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联谭】从一副古联引发的热议谈起

浅论联对仗

---从一副古联引发的热议谈起

琢玉庐主人

楹联的声律与对仗是楹联的两大基石,由此又延伸出楹联的六要素,构成楹联的最基本规则。而对仗和声律相比,对仗又占主导地位,当对仗与声律有冲突时,声律可以让步与对仗。因此对仗是楹联的标配。

近期飘萍浪子发的一副前人对联,因为此联突破了对仗底线,引发网络热议。现将联作展示如下:

沈仲复观察五十寿联

俞樾

以玉堂客作金山主人,旌节将移,且为第一泉小住

歌鹤南飞和大江东去,茱萸未老,好补重九日清游

沈仲复五十寿时,由常镇道调动至苏松太道做官,但还未出发上任。因为他做过翰林学士,所以称他玉堂客。金山在镇江,镇江隶属常镇。切其官职。

玉堂客与金山主人其实就是一个人两个侧面(身份与官职)。对于沈仲复来说二而一,一而二。是一回事。鹤南飞与大江东去都是曲牌,以歌字总领,用和字列品,二者并列。

但是此联按意节划分玉堂客与鹤南飞,金山主人与大江东去处在同一节奏点,却词性不相当,结构不对应,所以不对仗。

或有人说玉堂客与金山主人,鹤南飞与大江东去为自对。从对仗来说,有相对、相背、相并、相似(相同)。那么玉堂客与金山主人为相同。鹤南飞与大江东去为相并。

但是按对仗的基本原则是平衡对称,玉堂客的三个字与金山主人的四个字并不平衡,楹联六要素也要求对仗词句字数相等。此联与此矛盾。这样也能对仗,就撼动了楹联的基石。

作者俞曲园是清末著名学者,亦是楹联大家,遗有多种楹联著作。他是不可能一时糊涂,出了昏招,弄个不对仗的楹联。这幅对联并不是孤例,前人亦多有类似联作:

观物竞楼

吴恭亨

二分诗景八分画

楼外江声天外峰

二分诗景与八分画成对,楼外江声与天外峰成对。

大明湖铁公祠联

四面荷花三面柳

一城山色半城湖

四面荷花与三面柳成对,一城山色与半城湖成对。

那么俞曲园这幅对联就有两种可能。

一、这是一种特殊的对仗形式,也许对仗并不是我们理解的那么狭隘,字数不对等也可以对仗。

二、对仗并不是楹联唯一的标配。

当代联家给出的解释是“不等量自对”。对仗需要对等对称均衡,不等量就不均衡不对等不对称,因此这个不等量自对完全有削足适履之嫌,很难服众。

王力先生《汉语诗律学》中说,“如系五言,往往是上两字与下三字相对,如系七言,往往是上四字与下三字相对,这样,虽然在字数上不相等,在意义上是颇工整的对仗”。

原来不等量自对理论源头在王力先生,以诗的对仗套楹联对仗由来久矣!似乎也能解释以上联例。

王力先生的理论来自诗律,然而我发现有更多的联并非如此。现举例如下:

挽塔齐布联

黄道让

溯七百余里潭州,八日捷,五日更捷,何物井蛙自大,妄说飞来,奇哉今古双忠武

数三十九岁名将,岳家哀,卢家尤哀,惟公戎马善终,允膺恩遇,愧杀宋明两思陵

这里八日捷与五日更捷,字数虽然不同,但是词性相当,结构相似,如以相对称来说,八日捷与五日更捷配对,远比八日捷比与岳家哀配对更工整。但这肯定不是诗的自对。

因为八日捷与五日更捷声律失对。但这是宽泛的一种对仗----对偶,只求结构相似,是可以重字,亦无须平仄相对。

对偶源头是词赋,在使用对偶句时,平仄可以不相对:

宋词人蒋捷的《一剪梅-舟过吴江》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用了四个特别工整的四字对偶句。江上舟摇与楼上帘招;风又飘飘与雨又萧萧;银字笙调与心字香烧;红了樱桃与绿了芭蕉。这些对偶句声律并没有平仄相对。

还有些楹联既非对偶,亦跳出王力先生的不等量自对的圈圈,如以下联作:

无狂放气,无道学气,无名士风流气,方称儒者

有诵读声,有纺织声,有小儿啼笑声,才算人家

无狂放气与无道学气、无名士风流气,字数虽不等,结构类似,这三个短语为一组。有诵读声与有纺织声、有小儿啼笑声为一组。

河南法院

吴恭亨

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

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时势,做这官不清不勤不慎,易造孽,难欺天

这里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三组字数虽然不同,但是词性相当,结构类似,可为一组。

苏州留  

读书取正,读易取变,读骚取幽,读庄取达,读汉文取坚,最有味卷中岁月

与菊同野,与梅同疏,与莲同洁,与兰同芳,与海棠同韵,定自称花里神仙

读书取正,读易取变,读骚取幽,读庄取达,读汉文取坚,五个短语为一组,平仄放宽,句的字数并不相同。

不等量自对理论源自诗律,这些联作明显突破《汉语诗律学》中的不等量自对。

当代联家在王力先生在《汉语诗律学》也找到了理论基础:“先在出句里用并行语作成颇工的对偶,然后在对句里也用并行语作成颇工的对偶,这样,既自对而又互对,虽宽而亦工。”这是指上下联的并行语)既可自对又可互对说的。这里提出并行语的概念即是排比句。

我以为这是和稀泥,偷换概念。因为王力先生的理论是针对特定对象诗而说的,诗的并行语是两个单位,而联是多个单位。且为硬套对偶,混淆了对偶和排比的区别。

排比和对偶是有区别的。对偶是二个语言单位(句子或句子成分),而排比是三个或三个以上语言单位(句子或短语)。对偶必须对称。排比要求结构大体相似,字数要求不甚严格。如:

随园

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

其人读三坟五典八索九丘

文树臣观察星瑞罢官后以诗酒自娱,常榜一联于厅事云:

为相为将为仙为佛,算平生志愿都虚,只两字吃饭穿衣,便了英雄事业

学书学剑学琴学棋,悔往日精神误用,剩几句打油钉铰,也充名士风流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以上联例明显运用的是排比,而不是对偶和对仗。那么前人创作这些联的理论基础是什么?

楹联的源头并非一个,而是多个。排比就来自赋散文。采用诗词赋曲散文白话等方式创作的的楹联,很难用对仗一个标准完全包容下。从以上联例也可以得出对仗并非楹联唯一的标配。

著名楹联理论家陆伟廉先生在《对联修辞学》中都归为自对,“据自对句之修辞学形式,可分排偶自对、对偶自对、排比自对;据自对句相数之多少,可分为双相自对、多相自对;据出句对句之奇偶,可分为单句自对、双句自对。”这里所指的范围就更宽广更全面了。

这里把排比、排偶、对偶都贴上自对的标签,也勉强算是自其圆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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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楚联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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