里夹着雨星。乌云压的很低,忽然一个电闪一个雷鸣,噼里啪啦的雨珠子落下来了,拍打着房顶吓得孩子们缩在窗前。雨珠磕在水泥地似乎还蹦了一下。又一阵电闪雷鸣,风狂雨暴,哗啦啦,千万条雨线从天而降,一瞬间就成了雨帘。一场暴雨带着怒气下来了。父亲望着窗外的雨不停地叹着气。
暴雨的怒气可真大,第二天接近中午时才消了气。雨还未完全消停,父亲就迫不及待直奔苞谷地。一看,一迷儿,风过之处,苞谷杆都弯着细腰有的一头扎在混浊的稀泥水地里,有的整个杆子都伏在稀泥水地里。这可是一季子庄稼呀,怕是又减产了。父亲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卷起裤脚,扶起苞谷来,手颤抖着,就像扶起小时候摔倒的我们。父亲还喊邻居说:“都到地里去扶苞谷,尽量减轻灾情。”苞谷是扶起来的,但都受了症,传粉不好。父亲说:“这老天爷咋了,XXX疫情还未完全控制,这百姓的庄稼又受了灾。”
秋天掰苞谷时,苞谷穗芊子很大,靠近尾部近两三分斤的玉米籽都是瘪的,有的一整穗像老婆婆的牙,没几颗。收的苞谷还换不回种子、肥料钱,工夫更是全搭进去了。
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还是像蘸了辣椒水,流到哪里都辣辣的,辣着父亲的心。但生活再辣,还得面对。
当把小麦种上后,父亲对我说:“XXX疫情,出门打工也不安全。从明天起,我们就到后山割柴禾去,一个冬天割的码在房后空地上,够几个月烧锅用,不用买柴。”我一想也是,如果买柴也得用钱,割一些自然可以少买一些。
天不亮,我们已经准备好飞利的镰刀、据绳(绑柴禾大捆子的长绳子)、竿担(扁担两头安有铁尖子,插入柴禾捆子挑着跑)、拉车等工具,带上干粮(馍)出发了。
父亲说:“要想割硬柴就往稍远处跑。”我们把拉车靠山谷路边停好,翻过几架山,绕过几丛酸枣刺架,在石壁上面才见到一片大拇指粗细人把高的“麻火烧”(一种植物),我们就地取材,砍了一个丫形树叉当刺叉(割柴禾时用刺叉撑着以免柴禾周围的带刺植物扎到)。用稍细的荆条子拧了要子(绑柴禾小捆子)。每割三扑用要子捆好一小捆,四、五个小捆用大据绳绑成一大捆。十来年没割柴了,手也笨了。大半天,我们才割了两挑柴禾。每人挑一挑柴禾转运到拉车上,才坐下来啃起干粮,实在渴急了,就到路下的小溪边用手捧水灌个一肚子水。
天黑前,我们还是到家了。码好柴,磨镰刀,检查据绳、竿担、拉车。吃过饭洗脚时,才让妈帮我们用针挑出手里的刺。哪里有刺,在刺的下方把针扎进肉里,瞄准刺的根部剜,生硬生硬的疼。
第二天、第三天割柴逐渐快起来,大半天也能割四挑子柴禾了。
一整个冬天,见到的熟人少了许多,就是偶尔见个面,远远地点头示意。
进入腊月,我家房后空地上已码了一大垛柴禾了。新闻上说XXX 疫情已完全控制,全民开始有序打疫苗。
腊月的天干冷干冷的。割的柴禾也风干了。孩子们也放了寒假。人们在村组干部的组织下都去打了疫苗。父亲说:“柴禾也割的差不多了,山上到处也是雪,我们也歇歇。”望着一个冬天割的硬柴,心里想着坐在暖烘烘的火堆前,突然感到:“勤快创造美好,受灾了不可怕,可怕的是灾后的消极怠惰无所事事。”
天气越来越冷,邻居们说:“我们来烧堆火烤,好久没在一起说笑了。”你家拿来引火软柴,他家拿来硬柴,还有的拿来烤火煤,聚在火堆旁。众人拾柴火焰高,人们烤着火,讲着笑语,其乐融融,曾经的疫情终究被挡住了。
腊月二十二,一大早,队长突然跑来告知父亲说:“队里的五保户李大爷去世了。队里准备集资埋葬他。”父亲指了指房后的柴禾,说:“烧多少柴,我们家房后有。”
柴垛一少半烧了,半个人也没有给妈打个招呼。快一周了,妈还生着气,“那可是他爷俩一把一把割的,一车一车拉的。”妈就是想不通。
父亲劝母亲说:“我们仅仅遇到了灾年,熬一熬,拼一拼,灾年就过去了。李大爷遇到一生的灾,没了。帮帮忙,没有啥。”
妈还是有点不理解,当父亲拿出老党员证时,她仿佛一下子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