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鞋匠老张

修鞋匠老张

□万海全

和老张初次相遇，是在15年前。

那一年，我大学毕业。从大西南来到苏北一个小乡镇工作。条件艰苦，生活单调。周末，常和同事去城里解闷。十月的一天，逛完超市，走出广场时，在角落看见了他。

一个矮小的中年男人，蹲在一个小凳子上，身前,立着一个比他还高的黑色机器，地上堆满鞋子，五颜六色，大小不一。他，正在缝着一双蓝色的运动鞋。

“师傅，麻烦你给我钉一下鞋掌”我蹲下身子，拿出刚买的皮鞋。

“好的，放这里吧，你先坐会。”他爽快地说。

“小伙子，你这是新鞋，不用钉掌。”过了一会儿，他抬起了头，满脸笑容。

“帮我钉一下吧，不然过几天我还要去街上钉，挺麻烦的。”我坚持着。

“小伙子，听我的，等穿一段时间，鞋跟磨损了，你再来，现在钉上，走路不舒服，还白浪费钱。”

几个月后，又一次路过，把鞋子脱给他，他像翻看艺术品一样，端详了一会，熟练地拿起一把小锉，在鞋后跟磨损的地方锉起来，锉几下，拿起来看看，再锉几下，如是反复数次。锉好了，倒出胶水，用小刷子把胶水涂抹均匀，等胶水晾干，拿出鞋掌粘上，用手紧紧摁住。

几分钟后，他拿起鞋子，朝钉掌的地方瞅了瞅，变魔术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白色小瓶，倒出一些黑色粉末，塞进鞋子的掌缝里，说是鞋跟磨损太厉害，掌钉的不平，需要填充一点鞋粉。填充完毕，再倒一点胶水，等胶水干了，用锤子把鞋钉敲进鞋掌。钉好了，拿出一把扁扁的刀，把不整齐的地方削平，削几下，端起鞋跟，左右瞅瞅，再削几下，削平了，拿出砂纸，把不光滑的地方磨平，之后，拿出鞋刷，给鞋子上油。

说来也怪，经过老张修补的鞋子，看起来特漂亮，穿起来特舒服，走起路来特精神。

每次去修鞋，远远地，总听见他哼着那熟悉的小曲，看见他乐呵呵地笑。有一次，我要赶车，催促几次，他依然不紧不慢。旁边修车大姐看得不耐烦了，便数落起他：

“我说老张呀，你看看人家钉掌，要么用胶水一粘，要么用钉子一钉，哪有你这样的，又是粘，又是钉，又是磨的，人家补一双鞋两分钟，你二十分钟，还收一样的费用，人家一天修多少鞋子，你一天才修多少鞋子？你少苦多少钱呦！……”

“怎么能那样呢？总不能为了钱，糟蹋了手艺吧。”他说，自从患小儿麻痹后，12岁开始跟师傅学艺，15岁独立营生，一晃，快30年了，对于修鞋，他从不马虎。

几年前，六月里的一天，帮女儿去修衣服拉链，刚坐定，就传来旁边修车大姐洪亮的声音：

“老张，闺女快毕业了吧？好啊，马上要享福了，不用来守这破摊子了。”

“那怎么能行，任何时候，手艺不能丢呀。”他乐呵呵的。

“闺女？”我一脸狐疑。

“抱养的，十几年前，从亲戚家抱养的。”他满脸羞涩。

“上大学？”我越发好奇。

“闺女在南京，上医科大学，还有一年就上班了。”说起闺女，他的笑容更饱满了。

“张师傅，你这一天能苦100元吗？”想起那漫长的求学路，我帮他算起账。

“差不多吧，有时六七十，有时七八十。”他娓娓道来，“闺女上学不要钱，政府有很多的补助给我们，邻居也经常送菜送油给我们。我晚上回去加加班，多补几双鞋子。闺女学习好，年年拿奖学金，我们家，钱还用不完哩……”他满脸幸福。

异乡的生活，注定了漂泊，每当我感到困顿无助时，总会想起老张。想起老张那乐呵呵的笑脸，想起老张修鞋时满脸陶醉的模样，心里温暖很多，瞬间充满了力量。

作者简介

万海全，陕西汉中人，现居江苏淮安，渔沟中学教师。不懂文学，热爱读书，工作之余，胡乱涂鸦，以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