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凌随笔:姐姐
【张亚凌,教师,《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考阅读文或各种考试阅读文,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地方语文精英教材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三部,《回眸·凝望》一书获第二届杜鹏程散文优秀奖,《时光深处的柔软》入围“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
姐姐很朴实,姐姐又富有智慧,尽管,姐姐只是一个农村妇女。
姐姐
文‖张亚凌
姐姐是爱人的姐姐,初中没毕业吧,就开始帮衬父母务农。我们只有过一次长谈,还是姐姐一直在说。
姐姐说,从小,我就记得咱妈总说:
彩霞,我娃下午要是能割一大筐猪草回来,妈给你烙油饼吃。我黑水汗流地割了满满一大筐草回来,咱妈总是就像啥话都没说一样不言不语。
彩霞,星期天不上学你就给咱把东坡底下的地锄完,快快锄完咱就到你外家转转。我就急急地锄地,锄完和她说起到外家的事,她就很烦地说道我:“事多的能把人绊倒,还有闲心逛。”
彩霞,你好好考,考个第一妈给你买个花发卡。考个第一你要发卡她就骂你,骂了还不买……
后来,我就觉得咱妈说的话都是假的。你知道,那时都是碎娃娃,脑子一根筋,不会来回想事情,就钻了牛角尖出不来了。就对咱妈再说的话不在乎了,做不做好都无所谓,——反正都不兑现。
实际上我那会也应该懂事,家家穷得吃了上顿还找不到下顿在哪,大人忙得连轴转,哪有空闲和娃娃家说碎话讲道理?娃娃大了就该帮衬帮衬家里人干活。我也不怪咱妈,只怪自家的脑子一时半会没转过来,把自家给耽搁了……
姐姐说话不紧不慢,可我能感觉到她心里的憋屈和难受。
姐姐又说,有了茹茹(姐姐的女儿),我也当妈了。我就想,我要么不给我娃答应啥,答应了就不能忘,哪怕我自家作点难伤脸求人,都不能叫我娃不相信她妈,——我娃不能像我一样,觉得按不按照她妈说的做、做不做好都一样。我要叫我娃觉得,她妈说话就是铁板钉钉,她就得按她妈要求的做好……
听着姐姐的话,从事教育工作的我都觉得不好意思:我对孩子也做不到那样,常常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推辞甚至干脆拒绝曾答应了孩子的事,还觉得自己处理问题比较灵活。
多是姐姐说,我只是听。以前听爱人说起过姐姐,没上过几年学,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看来,只要发自内心,谁都有说不完的话。
姐姐还说了,我去北京打工时,就给茹茹说,妈从北京回来就给我娃买身洋气的北京衣服。你想想,咱到北京是下苦挣钱不是逛荡花钱,除了打工那地儿,就没出过门。那一块商场的衣服,死贵死贵,一看价就心疼得掏不出钱。你哥说,回到西安在康复路批发市场买一身算了,你就说在北京买的,她知道个啥?我就觉得不能哄娃,哄了娃我心里也不踏实,——我给我娃说话打折扣,我娃也就会给我打折扣!咱过日子从来都是精打细算,就没糟蹋过钱。为了娃,心一狠,就在北京买了。我娃穿在北京买的衣服,没准将来就能跑到北京上大学。
茹茹羡慕人家娃有mp3,我说,你要能考前三名,我也给你买个。娃好好鼓了一次劲,考了个第二。三百多块,我就给娃买了。咱妈知道了还说我不会过日子净糟蹋钱……
我不是说咱妈就不好,那会儿日子都不好过。咱妈不注意那些细节末枝,我也就不懂事把自个儿害了。对茹茹,我就不能再像咱妈对我那样了。人心隔肚皮,哪怕是亲娘儿俩,谁都不了解谁心里想的是啥,不能因为咱该做的没做好,影响了娃的心情,把娃耽搁了。你说到做到,她自然也就知道你说话不是闹着玩,她也就当真了。
后来,姐姐还和我说到其他事。
姐姐说,我是咱妈的亲女,你现在和妈在一个锅里搅稀稠。咱屋亲戚多,行门入户事就多,再不要听咱妈说“舅家到姑家不到”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咱妈人一辈辈要强,不服软,还爱和人较真,她说的有些话,你就当老糊涂了,不要往心里去。
——咱再没啥给娃娃留了,留仇恨?
临了,姐姐说了这么一句话。
我理解姐姐:她对婆婆是爱的,只是对婆婆的有些做法不认可,也暗示作儿媳的我,要有自己的判断。
看着姐姐,我突然觉得,文化的多少和是否通情达理真的是两码事。