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潮汕是中原官员最害怕的被贬地之一,唐朝韩愈因劝谏被皇帝贬到南海之滨的潮州(古时称潮汕为潮州),“夕贬潮阳路八千”,一般都有去无回。
初入潮汕,韩愈被吓得不轻。人们拿流着蓝色血液的眼睛长在硬壳上的鲎(hòu),尾巴像蛇的蒲鱼,长了很多脚的章鱼……这些都是潮菜中最顶级的海鲜,但韩愈被劝退了,还写在诗里向朋友诉苦:
一千多年后,潮汕却因美食爆火,假期期间潮汕的拥堵程度曾列全国第一。慕名而来的人也和韩愈一样惊讶,“这竟可以吃?”一番涉猎后,又不约而同地拍拍圆滚滚的肚皮:“真香!”令人好奇的是,今日交通之便利,物流之频繁,地方之间的食物打交道不再罕见,渐渐地,地域美食逐渐模糊化,而潮汕却像一个例外,仿佛没有受到外界的侵扰,保持着食物的传统风味。潮汕是一个美食孤岛。越孤独的地方,美食越极致古早。
潮汕是指广东潮州市、揭阳市和汕头三地,以潮汕话为语系的文化区域。“大海在其南,群山拥其北”,地理位置上潮汕在东南沿海有超过500公里的海岸线,三面环山,其中有与北回归线交汇,平原又有灌流而下的江河。
吃山,吃河,还吃海,潮汕好吃,是天时地利。单数“杂咸”,就可以摆下百十种,有生腌的鱼虾蟹蚌,也有煎的炸的烙的蚝烙,水煮的海螺、皮皮虾。也不能简单认为只是些小咸菜,龙虾鲍鱼老鹅头,他们也叫“杂咸”。不过最受人青睐的,或许是潮汕更具“人和”。曾与一位潮汕阿姨聊天:“你们好爱吃哦!”“没有啊,我们只是会做东西哩。”
蟹,他们用生腌的法子去做。下午渔船归来,商户从渔民处购回,洗刷干净,便丢进冰箱的冷柜里,急急把螃蟹冻死,超低温下蟹肉蟹膏没来得及反应就迅速紧致。
冻硬后斩开,浸没在酱油、绍酒、香油、芫菜、蒜末、姜、陈皮、辣椒的汁中,晚上食客来了,蟹肉也在汁水中融化变软,那就可以上桌了。
撕开蟹肉,色清亮,又有瘦肉的劲道,入口如食冰沙。红艳艳的蟹膏更是呈半凝固状,大快朵颐的人们此刻会稍稍停顿,撅嘴一吸,滑溜冰凉掠过喉咙,顷刻间如大海辽阔,在腹中荡气回肠。整个过程不需要经过火,外人看了有如原始社会“茹毛饮血”的做法,在当地却深得人心。因为蟹本来只有鲜味,没有任何味道,不需要火烹,只要腌制去腥。
走进潮汕牛肉火锅店,入门就能看见厨师在玻璃厨房里整理牛肉,按照牛的不同部位分好,脖仁、吊龙、五花趾、匙仁、胸口朥、牛舌、黄喉……
从宰牛,到切割,再到上桌,潮汕人是“抢着”来的。动物死亡后,血液停止循环,但大部分细胞还在新陈代谢,这时候肉依然热乎鲜活。但品尝的最佳时间只有3至4小时,等到肌肉收缩,肉质就变硬变老了。正宗潮汕牛肉火锅为了新鲜,会在宰杀后争分夺秒送上桌。
潮汕人会吃,潮汕才会好吃。这种愿意竭尽全力挖掘食材本身鲜活滋味的态度,决定了他们从不会吃得浅薄。潮汕偏安东端的一隅,环境封闭,但更能完好地保留最传统的饮食,坚守最地道的风味。在潮汕朋友家住的几日,老城区的一条街上都是住家人,但几乎家家门口都摆个摊,割一块纸皮写上所卖之物,有咸地豆、笋粿、鱼饭、蚝烙,或深夜的砂锅粥……
一户就只卖一两样,就像一个人的口味只偏爱某一两样美食,他们也只是分享自家最好的那一样。一个个小店吃过去,潮汕人的口味渐渐变成了身体的记忆。
譬如卤鹅,过年过节或重要日子挑一只狮头鹅回家,杀鹅、拔毛、清洗,最后用柴火熬卤汁。理论上都是卤鹅,吃哪家都可以,但在潮汕朋友心里:“我村头卖的那家才是最好吃的,卤汁比较甜。”
对离乡游子来说,如果能有幸吃到有当地特色的美食,何尝不是一种慰藉和短暂的归属感。
现在,在同一个城市可以吃到来自不同地方的美食,潮汕牛肉火锅走出去,重庆火锅开进来,人与人之间交互着不同的生活方式。可是生活习惯是有源头的,食物是有根的。“好多东西离开一个地方,它就不是那个味了。”
喜欢潮汕,或许是我们曾经拥有的传统风味、传统烟火与慢生活。喜欢潮汕,闻到一阵香烛,会回忆起在家过节;闻到饭菜香,会想起烧柴炉口冒着通红的火。
来源 | 《潮州滋味史》、物道精致生活:每晚7点,用文字诉说美好生活方式,为你搜罗全世界匠心好物。跟着物道,把日子过成诗。
编辑 | 邹关琳
校对 | 谢日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